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退去了……”

“潮落了!潮落了!哈哈哈!

我們終於活下來了!”

“爹,娘,你們在哪?!”

武陵縣群樂鄉。

劉廣明耳中傳來鄉民們驚喜的叫喊聲,只是很快,這些聲音便被啜泣聲和痛苦聲掩蓋。

潮水退去,露出大片大片被沖毀的城鎮廢墟,有的柱頭上還漂浮著泡得發白的屍體。

莊稼被毀,只留下凌亂的秸稈。

牲畜死了一窩又一窩,隨著水浪起起伏伏。

有烏鴉和禿鷲從空中落下,並不怕人,反而用綠油油的詭異童孔,注視著不遠處如同行屍走肉的鄉民們。

費淇洲有些疲憊的閉眼後睜眼。

洪峰如天威,便是他乃築基大修,也難以抵抗。

但幸好,最終有前輩出手,平復此事水患。

費淇洲隱隱看到了雲港遠處,波瀾漸消的江末,那條逐漸消失的銀線。

龍吟聲傳來。

費淇洲在心中默默為銀道友送別。

“謝,謝謝了……”

一道滄桑的聲音傳來,費淇洲回頭,便見劉廣明將手中的懸堂廟瀆遞出。

費淇洲沉默了下,接過此寶。

“敢問大人,叫何名字?”

劉廣明蠕動著嘴唇緩緩抬頭,那雙死白的雙眸,緊緊看著費淇洲,似乎這樣就能將費淇洲的模樣印入心底。

費淇洲掐動法訣,衣袖邊有雲霧升起。

只見得從雲霧中生出點點星光,下一刻,星光消散。

費淇洲的身影也徹底消失不見。

“我叫……費淇洲。”

澹澹聲音傳來,劉廣明勐地攥緊了右手,驚詫的張開嘴似乎想說著什麼。

費淇洲當年,為報小師弟的血仇,深入太屋山追殺劉金陽。

後夜露黃土坡之下,又有一魚之恩。

之後費淇洲被白袖擊敗,自殘一臂。

時間變幻,白雲蒼狗。

劉廣明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面是在這種情況下。

劉廣明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嘆了口氣,搖頭不再多說。

遠處,

朱瑾的花衣裳裹滿了淤泥,小臉蛋灰撲撲的如同個小乞丐。

潮水褪去,她溼漉漉的從水中爬起,茫然的看著四周的斷壁殘垣。

她的爹孃,被剛才的一個浪花卷走了。

她此刻就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驚慌失措的的目光四下掃視。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的夫子,目中頓時爆發出一絲亮光。

“夫子身邊的叔叔,就是那天闖進學堂的怪人。”

“奇怪,這人分明臉生,卻怎麼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朱瑾認出了劉廣明身邊的怪人。

她下意識的走來。

走到一半,卻發現劉廣明身邊那個陌生人如同曬乾的水墨一般,驀然消失。

只有如夏日夜晚明朗的繁星,向四周散去。

朱瑾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那裡只有劉廣明一人,哪裡還有那個怪人的身影。

“夫,夫子,剛才那人……是仙人嗎?”

“夫子你認識仙人?!”

朱瑾的聲音傳來,劉廣明繼而察覺到一隻冰冷的小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劉廣明摸了摸朱瑾的頭,道:“是的,那就是仙人。”

“這場洪峰……也是仙人出手,拔解禍端。”

朱瑾聞言,黝黑明亮的童孔中,突然萌發出特別的色彩。

“夫子,仙人就能吃飽飯不用種地了嗎?仙人就不怕洪水了嗎?仙人,仙人就可以不用死了嗎?”

劉廣明笑了笑:“是啊,不然怎麼叫仙人呢?”

朱瑾聞言,稚嫩的臉龐上,多了幾分堅毅的神情。

“那夫子,我不求學了,我要去……修仙!”

砰!

一條戒尺狠狠拍打在朱瑾腦門上。

劉廣明眉毛一皺,臉色一冷,道:“修仙也得讀書認字,不然拿給你修仙秘籍,你也看不懂!”

疼痛感傳來,朱瑾勐地哇哇大哭起來。

……

“這就是懸堂廟瀆?”

雷水坡,藕花池中。

李清霖翻來覆去的檢視著這座微型廟宇。

為了謹慎起見,李清霖並未直接攝來懸堂廟瀆,或者送入靈脈真身中溫養。

而是由空冥子出手,佈置數十道陣法禁制後,這才將懸堂廟瀆送入禁制之中。

據劉誠自傳所說,這懸堂廟瀆乃極為陰毒的法寶。

只要將祭品懸掛於廟宇中的稱盤上,然後在心中默唸想咒殺的物件,無需名字、跟腳、皮發等媒介,只要被咒殺的物件真實存在,便可無視距離,將其咒殺!

只是咒殺物件實力越強,所要懸掛的祭品,便越發罕見珍貴。

李清霖甚至猜測,是否只有能支付足夠代價,便是元嬰上人都能咒殺?

那劉誠,便是想以自身壽元、精血、甚至真靈為祭品,催發懸堂廟瀆,咒殺那並不存在的妖邪。

“這種法寶,怕無法簡單的用法器、法寶這些等級評述了,反而像是某種因果律武器,甚至是……道果凝聚?”

此物乃道君遺寶,而這位無名道君,可是陰戳戳的一個勁兒跟長留仙尊作對。

此人在世間留下的痕跡不多。

李清霖曾在青雲宗偷窺多年,藏功閣、傳法堂也是常客了。

但翻閱古籍、野史卻絲毫也未找到這位無名道君的半點記載。

長留仙尊尚且有隻言片語,記錄了他截斷古法建立新法的往事。

但這無名道君,卻好像不存在了般!

只留下《道君四章秘錄》和禁制中的這樁懸堂廟瀆。

可以想象,這樁懸堂廟瀆該有何等玄妙。

可惜,在未搞清楚此物原理和可能存在的後遺症之前,不可貿然催動此物。

畢竟長留仙尊、無名道君這等人物,一個二個都是些老陰貨。

鬼知道無名道君在這樁異寶中,留下了什麼暗手。

“罷了,許是緣分未至。當務之急,還是以玄黃之氣,精煉兵火逆鱗。”

靈炁擠壓,升起真火。

李清霖遵循煉寶之法,徐徐抽離一絲絲玄黃之氣,打入兵火逆鱗中。

時間流逝,兵火逆鱗的氣息越發磅礴,威壓漸起。

而在外界,卻已經是五載逝去,草木枯榮輪轉多次。

雲港水患徹底引爆西晉蒼生心中的怒火,天下受朝廷奴役掠奪良久,且在西晉修仙界殘存勢力的支援下,多股叛軍從涼郡、巴郎等地起義。

打著‘王侯將相寧有種’的名號,且以‘銀龍’為圖騰,各個叛軍首腦,都自稱乃銀龍轉世墜龍之身,此番起義,乃順應天命!

將當年那銀龍出世渡劫,呼風喚雨,釐清雲港水脈的往事,編纂出各個離奇的版本。

墜龍說,真龍轉世說,鎖龍井之說……

而那雲港中,當年銀龍化龍時激盪留下的水道,便尊稱為‘化龍道’。

誰入化龍道濯身,便可得真龍之身,問鼎皇位!

只可惜,光稱帝繼位多年,大勢已成,更是有黃成這等妖人相助。

合縱連橫之下,叛軍紛紛敗亡歸降。

只是越是這般,天下蒼生心中的戾氣,就越是壓抑。

各地詭異妖邪之事,層出不窮。

甚至逐漸有魔道中人出沒,煉化煞氣而修行。

各地有學之士,聯手寫下血書,上告光稱帝!

彈劾光稱帝,為何造反……造天下蒼生的反!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日。

西晉皇宮。

朝議殿上。

光稱帝目光渾濁,神色蒼老,坐於龍椅之上,似乎在打著瞌睡。

對殿中臣子的進諫聲置若罔聞。

一些忠臣見狀,眼眶微微發紅,目露悲慼。

光稱帝老了,登基已有四十餘載。

他雖也修行仙道,但奈何資質有限,窮盡各種資源,也不過練氣中期。

再加之這些年為了鎮壓各個叛軍,時常徹夜批文,已經傷了根基。

身上的垂暮之氣,是越來越重。

“陛下!”

次中書令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喚醒了光稱帝。

他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浮腫的眼袋吊在眼睛下。

次中書令躬身出列,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年科舉,各個郡縣的學子紛紛罷考,奔走呼號,打砸燒縣府、典藏等重地。”

“如今各大獄牢已經塞滿了……”

光稱帝聞言,目光一冷,練氣氣勢和皇帝威儀紛紛壓下,滿朝文武官員紛紛噤若寒蟬,雙股顫顫。

“獄牢滿了,不是還有義莊、驛站?!”

“傳令,集結鬧事者,於十日後菜市口斬首!”

“朕倒要看看,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大驚。

“請陛下三思啊!”

“陛下,此舉會徹底引發暴亂的啊!”

“還請陛下收回成令!”

當朝首輔、各個大學士、三公九卿乃至鬥米公,都紛紛出列,開口勸阻。

“誰敢再說一句,罪同己身,一律入監斬首!”

光稱帝怒喝一聲,不顧數位大臣以頭抵地,甚至撞向柱子,直接揮袍退朝。

退朝之後。

養心殿。

光稱帝略顯疲憊的看著面前,為自己把脈,勘查身體情況的黃成。

“黃真人,你說寡人,還有幾日可活啊?”

黃成沉默了下,收回手指,嘆了口氣。

“回陛下,大概還有……半載。”

半載啊……

光稱帝聞言,目光唏噓,靠在軟塌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壁畫。

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繼而一位眉角間與光稱帝極為相似的中年人,闖進殿中。

此人乃太子司馬熾,十多歲時便被納為儲君。

只可惜熬到現在,還沒登基,都隱隱生有皺紋了。

“父王,兒臣聽說你在殿前宣旨,要斬首鬧事的學子?”

“父王不可啊!此令一旦頒出,定會再次引發天下暴亂!”

司馬熾一進殿中,撥開珠簾,頓時看到黃成,不由停下聲音。

黃成起身,行禮之後,緩緩離開養心殿。

身後,隱隱約約傳來光稱帝兩人劇烈的爭吵聲,還伴隨著光稱帝虛弱的咳嗽聲。

黃成停下身,微微側過頭,看向了這片幽宮深苑。

這片皇宮裡……藏著一隻鬼。

可直到現在,這只鬼也未曾露出半點痕跡。

劉監正的竊靈組織,似乎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其下,還埋藏著更深層次的東西。

只可惜,他成為供奉院院長之後,多次深入調查,也毫無結果。

“尊上可能知道更多的資訊,可惜,她閉關多年,早已不問世事。”

黃成無奈搖頭,收回目光,離開皇宮。

而在他離開之後。

養心殿中。

本與司馬熾爭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光稱帝,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自言自語。

“時間,差不多了。”

他從懷中儲物袋裡,取出一個玉盒,然後小心翼翼的掀開。

便見玉盒中,安靜的躺放著一顆拇指大小,通體灰色,內部隱隱有什麼東西沉澱的丹丸。

最關鍵是,這顆丹丸的外壁極為光滑,有一片光影浮現,似乎是些特殊的銘文,散發著誘人的怪異香味。

司馬熾聞到這股異香,下意識的喉嚨滾動。

“父王,這,這是何仙丹?”

光稱帝沒有回答,直接拈起丹丸吞服。

入口即化,濃郁靈氣散入五臟六腑。

且有一股濃郁的生機從丹藥中釋放,瞬間席捲光稱帝四肢百骸之中。

卡察,卡察~

猶如蛇蛻皮一般,光稱帝的皮膚和血肉,突然爬出道道裂縫。

一灘血水從裂縫中流下,從桌邊滴落,卻又逐漸堆疊蠕動,形成一個人形。

繼而,一位和司馬熾長相、氣息一模一樣的光稱帝,出現在臥榻之前。

臥榻之上,那具光稱帝的老身合上雙眼,散發著濃濃死氣,只剩下一具軀殼。

司馬熾看著這幕,面露驚駭之色,童孔頓時縮小成針尖大小。

“父王,你,你……”

年輕的光稱帝,感受著這具身體的年輕與活力,目露痴迷陶醉之色,似乎看到了自己當年開國闢土,結交五陵豪傑,揮斥方遒的畫面。

西晉立國已數百年,先後經歷十三位‘先皇’。

但只有光稱帝他自己知道,這十三位‘先皇’,都是他自己。

“三丸訖此丹,果然乃仙尊所創,這等返老回童,延壽駐顏的妙用,簡直是竊奪天機!”

年輕光稱帝的手,輕輕搭在司馬熾的頭頂上。

“我的孩兒,我曾給予你血和肉。如今,你便還給我吧。”

司馬熾聞言,滿臉驚恐之色。

……

半日後,光稱帝賓天,於養心殿駕崩的訊息,傳出宮外。

司馬熾調遣各路禁軍入宮,把持養心殿,且奉光稱帝遺旨,登基稱帝,號稱‘晉武帝’,追尊先皇諡號為懷光王。

登基之後,晉武帝立刻宣旨,釋放被囚禁於獄牢之中的學子。

且廣開糧倉、國庫,為各地鎮災。

免除十年徭役賦稅,民種皆歸民所有,鼓勵開荒耕種。

興辦學堂,打通科舉上升渠道。

大力清辦貪官汙吏,甚至派遣供奉院的修者為都督、巡撫,有先斬後奏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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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整個西晉煥然一新。

國民對晉武帝更是追崇有加,再無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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