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了前輩傳統的老知青的後代更有出息,三鎖和小羅的兒子劉揚,畢業於英國薩塞克斯大學計算機專業,又考取倫敦國王學院研究生,現在北京的一家英國公司當業務總管。他會比父母有更好的發展。那位岳父大人,當然也接受了這位多才多藝的姑爺。

跑遍了山野的狼是不甘寂寞的。從1990年開始,三鎖又開始下海經商,他搞過裝修。巧得很,在北京參加中國記協的工作會議住的東方飯店就是他的公司裝飾的,我就在這個飯店裡採訪的他。他說,你看我們幹的活質量不錯吧!後來他又從奧地利引進了高檔水晶燈,做起了燈具生意。連人民大會堂東大廳那盞直徑6米的巨型水晶燈都是買他的。

日子過得好了,他有了閒心。他追求藝術,渴望那種借藝術抒發情懷的感覺。他又拿起了相機,開始了攝影創作生涯。他拍攝的作品多次獲獎,一幅夜長城的《斗轉星移》和那幅雲南梯田的《馬到成功》得過中國攝影家攝影年賽的大獎,並被收錄在00年中國攝影年鑑中。不經意中他成了北京很有名的攝影家。

當然他更喜愛的還是小提琴,他曾是北京總工會的鐘聲樂團、市儀表局文工團和宣武區文化館樂隊的出色的小提琴手,中國的外國的小提琴曲他都能拉,可他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演奏《梁祝》,那是他心中的痛,0年過去了,他從未釋懷。那個皮革琴盒一直帶在他的身邊,是信物,是寄託,也是永恆的紀念。

004年夏天,一個電話打破了劉三鎖平靜的生活。

“你是三鎖嗎?我是小武子,你好嗎?”

是她!一個沉寂了近0年的聲音,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的心都顫抖了。

在北京一家豪華賓館的咖啡廳裡,兩個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握住了對方的手。

在迷離的燈光下,他們深情地互視對方,8年了,他們都不再年輕,可青春時的美麗都銘刻在對方的心裡。

“當年真的對不起你!0多年我一直悔恨自己……”

“別說這些了,就讓它過去吧!”

說著,小武子流下了眼淚。

她是從加拿大回上海探親的,帶著自己的女兒在北京轉機。她透過當年的戰友知道了三鎖的電話,才有了這次會面。她告訴了他一個當年意想不到的故事^就在他們吃掉她給的麵條的第二天,車間的領導非常嚴肅地找她談了話:“你和劉三鎖是哈關係?”

“我和他是一般同志關係,我喜歡小提琴的樂曲。”

“同志關係?為什麼送給他琴盒?”

“是他託我捎的,還給了我錢。”

“真為你痛惜,小武同志。你是咱們車間的骨幹,也是支部重點培養的苗子。三鎖是什麼人?思想散漫不要求進步,資產階級思想非常嚴重,政治表現又不好!你和這樣的人搞在一起,真要斷送自己的前途嗎?以後不要再跟他接觸。這是組織對你的考驗。”

這次談話之後,小武子再也不敢見三鎖了。下了班就埋頭學習日語,有人反映她不安心工作。她又改學英語,因為工廠的許多資料都是英文的,她說,學好英語,我就能為工廠服務。1977年恢復高考,她考上了上海外語學院。畢業後留校任教,後來和學院的一個老師結婚,生了一個女兒,可丈夫卻因肝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傷痛的她領著女兒去了加拿大,一去10年,在那裡定居了。

兩個人對往事的回憶伴著淡淡的苦澀,咖啡廳播放的淡淡的音樂,是憂傷纏綿的《回家》。她說,在遙遠的大洋那邊,真的好想家,時常夢見咱們浩良河……

這時,小提琴曲《梁祝》迴盪在咖啡廳裡,還是那樣悽婉。

她說,沒有你拉得好。

三鎖笑了。

當他們走出咖啡廳時,東方天際已微微泛白,但街上的燈火依然璀璨。後來劉三鎖的夫人羅鴻漪正式宴請小武子和她的女兒,席間還開玩笑說:“當年要是你們倆好了,今天就沒有我什麼事了!我們這一輩子真的不容易啊!”說到這兒,位經歷北大荒風雨的老知青都笑了。

這之後,每到聖誕節,三鎖總想著給小武子的女兒寄上一份禮物。而小武子也經常給他們夫婦寄點營養保健品。

我的故事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這是那個特殊時期的故事,雖然沒有破鏡重圓式的結局,但非常美麗,它讓我流淚。你呢?

^在遙遠的三江匯合處我像“淘寶”的文物販子,到處尋找老知青的身影。7月底隨省記協組織的攝影記者採訪團來到同江,一下車就問宣傳部的同志:“你們這兒有老知青嗎?”他們說,當年有000多個浙江知青,後來陸續都走了,少數沒走的,現在也辦完退休手續,回老家養老了。副部長王玉林突然想起,一中的老校長張盾是上海老知青。我眼睛一亮,請他邀張盾晚上來談。

14年前099年)的春天,我來同江採訪沿邊開放,曾在這個幾年前還是“一條街,一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重工業掌馬掌,輕工業織漁網”的邊疆小城,發現了一座歐式小樓,那小樓在江邊,經受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滄桑。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北京,腐敗無能的滿清政府被迫簽訂了《辛丑條約》,答應以海關稅作抵押,賠償白銀45億兩。1910年英國人就在同江建設了這座專收海關稅的小樓。1945年11月,共產黨派來的第一任縣委書記章克華和夫人一縣婦聯主任嶽明住進了這座小樓,他們是浙江人,都是從前線調來的,隨身只帶了一個警衛班。1946年5月1日,國民黨土匪打進同江,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他們衝進海關小樓,抓住了章克華,用鍘刀殺害,還懸頭示眾在電線杆上。嶽明於前幾天到佳木斯生小孩兒,才倖免於難。我把這個小樓寫進長篇報告文學《大江向洋去》,後來還有人把這個小樓和章克華的故事編進電視劇。

這次我再訪同江的新發現,就是上海老知青張盾了,其實他和章克華是一脈相承的優秀共產黨員。相同的是,他們都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同江人民,不同的是章克華死去了,而張盾還活著,他還在繼續著他的事業。

我和張盾在三江廣場旁邊的一個賓館裡長談,玫瑰色的晚霞照進窗內,窗外大江奔流,這裡是松花江和黑龍江的匯合之處,一白一黑涇渭分明,然後又並肩而行成為混同江,最終合為一體奔向大海。張盾的人生啊,正如眼前的大江一樣奔流。他說,我是黃浦江的一滴水,早已融進黑龍江裡了。他給了我本書:《難忘浦江水》《情繫青龍山》和《風雨同江路》,這是他近60年人生的長篇記述,我只能作簡短的概括,並選取最精彩的片斷,以饗讀者了。

張盾和我同屆,都是1966年的高中畢業生。他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工人家庭。出生時一直發高燒,家裡沒錢請醫生,只好把他放在地上,用土法給他降溫。天快黑時,母親用手摸摸他的身體,渾身冰冷。鄰居都說孩子已經嚥氣,母親只好流著眼淚,用一張蘆蓆和一根草繩把他捆好,準備等到天亮,把他扔到亂墳堆。第二天外出回來的爺爺解開草繩,把他放在懷裡暖著,結果他又活了過來。後來他靠國家的助學金一直讀到高中畢業。

1968年8月,為了讓弟弟留城,張盾報名下鄉。曹陽中學的班主任老師到家看望張盾,握著他的手說:“根據你的條件是可以留在上海的,但你積極報名,為我分擔了工作困難,我感謝你!”她說著拿出5元錢和一枚毛主席像章給他。她又問母親家裡還有啥困難,母親說:“家裡人口多,他爸工資不高,我又長期有病,?亥子要走了,連裝行李的箱子都沒有!”後來學校破例給他家補助了0元錢。張盾記得父親領著他在西康路的中百四店為他買了綠色的帆布箱和日用品。張盾先到857農場當農工,7個月後,又報名到撫遠荒原的六師59團,連著參加兩個新連隊的建設,什麼苦都吃過。4年後他被調到了團直中學當了教師。

後來怎麼又跑到了同江?張盾說,都是因為一次離奇的“相親”。

那場面極有戲劇性。

那一天是1974年10月9日。團直中學的田教導員領著張盾到同江為食堂拉煤,拉煤是假,說媒是真。那一年張盾7歲,老田這位抗美援朝的老戰士為他的婚事著急。本來他和本校的北京知青劉老師好過一陣子。張盾心裡清楚,那是老師們起鬨的結果。因為他們倆經常見面,開會時也坐一起。老師們議論,張老師和劉老師搞對象了。那天晚上,剛在大操場上看完電影,張盾壯著膽子找到劉老師,說:“劉老師,這幾天,我聽老師們議論,說咱倆處物件。我心裡很不安,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她當時很沉穩,什麼也沒說,過兩天她寫給張盾一張條,說晚上有事找他。見面後,劉老師說:“張老師,我這兩天思想鬥爭很激烈。我總想有機會能回北京讀書,可是這樣的機會太少了。其實我對你很尊重,能和你處朋友是非常榮幸的,我看咱倆將計就計吧!”

張盾當然高興,這之後,他們分別給家裡寫信報喜。不到一個月,劉老師很為難地告訴張盾:“咱們上次訂的事恐怕不行了,我二姐不同意……”張盾馬上說:“不處也沒關係,咱們還是好同志!”細心的田教導員發現了張盾情緒上的變化,說:“別上火,我再給你介紹一個。”他在汽車隊當指導員時常跑同江,認識一個姓崔的小學女老師,和張盾同歲,人特別好。他給張盾看了她的照片,人長得健康,也忠厚樸實。張盾同意和她見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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