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發現,自己的想法多麼簡單,多麼天真。在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他的遺囑,看到遺囑,我聲淚俱下,哭了整整一夜。他不僅知道自己病危,而且早有準備,遺囑的第一條就是對骨灰的安排:“把骨灰撒在東北大地”,多麼“痴情”啊,在生命的盡頭,都不忘對黑土地的深情。

兩年的認真準備,終於在007年的秋天,荒友們踏上北去的列車,回到黑土地^我們青春之夢開始的地方,北大荒情緣終生難解難分,重返遂願,撒播一腔衷情。

志強的魂歸,激勵著許多兵團戰友的心,牽動著北大荒父老鄉親們的情,一時間,親情、友情、真情再次交融,合奏、共鳴,久違的激情也再次湧動,整個回訪蕩氣迴腸。

哈知青聯誼會在兩天前才知道我們的行程,但是,當我們乘坐的火車徐徐進站時,站臺上,早已站滿了靜候多時的荒友,許多都素不相識。他們手舉著“歡迎北京知青”、“北大荒精神永駐我心”、“情繫黑土地魂系北大荒”、“高志強一路走好”等橫幅迎送。簡短的座談會,聯誼會的會長李淑梅親自主持,黑龍江省作家協會主席賈宏圖,還把高志強的事蹟納入了他要寫的100個知青故事之中,已於007年10月5日發表,名為《長眠在你的懷抱裡》。這是不尋常的相會與聚首,大家心對著心,淚和著淚。

去農場,當年領導、老職工們紛紛趕來,剛見面,話到嘴邊,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他們像迎接自己的孩子,迎接著志強。

骨灰撒在美麗寬闊的同江,農場領導、老職工代表、北京、上海、哈爾濱、佳木斯知青代表們,早早就聚集在江口,許多是專程趕來的。藍天、白雲、風清、日朗,遠處水天一色,小艇停擺江心。瞬間,周圍靜極了,我和兒子高南把拌著花瓣的高志強的骨灰依依不捨地、緩緩地撒落滔滔江水中……望著即將陪伴他的長山黑水和三江沃土,望著向他敞開的寬廣的胸懷的大自然,我的心都要碎了,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志強,再見了,願你安靜地在此,永久長眠吧。

北大荒,我們的第二故鄉,我們的夢開始的地方,我們在嚴冬走來,在嚴寒的世界裡,點燃了青春之火。我們的青春夢,多麼浪漫,多麼豐富多彩,多麼浩遠深沉。今天,金秋時節,我們陪伴著志強回來,完成他的遺願,也油然而生出豐收的愉悅,享受青春之夢帶來的豐碩成果,這碩果就是金錢難買的真情,就是使我們永遠充實和富有的荒原情。

5^生的頑強這個故事的男主人公叫老野,北京1968屆畢業生,當年就從京城下鄉到黑龍江邊的三團〔紅色邊疆農場〉,第二年又到撫遠荒原開荒建點。其實老野是個挺正直善良的人,只是脾氣不大好,好打抱不平。他最出名的事是,發動一些青年,在海青公路15公里處擺上大木頭,不讓團長的北京吉普車透過。那時,他們連就建在撫遠縣寒蔥溝的一片沼澤地裡,帳篷里長著草,做飯的爐子下都是水,饅頭都蒸不熟,有時糧食還斷頓。這種生活狀況讓知青們難以忍受了。他們攔著團長問,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團長到連裡看了一下,向大家表示了歉意,回去之後又採取了一些措施,改善知青的生活。很快連裡的狀況有了好轉,當年竟建成了六師條件最好的新建連隊。

從這件事後,老野成了連裡的“民意代表”的“領袖”,大事小情連裡都想著聽聽他的意見。

女主人公的名字叫六鳳,是本省一座煤城的1969屆畢業生,她也是從三團調來建新點的,人雖然長得平常,話語也不多,但人緣挺好。別人在一起嘮嗑,她在旁邊聽著,冷不丁插上一句,逗得大家一陣大笑,於是就有了“溜縫兒”這個外號,別人聽了以為她叫“六鳳”。叫常了,她的真名給忘了,和老野一樣。

有了男女主人公,就有了男女之間必然發生的故事。誰也不知什麼時候,老野和六鳳好起來了。那時談戀愛是被絕對禁止的,他們的來往都是秘密進行的。也許六鳳喜歡老野的正直和善良,在一個煤礦小城姑娘的眼裡,他就是她可以依靠的真正男子漢了;也許老野特別喜歡六鳳的樸實和幽默,北京人就是喜歡幽默。在那個自然條件十分艱難的情況下,精神的慰藉就更重要了,他相信和她一起過日子肯定快樂。於是,有的戰友發現在那春草剛綠的早上和百花盛開的夏夜,老野和六鳳經常一起失蹤。

正是青春如乾柴烈火般燃燒的時候,兩個漫步在荒原深處的男女青年終於發生了不該發生又必然發生的事情。也許只是一次忘情的瘋狂,那一刻,他們感受的靈與肉的從未有過的快感,卻給自己製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那時的青年都很單純,單純到自己忘記了無節制的愛情會產生的後果,而局外人更不注意別人身體的突變。只是和六鳳同住一鋪大炕的老鄉小馬姑娘發現她的肚子胖了,而且每天都在纏腰,故意乾重活,還又蹦又跳的。她還發現在六鳳的背後,總有老野憂鬱的目光。

紙裡是包不住火的,“老野把六鳳搞出了孩子”的事還是在全連傳揚開來。

連領導很生氣,這樣的事如果不整治,這幾百號男女知青的連隊非亂套不可!可大家並不歧視他們,反而多了許多同情和關愛。可上級不讓了,那時連談戀愛都不行,還能允許你生孩子!六鳳被拖拉機拉到團部要做“人流”,老野一氣跑到團裡,又把六鳳搶了回來。他是趕著馬車去的。他真的撒了野,說:“誰要殺了我的孩子,我就和他拼命!”後來連裡給了六鳳一個退團處分,給老野一個行政記過處分,這事就算過去了。

誰也不能阻止新生命的降生,只是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那是個大冬天,那年特別冷,風大雪也大。六鳳越來越顯懷了,步履艱難,什麼活也不能幹了。她沒有臨產的準備,什麼時候能生,自己也說不清。那天全連開大會,就在女生大宿舍,熙熙攘攘的,女生坐在炕上,男生擠在地上,坐在隨手拿來的木頭上。那天六鳳感覺難受,就半躺在自己的鋪位上,身上蓋著被。小胡副指導員就坐在她的身旁,老野坐在她們的對面。副連長“傻三”(三把手)在中間正講連隊紀律,義正詞嚴,聲嘶力竭地批評各種違紀現象。

這時六鳳突然肚子痛起來,忍不住呻吟起來,老野說你小點兒聲。結果她肚子更痛了,臉上滾下汗珠。她使勁抓住小胡的手說:“不行了,我要生了!”

小胡馬上對“傻三”喊:“六鳳不行了!你別講了!”他看了一眼,說快了,然後接著講。

這時六鳳痛苦地叫了起來。宿舍裡的人都站了起來,朝這邊看。

“傻三”說:“散會!”人正往外撤時,六鳳狂叫了一聲,孩子生了下來,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她的鋪位變成一片血的汪洋。

靠近六鳳的一個女生喊:“男孩兒,是個男孩兒!”老野傻愣愣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在場的女生都圍過來,拿起被子為她擋了一個間隔。這時,小胡看六鳳的肚子還鼓著,好像還有一個小孩向外螺動。

她大聲喊:“還有一個,快找衛生員!”當衛生員老宋跑來時,第二個孩子已湧出來了,又有人喊:“也是男孩兒!”

這時,老野抱頭痛哭,聲音低沉,說不清是喜還是悲。那哭聲從那棟草房子傳出,在曠野上飛傳,真是感天動地呀!

連裡當時決定,把這間宿舍變成母子房,全部女知青都先搬走。走前,女知青把自己有的白糖、紅糖,乾淨的床單、毛巾,還有衛生紙,都給六鳳留了下來。小胡副指導員把自己一條白色的鵝毛毯子也拿出來了。

當時老野流著淚給大家鞠躬,連聲道謝。等大家都走了,老野才仔細看著自己一又#雙胞胎的兒子,那兩個孩子眉目清秀,白胖胖的,比他們的父母都好看。這時,在痛苦中掙扎過來的六鳳已經疲憊不堪地睡著了,她的臉上掛著難得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小胡就被人叫醒了:“不好了,老野剛生的老大死了!”小胡跑去一看,那男嬰臉色青紫,渾身冰涼,孩子真的死了。六鳳抱著孩子痛哭,那聲音撕裂人心,在場的人都跟著掉淚。

後來,老野把他扔在了連隊後面的樹林裡,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連把孩子掩埋的能力都沒有。那孩子肯定被狼叼走了。這一帶常有野狼出沒。

衛生員老宋也來了,他和小胡分析,可能昨天晚上老野和六鳳怕孩子凍著,給孩子蓋了太厚的被,晚上他倆又太累了,都睡得太死,沒有及時把滾到孩子嘴上的被掀開,結果孩子被憋死了。

老野一股急火也病倒了,他高燒不退,連起來為六鳳打飯都不行了。小胡又來了。她一看坐月子的六鳳連一個雞蛋都沒有,馬上跑到家屬房挨家搜,好不容易湊了7個雞蛋,那時職工自家養豬養雞都是“搞資本主義”。吃了雞蛋,六鳳好不容易有了奶,可那老二一個勁地哭,就是吃不著奶。眼瞅著那孩子一天天瘦下去,幾天以後像一隻乾瘦的小猴子,已經氣息奄奄,只有那雙眼睛還閃著像非洲飢餓][一樣可憐的光。

她又把老宋找來了,他是哈爾濱知青,只在團裡學過一般的衛生常識,就上陣了。接生第一個小孩,還是照著書本操作的。別看醫術不高,對人非常好。有一次車長小梁子的媳婦生孩子大出血,他當場給輸了血。這次他翻遍了書也搞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不吃奶。

正好兵團醫院的醫生來連隊巡診,老宋立刻領著醫生來看。他張開那孩子的嘴一看,舌頭卷不起來。原來舌下有一根筋連著下顎,他拿出手術刀把它剪斷,那孩子的舌頭好使了,立刻就會吸奶了。如果醫療隊再晚來兩天,老野的小二就活活餓死了!這之後那小二一天天地胖起來,全連的女生都搶著抱這個“小美男子”。老野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碩子”一可能小時候餓怕了,大了也整天嘴裡含著個勺子。他成了全連知青的大玩具,下了班,在大家的手裡傳來傳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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