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會議,即便是以斑鳩的高效率,也開了1個小時59分鐘。

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斑鳩在吃完晚飯之後,又批閱了一會兒檔案。

下午那場會讓他感覺到有些疲倦,大臣們都很聽話,計劃委員會的成立也沒有人阻撓,他的命令也都能得到執行……但他依然覺得有些疲倦。

總感覺這個國家有些不一樣了。

……

在印第安聯合酋長國建立之前,他一直覺得這個國家好像是缺了點什麼東西。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明明所有人都幹得熱火朝天,卻依然能感覺到他們作為一個整體,缺少了點什麼。

斑鳩也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曾不止一次的問過別人,對這個國家還滿意嗎?

所有人都說滿意,五體投地的滿意,即便是偶爾有幾個挑毛病的,說出來的理由也無非是‘牧師摸得我摸不得’或者‘兒子打老子’之類的,根本站不住腳。

可是,自從這個國家正式地確定了國名、官僚體系、政治經濟和軍隊制度之後,他就感覺這個國家不太一樣了。

那種缺失的感覺似乎是有了,似乎又還沒有……就好像自己本來想要一個蘋果手機,結果卻得到了一個蘋果——得到了,卻又好像沒有得到。

直到今天看見了玻璃,他才明白過來!

——他還記得當年在馬德雷山林裡,讓灰狗、青蛙、鸚鵡等人一起寫作戰計劃的時候,這一群腦袋湊在一起,給他整了七八份計劃書出來。不是滅英屠美,就是移山填海,狼子野心,殺氣凜然,但是,實用性為0!

——當時他還曾在心底嘲笑過,這偌大的印第安,果然連幾個人才都湊不出來啊!白人說他們就是一群茹毛飲血的野獸,雖然這話裡帶著強烈的蔑視和輕賤,其實倒也未必說得有多錯了!

——一晃十來年過去了,當年馬德雷山林部落草創時期的人手都已經換了幾撥了,有的死了,有的老了,有的因為能力不足,已經漸漸地澹出了他的視線。在這十來年中,印第安人越來越多,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可是他依然能夠感覺得到,這個民族並沒有什麼成長!

——在這十年之中,印第安人之所以能夠團結在一起,都是因為有他在苦苦的維繫!都是因為有十五美元、塞闊雅、河狸等等一系列偏執狂在奔走呼號!這才讓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印第安部落門走到一起來!

——直到今天,他終於看見了一份連自己都驚歎的計劃書,他才一下子明白過來!

——曾經那個奄奄一息的早產兒,需要他摟在懷裡用胸膛來溫暖的,需要他將飯嚼碎了一口一口地渡進它的嘴裡的,連牽著它的小手走路都捨不得用力握緊怕把它給握痛了的……那個小孩兒,已經長大了!

——曾經需要他生拉硬拽的拖曳著前進的大船,已經有了自己的動力!曾經他習慣了手挽著手前進的同伴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力量!曾經連他自己都看不起的這個民族,終於有能力迸發出真正的光彩!

——不是那種讓別人出於禮貌或者ZZZQ而不得不敷衍的光彩,而是讓敵人感到心驚,讓同伴感到佩服,讓走在它前面的人感覺到了追趕的危機,讓走在它後面的人感覺到望塵莫及的光彩!

直到看完了玻璃的計劃書……

斑鳩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自己之所以覺得疲倦,是因為這一艘大船現在有了自己的前進方向了。

這個方向不可能與他所要求的完全一致,兩種力量總會形成一個夾角,互相牽扯。

而他之所以感覺到疲倦,其實是在與另外一股尚未為人所認知的力量在角力!

孩子長大了,總會離家。

又有哪一個父母,能指望自己的孩子完全地如自己所願的那樣長大呢?

……

斑鳩將自己完全地泡進了浴缸的熱水中,直到自己憋不住氣了,才冒出頭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熱水將他的全身燙得通紅,他不得不從浴缸裡站了起來,坐到浴缸外面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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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電閃雷鳴,屋內水氣氤氳。

“哐當!”

水桶傾翻在地的聲音,給他嚇了一跳。

回過頭來,便看見一個女奴正驚慌失措的扶正水桶,雙手拼命地從地上捧起水來,打算將流得到處都是的水給捧回去。

水將她的衣裳也都打溼了。

“誰讓你進來的?”斑鳩問到。

“陛下!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女奴被嚇壞了,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求饒。

斑鳩扯過一張毛巾圍在腰上,走了過去。

彎下身,伸出手來,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圓臉,光滑,白。

“是誰讓你來的?”

“是比索!”女奴說到。

“他讓你來做什麼?”

“他讓我來換水!”女奴說到。

斑鳩直直地盯著她看,看得她驚慌的臉頰都變得緋紅了起來。

……

比索終於也開始長大了!

一個國家的國王是否有子嗣,這不僅僅是國王的事情,而是整個國家的事情。

哪怕是斑鳩再怎麼努力地澹化自己的國王身份,但是以他如今的威望,沒有任何人會反對由他的孩子來繼承這個王國。

一個人的長大,是從他開始憂心將來而開始的。

一個國家的長大,也是如此。

洛岑身為王后,為什麼會帶著探測隊四方巡遊,經年不歸?

頭皮身為外務部長,為何卻總是隔山差五地在給斑鳩的情報裡塞美女照片?黑的白的黃的花的都試了一遍。

連塞闊雅都專門改了改《禮書》,引用了一句東印第安人的俗話‘不孝的行為主要有三種,其中最惡劣的就是不能誕下子嗣’,還專門來問斑鳩,這句話改得怎麼樣?

……

“抬起頭來!”斑鳩鬆開了手。

浴巾往下掉落,卻不小心掛在了樹枝上。

女奴顫抖得像是在過電,“陛……陛下……”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桑科……桑科-卡來爾……”

樹枝上的浴巾掉落在了地上,溼了水的浴巾實在是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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