離著近兩百步的距離上,譚文和王歡隔著重重人頭遙遙相望,兩人的眼睛都佈滿血絲,野獸一樣紅通通的,他們都明白,最殘忍的一刻就要開始了。

冷兵器時代,戰爭難以想象的充滿血腥,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為了活下去拼命揮舞手中武器,殺掉對方一個人自己生存的希望就會大一分,這種面對面的冷血更加讓人心悸。

譚智已經陷入了瘋狂的境界,渾然忘我的抖著臉上的橫肉,近了,近了,戰馬全力賓士下,只一息間就跨越了一百來步的地面,石柱兵的木盾近在眼前了。

還有三十步,斧刃就能砍到木盾上,譚智的大斧重三十斤,他有十足的把握將厚實的木盾一擊而破,連帶著砸碎後面持盾兵的腦袋。

可惜他的親兵不能像蒙古和建州韃子一樣在馬上開弓射箭,不然趁著接近的功夫就能放箭殺掉一批石柱兵,破陣也會更加容易一些。

沒有死亡隨時會到來的恐懼,譚智赤紅的雙眼中只有前面的木盾和木盾後隱約的人頭,他精確的估算著伸出木盾兩丈多長的竹槍之間的縫隙,憑藉熟練的控馬技術,他有自信能避開竹槍和長槍,直接撞上木盾,木盾雖厚,但在高速賓士的戰馬撞擊下,會像紙一樣四分五裂。然後藉著衝勁,劈波斬浪般從六層人牆中透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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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盾後面,持盾的民壯根本無暇去探頭觀察騎兵還有多遠,他們低著頭用肩膀緊緊的抵著盾牌,將自己的血肉之軀化為盾牌的一部分,盾牌下的木齒已經深深的釘入泥土中,雙腿呈弓步牢牢的蹬著地,準備著接受可能奪去自己性命的撞擊。

持竹槍的民壯最為緊張,他們能感受到大地的顫動,能感覺到馬蹄踏地的力量,繃得能擠出水來的臉幾乎失去了血色,雙腿都在打抖,卻無人敢逃走,王大人平日裡和藹可親,但打仗的時候,那一副閻王像想想都可怕。

竹槍林立,盾牆堅固。

馬匹雄壯,勢不可擋。

針尖對麥芒的對撞即將發生。

就在這一刻,一聲尖利的嗩吶聲響起,站在王歡身側的號手,終於吹響了嗩吶。

譚智愣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石柱兵吹號幹什麼?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從木盾後面,飛出了數十個小小的東西,一尺來長,看上去非金非鐵,飄飄然的扔了過來,落在了距離盾牆二十步開外的地方。

好像是竹筒啊,這是譚智腦子裡最後一個閃現的念頭。

下一秒,山崩一樣的巨響炸起,猶如地下埋了萬斤黑火藥一般的爆炸在竹筒落地的地方發生,泥土翻飛,鐵釘碎石亂射,衝鋒的騎兵隊伍正好飛快的進入這片地域,瞬間就被黑色的硝煙和炸起的泥土包裹,巨大的衝擊波撕裂著人和馬的肉體。

血肉橫飛,斷肢漫天,鮮血像下雨一樣落下,譚智的大斧被炸成兩截,人也成了兩段,上半身連著頭被爆炸拋上了天,重重地落在盾牆前面一點的地方,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只是裡面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到死他也沒有明白,自己是怎麼丟掉性命的。

三百人的衝鋒隊伍一剎那就被炸死了一半,衝在最前面的重甲者沒有一個活下來的,全都變成了碎屍散佈在木盾正面百餘步寬的地面上,雙層甲冑也不能保護騎兵們的周全。

“是萬人敵!將軍,蠻子用的萬人敵!”有親兵驚叫著,譚文軍中也有老兵,認得真貨。

後續的騎兵被劇烈的爆炸陡然止住了衝擊的勢頭,速度猛地降了下來,這倒不是他們有意為之,而是馬匹受驚,紛紛亂竄,馬上騎士無法控制。

“放屁!有那麼小的萬人敵嗎?蠻子用的巫術,大哥,一定是巫術!”譚弘的頭盔被一塊飛來的碎石打中,凹陷了一個坑,如果不是鐵盔質量過硬,他的頭就碎了,這個都司被嚇壞了,歪著頭盔向譚文驚叫起來。

“萬人敵?巫術?”譚文也是大驚失色,心中又怕又急,前面滿地的屍首讓他的大腦短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石柱兵丟出來的是什麼?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威力?腦袋裡一片空白,無法理解。

片刻的猶豫後,譚文的臉再次扭曲起來,一半人的死亡刺激了他的血性,他揚起長刀怒喝道:“蠻子在前面埋了火藥,剛剛引爆了,他們不可能還有,給我衝過去!殺過去!”

踏著遍地血水,譚文領頭縱馬提速,再次衝鋒起來,他的吼聲能夠解釋剛才的爆炸,埋伏的火藥炸了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譚文的反應很快。

只是現在距離太短了,只有不到二十步,騎兵想要提到最高速度根本不夠,但譚文不可能掉頭回去助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就這麼衝吧,石柱兵不過仗著火藥而已,論拼命廝殺,靠他們流賊一樣的裝備不可能擋住堂堂大明參將的親衛騎兵。

譚文縱馬奔出數步,就有忠心的親衛從兩翼圍了上來,將他裹在當中,剩下的一百多騎在短短的距離上組成一條鬆散的橫線,穿過還未消散的硝煙,猛撲而去。

祖邊挺著超長的鉤鐮槍,將槍尾圓環狠狠的扎進地面泥土中,半蹲著身子,憋著一口氣,雙臂肌肉暴起,將槍尖上揚,架在木盾上沿,尖利的槍刃正對著一名從煙霧中閃出的騎兵。

“噗!”奔騰而至的戰馬撞上了槍尖。

槍刃刺入了戰馬的身體,噴出一股熱血,強大的衝擊力將白蠟杆槍身頂成一道彎月,白蠟杆就是這點好,柔韌性強到變態,就算折成了三四十度,它也不會斷。

祖邊的臉憋得通紅,雙腿幾乎離地,但雙手仍然牢牢握住長槍,整個人像一個撐杆跳高運動員,用全身力量頂住馬的衝擊力,胸口中有一腔血在翻湧,他強忍住張口欲吐的本能,狠命的堅持著。

馬上的騎士被人立而起的戰馬掀了下來,他身手不凡,一邊下落,一邊揚起手中長刀,狠狠的砍在擋在身前的木盾上,將堅固的木盾砍裂了一條縫,但轉眼間,四五條竹槍攢刺而直,從身體不同的部位透體而出,竹槍一刺就是一個碗口大的血洞,騎兵被串在竹槍上,全身抽搐了一下,不動了。

被祖邊的長槍生生擋住的戰馬嘶叫著一聲悲鳴,也倒了下去,砰然砸在地面上。

一百多匹戰馬幾乎同時撞上了盾牆,一些馬被竹槍和長槍捅在了木盾前,馬上騎兵立刻被刺成了糖葫蘆,另一些則撞斷了竹槍,衝入盾牆中,抵住盾牌的民壯被馬蹄壓下,踏成肉泥,但騎兵衝勢受阻,再也無法突破後面的五層人牆,斬馬刀也無法格擋開十餘把四面八方刺來的竹槍,半身甲也不能防住近距離的刺殺,一個個騎兵要麼像架在燒烤架上的兔子同時被數把竹槍刺中舉起,要麼被竹槍橫掃打下馬來,按在地上亂刀剁死。

一百多人的衝刺,很快泯滅在萬壽谷民壯陣中,只有正中間的位置,還有一小團人在困獸猶鬥。

這些人是譚文、譚弘和他們的十餘個親衛,親兵們悍不畏死的衝擊在民壯盾牆中開啟了一個缺口,他們瘋狂的用自己坐騎衝擊,用長刀砍殺,有數人就算被竹槍刺中也悍然將竹槍斬斷繼續廝殺,這等不要命的死士為譚氏兄弟掙回了一線生機,六層竹槍陣,居然被他們破開了一個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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