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石村。

民兵營地的馬棚裡。

河狸將一頁紙塞進火堆裡,看著紙張發出藍色的火焰,最後轟的一聲化為灰盡。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啊,斑鳩!”

“要是早知道你這麼厲害,該讓你去維克托里奧先生身邊的!”

“好吧,既然你給了我驚喜,我也得給你一個驚喜……嘿嘿!你一定會喜歡的!”

綠石村的民兵前幾天已經被調走了,他們要趕到別的駐地,去接受統一的指揮。

不過兵營並沒有空下來。

這裡成了埃爾帕索軍團的一個蓄馬場。

他的主人,那位斯科特中士如今成了蓄馬場的老大——他現在已經升職了!前不久,因為處理哈裡森河谷慘桉有功,他升為了上士,應該叫斯科特上士了!

“河狸,趕緊給老子滾出來!”馬棚外響起斯科特不耐煩的聲音。

河狸連忙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上士先生!”

“河狸,你是不是又在偷懶了?”斯科特上士騎在馬背上,手裡拿著騎槍,頭上戴著一頂巨大的氈帽。

“上士先生,我在清點賬目呢!”河狸說到。

“這個月有多少?”

“75美元和200比索!”河狸回答到。

“怎麼才這麼點兒?”斯科特陰沉著臉,說到:“月初的時候,你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這個月你可以交給我100美元,現在都快到月底了,為什麼才這麼一點?”

“上士先生,自從出了哈裡森河谷慘桉之後,那些大篷車都開始繞路了……”

“啪!”

一鞭子抽在河狸的身上。

斯科特上士說到:“少給我找藉口!你給我記住了,這個月如果沒有100美元,我就殺了你!”

河狸欲言又止,表現得想要拒絕又不敢,想要答應又為難的樣子。

斯科特上士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演,調轉馬頭就走了。

臨走時反手又抽了河狸一鞭,將河狸抽得慘叫了一聲。

斯科特上士現在很忙,不但要照看兵營裡將近三百多匹馬,還要帶人接應糧草,沒以前那麼多時間和河狸囉嗦了。

反正他只要錢。

河狸要是不能給他錢,他隨時會要了河狸的命。

他不止一次動過念頭,想要換一個‘河狸’試試了。

等到斯科特上士的身影走遠了之後,河狸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肚子上的傷口被剛才那一鞭子抽得裂開了,鮮血很快浸溼了他的腰和腿,地面留下一隻血紅色的腳印。

他捂著肚子,慢慢地挪動腳步,重新走回了自己的馬棚。

“呼!”

“該死的……算了,詛咒如果有用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你們這些惡魔的存在了!”

“嘶……真想一走了之!哪怕是死在外面,也比呆在這裡強!”

“但是,我還不能離開……對,不能離開……”

他從草堆裡抓起一把野草,放在口中嚼碎了敷在肚子的傷口上。

“……我不能離開!”

“去哪裡搞錢呢?”

他重新用力繫緊了肚子上的繃帶。

在這個時候,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斑鳩。

那個站在岩石上,一邊瘋狂地大笑,一邊一槍一槍解決掉敵人的斑鳩。

他多希望,將來的某一天,那個像瘋子一樣的年輕人,能再一次站在巨巖上開槍。

他會說:

“這一槍,送給河狸!”

“自易洛魁人被驅離了他們的家園之後,他一直在從事著這片土地上最偉大的事業!”

“他從未背叛過他的聯盟!”

“他從未背叛過這片土地!”

“他願意為了他的事業獻出他的生命,他的靈魂,以及他的一切!”

“他將追隨特姆庫塞的腳步,哪怕是死,也要用最後一絲力氣發出對白人的詛咒!”

“他是一個驕傲的印第安人!偉大的印第安人!”

“哈哈哈!”

河狸無比懷念斑鳩那猖狂的笑聲!

……

河狸絕對不是唯一一個懷念斑鳩的人。

在山林深處的斑鳩部落裡,鸚鵡思念斑鳩,靈感迸發,一口氣創作了十幾首詩歌。

《啊!酋長!》

《偉大的酋長!》

《託納提烏的力量!》

《我們永遠追隨你,偉大的酋長!》

為了創作這些詩歌,他甚至連續兩天缺席了安德森的訓練。

三天前,比索帶著月牙、鱘魚和燻魚回到了部落。

他們牽著五匹馬,馬背上託著二十多支火槍,還有沉甸甸的鉛彈。綠色的美元和銀色的比索裝滿了口袋。

同時,他們也帶來了斑鳩酋長以一敵三百的偉大壯舉!

在比索繪聲繪色的講述中,斑鳩酋長化身為第五太陽託納提烏,手中的槍噴發出火焰和雷電。敵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無論他們怎麼哀嚎,託納提烏毫不留情地消滅了他們。

比索和巨硬,他們兩個也成為了託納提烏的侍從,參與了這一場史詩般的戰鬥。

如果說比索的講述還不夠取信於人的話,月牙、鱘魚和鱘魚他們同樣可以作證。

小孩子可不會騙人!

“是啊!我親眼看見,酋長的槍口發出了白色的閃電!”月牙說到。

“他每開一槍,大地都在怒吼!”鱘魚說到。

“當最後一個敵人倒下之後,酋長朝著天空開了一槍,連天上的雲都被他一槍打了下來!”燻魚說到。

如果說三個小孩子的證詞,依然還不夠的話——

那麼,馬背上那滿滿的兩袋子金沙,無聲地述說著那一場戰鬥的傳奇和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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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燦燦的光芒,輕易地碾碎一切懷疑的目光。

連安德森,都好奇的湊攏了過來:“我怎麼感覺這像是銅?”

比索一聽,就把袋子收了起來。

“關你屁事!”

……

安德森心中有些鬱郁。

他實在是不明白,他用盡了心力在斑鳩部落中推行最先進計程車尉軍事制度,結果這些人轉頭就忘了。

不管怎麼教都教不好。

一個個還是稱呼什麼‘旗主’“隊長”……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

安德森至少向大樹上尉去了七封信,抱怨這些不思進取,甘於落後的印第安人。順便表示,如果印第安人都像這樣,那麼印第安人就完了!

安德森在馬薩諸塞的印第安學校裡進修過,他深切的感受到了印第安的落後和貧窮。

這種貧窮,不僅僅是財富上的貧窮,而是思想上的貧窮。

作為印第安學校的高才生,他的畢業論文是《如何將印第安人匯入現代文明體系》。

安德森認為,只有徹底地拋棄印第安文化,全面完整地接納現代文明,放棄印第安的傳統陋習,這才能挽救印第安!

他的這個思想得到了大樹上尉的認同,兩人不僅僅是上下級,更是親切的密友。

大樹上尉在給安德森的回信中,反覆地肯定了安德森:

“親愛的安德森!”

“戰爭是最不可能的選項!一旦我們和白人開戰,無論是墨西哥人還是美國人,還是德克薩斯人,他們會輕易地將我們碾成齏粉!”

“事實上,自從白人在美洲登陸以來,我們就從來沒有勝利過。這不是偶然。”

“白人所擅長的騎兵和火槍,只是他們強大力量的一種體現。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條條鐵路,一座座工廠,一艘艘輪船,一車車煤炭……這些東西,註定印第安人失敗的命運。”

“維克托里奧的窮兵黷武已經走到了末路,他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但他至少證明了一點,印第安永遠打不過白人!永遠!這樣說我也很難過,但事實就是這樣!從易洛魁人到塞米諾人,從蘇族人到納瓦霍人,他們不是沒有反抗過,可是他們無一成功!”

“現在,戰爭這個選項又擺到了我們阿帕奇人的面前。難道,我們還要冥頑不靈地去步他們的後塵嗎?”

“與白人和解吧!只有和解,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我不是在宣揚投降,我相信,你和我一樣,也受到了其它很多人的誤解。實際上,我們是在拯救印第安!以一種和平的方式,去理解白人,去容納白人,從而讓白人也理解我們,容納我們!”

“要警惕在反抗軍中的維克托里奧派系,他們盲目地與白人開戰,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印第安戰士。”

“斑鳩部落是一個嶄新的部落,你在那裡任務艱巨,不但要引導他們走向和平,也要盡一切可能,將他們置於我們的掌控之下,壯大我們的實力。”

“我在聯盟議會中提出了一個和平議桉。但是反對的聲音實在太大了,無論是奇裡卡華部落還是吉卡里拉部落,他們還沒有品嚐過白人的鐵拳,所以天真的以為,可以和白人角力。他們很快就會受到教訓的,相信到時候,被白人打得鼻青臉腫的他們,會轉頭來支援我的。這個結果很快就會到來,我無比確信這一點。”

“我也相信,你會取得成功。”

“祝一切順利!”

……

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安德森結束了一天的訓練,獨自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洗完澡後,坐在書桌前,給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

要是能有音樂就好了,這裡實在是太艱苦了,印第安人永遠也學不會浪漫。

他無意識地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皮膚。

搓得手臂通紅發疼,才再一次醒悟過來,這是徒勞的。黃色要該怎麼染,才能染成白色?希望那些化學家們將來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親愛的錢德勒!”他拿起筆來,在信紙上寫到。

錢德勒,是大樹上尉的英文名。

很多印第安人都喜歡給自己取一個英文名字,包括維克托里奧這種死硬的反抗軍分子。

在年輕的時候,維克托里奧可是印第安寄宿學校的優等生。

“我不得不又向你抱怨了,這位斑鳩酋長襲擊了一隻白人奴隸貿易團,搶回了大批槍支彈藥,還有兩大袋金子,至少有50磅!”

“他們在為巨大的繳獲而歡呼,可是我卻在擔心,即將到來的白人的報復!”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襲擊桉,可以想象,擁有這麼一筆巨大財富的貿易團,在白人世界裡一定擁有卓越的聲望和巨大的實力。”

“天啊,這幫蠢貨!他們完全看不到迫在眉睫的危險!”

“我在這裡推行先進的軍事制度和選舉制度,可是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他們對此陽奉陰違,不屑一顧!線列戰術在這裡完全無法推行!你相信嗎,我讓他們選舉一個鼓手,他們竟然給我選舉了一個聾子出來!”

“你什麼時候過來?我實在不忍心看見這麼一個繁榮的部落,被愚蠢的斑鳩禍害成了這個樣子!親愛的錢德勒,快來拯救我吧!快來拯救這些可憐的人吧!”

“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了!你甚至什麼都不用帶,直接過來,我就能將整個部落都交到你的手上!”

“我在這裡有一大批親近的屬下,其中最讓我感到滿意的人,是灰狗。他現在對我忠心耿耿,他甚至能完整地背下我的那篇論文來!”

“阿蓮娜什麼時候過來?如果她還是不願意來的話,讓海倫過來也行。我在這裡實在是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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