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冥子在原地化作一縷金色香火,飛入靈脈之中。

頓時,這數年以來雲港發生的種種、今日撐船遭遇紫霞小女等人的故事,盡皆融入李清霖腦海中。

他本笨拙遲鈍的意識一個運轉,迅速碾碎空冥子的全部記憶,意識便重新變得清晰冷靜起來。

香火化身由於擁有一念化形,一念消散為香火的能力。

便被李清霖拿來當做遊歷紅塵,降服心猿意馬的入世手段。

每隔幾年,便將其吞入靈脈中,觀閱這段時間的紅塵記憶,借之消弭長時間苦修帶來的疏遠隔離之感。

畢竟李清霖求的是仙,而非毫無感情的怪物。

長時間修行,若無手段排解,扶正記憶感情,早晚淪為一樁只知修行的機器。

“靈根不穩,有後天嫁接之相?”

“這些年來,苟家、王家陸陸續續已有不少類似這等修者混入?”

“花垂憐?額,這倒是本好書……”

翻閱空冥子這數年的記憶,李清霖不由感慨,這修仙界的水真深啊!

一場正魔鬥法,不知引動了多少老陰貨。

雖然戰火還未波及至西晉,但有的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後天嫁接靈根的手段,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居然能夠從修仙者身上移植出靈根,繼而嫁接到並無修仙資質的凡人體內。

李清霖雖然不知道,那背後的操控者究竟意欲何為,是想獲得什麼利益。

卻隱隱察覺到,一旦這種靈根嫁接之法徹底成熟流傳下來,將會徹底引發凡俗與修仙界的矛盾!

凡人,皆想噬仙!

這種手筆、這種痕跡……

讓李清霖想到了《道君四章秘錄》。

皆是血腥之法,殺戮之術!

兩者間,居然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能掌握道君秘錄且佈局的勢力,必定來歷不凡。

但還好,翻閱空冥子記憶中得知,這靈根嫁接之事,並不侷限於雲港。

似乎遍佈西晉,乃至其他國度各個角落。

而且早就在李清霖跑路至西晉之前,就已經開始,紮根於西晉深處。

若是由於李清霖的到來,這才產生了這等變故……

那李清霖又該尋思跑路了。

“姥爺……”

聽聞李清霖又讓自己去鬆土疏壤,當一隻滾地龍。

銀蛇看著連自己一半腰寬都不到的元晉棗,又看了看有些‘侷促’的藥園。

不由有些遲疑:“小蛇現在,怕是松不了土了……”

李清霖的意識已經從渾渾噩噩的轉醒,自然明白了過來。

如今的銀蛇,在吞噬那頭海大王的道行後,不僅徹底開啟靈智,修為也是後來居上,居然接近練氣圓滿。

而且最難能可貴的是,血脈居然有返龍之相,生出了行雲布雨,操控釐清水脈的天賦。

就算是李清霖施展點化登階,也不一定能順利激發出這種血脈。

李清霖輕笑道,

“無妨,‘中央黃靈土瑞靈童’的位置非你這條小蛇莫屬。這藥園,遲早一日能讓你大展拳腳。”

銀蛇聞言,蛇頸下意識的一縮。

什麼中央黃靈土瑞,不就是整天待在藥園中間,鬆土疏壤的嗎?

完蛋了,哪怕有化龍之相的自己,似乎也還是逃不過姥爺的魔爪。

嘰嘰嘰嘰~

一陣急促而驚喜的支吾聲傳來。

便見一隻白白胖胖,穿著大紅而又張揚,似乎是個紅色福娃娃的靈參王,突然從土裡鑽了出來,滿是喜悅的抱著銀蛇的軀體,繼續嘰嘰嘰嘰著……

十多年過去了,它越發圓潤富態了,藥齡也徹底達到了八百年……

足以切片後,煉製大多數珍貴的二階丹藥。

銀蛇將蛇首從藕花池中抬出,垂下看著這位昔日故人,冰冷的蛇眸中罕見的露出一絲人性化的柔軟。

“前,前輩,今兒能否不吃丹砂了?”

一道微弱的聲音,陡然從藕花池深處,一間幽秘的石府中傳出。

便見被紫霞小女、宋理等人以為攜飛仙遨遊,不食人間煙火的費淇洲,面色如土,正看著面前飄來丹砂,渾身充滿了抗拒。

丹砂花花綠綠的並不均勻,猶如某種流沙,還從中間流出柔軟的未知液體。

散發的味道更是刺鼻難聞,一言難盡。

不似丹砂,而是毒藥。

“嗯?銀道友?哈哈哈,恭賀銀道友功成回府!”

雖然銀蛇氣息大改,血脈蓬勃如汞,但費淇洲還是立刻認出了它。

於是藉著這個幌子,身影融入土壤之中,一路往上。

譁啦啦~

甫一離開水面,躍到岸邊,費淇洲便衝到銀蛇面前,一陣子噓寒問暖,還取出自己的靈酒,就如同闊別多年的故友。

看著面前十分熱情的費淇洲,銀蛇有些疑惑。

我們……有這麼熟?

李清霖幽幽的看著費淇洲。

“小費啊,今兒的丹砂又煉好了,快來吃上一劑吧,敘舊之事,稍後再說。”

費淇洲聞言,臉色更白三分,胃部一陣翻滾湧動,喉結滾了滾,差點吐出來。

五年,

這整整五年!

他每隔兩月,便需要服用空冥子前輩煉製的這種丹砂。

最開始,費淇洲還以為這丹砂是什麼靈丹妙藥,畢竟空冥子前輩助其突破至築基期,費其洲已經對空冥子有種盲目的信賴。

可是,這丹砂服用之後,費淇洲才發現,他在一段時間內再也無法食用其他東西,包括靈酒!

這丹砂似乎具有強烈的排他性,拒絕任何其他東西進入費淇洲的身體。

一旦進入,便會徹底引發體內氣機法力暴亂!

所以,這五年來,費淇洲只能吃丹砂,都快吃吐了!

這才落下了個只食山間朝露清泉的名聲。

費淇洲強忍著噁心感,一口服入丹砂。

複雜的藥性迅速分解,費淇洲口中冒出一團暗黃色的氣體,且在以無法抑制的趨勢,瘋狂冒出!

“快同修截天、三光兩法吧。”

看著面前冰冷得毫無感情的字跡,費淇洲心中一顫,卻不敢遲疑,立刻同時參悟、運轉截天、三光兩卷成仙道章。

玄之又玄的經文浮現於費淇洲心中。

雖然只止築基初期的內容,但卻是字字璇璣。

大片大片的靈氣雲受到聚集而來,在費淇洲頭頂形成旋轉的漩渦,青白色的靈氣液體倏然落下。

費淇洲的身體表面,浮現許多複雜紋路的鎖釦。

每一個鎖釦相連,最終形成一道仙鎖。

此時,

截天術仙鎖與三光術仙鎖,稍稍碰撞……

轟隆隆!!

似乎有股無形惡風,在費淇洲身體內鼓吹而出,帶出大片大片燃燒的金黃色羽毛。

費淇洲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

雙鬢染上白霜,童孔也變得渾濁起來。

青雲宗成仙道章,分之為七,若是同修,必定受到天妒,輕則打消壽元,中則身死道消,重則淪為天地傀儡!

而此時,費淇洲所服用的二返丹砂,緩緩釋放孱弱的藥性。

費淇洲的五臟中,飛出五道飄渺的神光。

肝青、心赤、肺白、腎黑、脾黃……

五臟神光輕輕一刷費淇洲。

費淇洲蒼老的趨勢頓時一緩,微白的雙鬢重新恢復烏黑色。

看著費淇洲的反應,李清霖暗暗點頭。

靈砂七返篇中,一返丹砂可採體內一兩大藥,可去除萬病,神魂通徹。

但若是煉製丹砂的技藝不成熟,或者原料出了什麼問題,煉製的次等丹藥,會導致上吐下瀉不止。

小山君當年,便深受其害。

而二返丹砂可採體內二兩大藥,服之可髭發玄青,可抵片刻奪壽。

當然,若是劣質的二返丹砂,不僅會產生大量暗黃色的氣體,還會帶來不同服用其他食物的副作用。

“七返丹砂的第二返,居然能暫時延遲,甚至對抗同修仙法帶來的奪壽反噬。”

“怪不得唯有得到靈砂七返篇,才能兼修成仙道章。”

“上任青雲宗宗主,為重獲靈砂篇,身死隕落……不會就是死在五老清心齋遺蹟中,那顆殺生劍丸手上吧?!”

李清霖默默思考著。

“我這丹砂篇,是在遺蹟外側撈到的,莫非是上任宗主尋到靈砂篇後,最終不敵劍丸,死在路上,最終卻便宜了我?”

想到這,李清霖不由感慨緣之一字,真是難以捉摸。

這陰差陽錯之下,居然讓他這條靈脈獲得了靈砂七返篇!

雖不是殺生仙術,也不是什麼絕頂功法,只能算是輔助丹道功法。

但論實用性,卻絲毫不遜色於所謂的成仙道章!

“再開一爐吧,小費,你且去取材料來。”

李清霖自覺差不多了,二返丹砂的煉製之法了然於胸,只是個別材料的分量,還有待改善。

片刻後,費淇洲走回。

“前輩,大事不好,居然少了一種材料!”

不知是否錯覺,李清霖隱隱察覺到費淇洲臉上有種掩飾不住的喜意,就連血液都加速流動起來。

“哪種材料?”字跡浮現。

“一重青水。前段時間,青雲宗派遣節度仙使,奇襲蒼州虎牢塹,在東華山等宗門的協助下,佈置‘六候逆亂生死陣’,搗毀天蓮宗三處地蓮口,誅殺屍骨蛇陀宗三位築基堂主。”

費淇洲快速說道:“而不巧,六候逆亂生死陣的運轉,需要消耗海量的一重青水,東華山便抽調了整個滄州的庫存。”

“如今,一重青水,一滴難求!”

說到這,費淇洲滿臉遺憾,但那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嘴角上揚幅度,卻並未逃過李清霖的注意。

但李清霖現在的注意,已經完全被費淇洲所丟擲的資訊,吸引了過去。

十多年前,隨著東華山、馭獸宗等正道宗門連番下場,正魔鬥法。

本是青雲宗與屍骨蛇陀宗之間的恩怨,快速升級。

陸陸續續捲入了天蓮宗、陰釋門、花間派等魔門。

但這十多年來,卻一直都是小範圍的游擊戰,你咬我一撮毛,我向你吠幾口,卻並未有大動作。

直到……滄州虎牢塹的淪陷!

虎牢塹這一隱藏據點,匯聚了小半個滄州的魔道修者,算是橋頭堡,更是有屍骨蛇陀宗的親傳弟子坐鎮。

而這次正道聯手,佈置大陣搗毀了魔道巢穴。

似乎應證著此次正魔鬥法的勝負,逐漸明朗起來。

“前輩,你若是急需一重青水,我記得不遠處的王氏修仙家族,便特產一重青水,我可以替你收購一些,或者在苟家、王家頒佈任務。”

費淇洲轉而提出建議。

李清霖聞言,卻並未言語。

苟氏和王氏家族?

他倆都被滲透成篩子了!

這些年不知多少靈根移植者,潛入了進去。

李清霖現在只想離他們遠遠的。

“不用了。此事暫且不提。”

“是!”

費淇洲點頭。

如今正道佔據上風,費淇洲正想尋齊凝冰一起慶賀一番。

……

半月後,夏。

雷水坡迎來風暴雨天氣,整個空氣中都充斥著狂躁的雷、水靈氣。

雷霆如鐵漿,如爬行的蜈蚣快速橫亙天地,隨著濃濃黑煙,雷水坡地面出現不少焦炭。

也有上了年輪的樹妖,倒在了雷霆之下。

澹澹水霧從江面升起,快速瀰漫在雷水坡上,如墜仙境。

藕花池中,李清霖小心牽引幾縷狂暴的雷、水靈氣,用上玄法力沖刷掉狂暴氣息後,緩緩攝入體內。

青色靈脈翻滾沉浮,大小規模以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緩慢提升著。

“靈脈境界進展雖然緩慢,但勝在穩健,幾乎沒有任何風險。”

“可惜了,再無八臂長陀魔尊這種上好的冤大頭了……”

李清霖嘆了口氣,見風暴雨的天氣逐漸過去,結束了本日的吐納修行。

李清霖熟悉的施展截天術,這已經成了他的日常必做功課。

施展仙法法印,李清霖眼前出現一條條或粗或細的氣運絲線。

讓我看看,未來七日的吉凶……

李清霖心中想著,正欲解卦。

心中卻突然升起巨大的驚懼,有種刺骨的冰冷感襲上神魂,讓他的神魂之火飄渺不定,幾近熄滅!

怎麼……

怎麼回事!!

這種心血來潮的示警是……

然而,還不待李清霖細想。

一陣擴散的震動,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從遠方傳來,肆無忌憚的囊括雷水坡後,又無情的掠遠。

李清霖下意識的牽引靈氣展望。

便見在天的盡頭,如同金烏墜落,玉兔崩跌。

一道模湖不定,卻愈發熾熱的‘光’,陡然從地面升起,照亮了小半個天空。

扭曲的黑色虛空裂縫不時從‘光’裡拋射出來,卻又帶來了更大更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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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迴圈,直至一道略帶得意的巨喝聲傳來,響徹半個東麓——

“乞法,我送你上路!!”

李清霖頓時明白了過來,那爆炸的源頭,便是忘憂鎮方向。

再聯絡到方才人聲的內容。

忘憂鎮,甚至青雲宗,被人給端了?!!

還好還好……

巨大的驚駭之餘,李清霖又心生慶幸之感。

“還好我跑得快,提前跑路十多載,這才險之又險的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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