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古城官道雪如霰。

雨田鎮上有人在掃著街上的積雪,來往行人不少,不時有身強體壯的採藥山民經過。

漫天紛飛白雪中,一個身穿青蘭色道袍的老道走進雨田鎮,雙手託於胸前,奉著一把青色長劍。

老道的手都凍僵了,肩上落著淺淺的雪花。

路人不時投來奇怪的目光。

老道走到一座府邸前。

看守的護衛見到老道,尤其是見老道有些狼狽的身影,眉頭一皺,驅趕道,

“今兒未開道齋,你這道人去其他地方吧!”

這府邸乃是雨田鎮的觀星司所在,就職的修者都精通修仙六藝之一——觀星之法。

專司風水相運,且有警戒巡守之責。

“去稟告此地的司長,就說青雲宗來人,借觀星樓一用。”

聽到老道的吩咐,尤其是‘青雲宗’三個字眼,門前守衛神色一凝。

不敢含湖,其中一人立刻跑進府邸中。

不消半盞茶的功夫。

一道飛虹快速從府邸內部飛來,落到老道面前。

地面上,還跟著數道遁光。

“在下雨田鎮觀星司司長,築基修者陸運,見過這位上仙!”

飛虹澹去,露出一個國字臉的男子。

陸運看著奉劍老道,卻根本察覺不到面前這人半點氣息和法力波動。

目光移動,在老道手中的青色長劍稍稍停留一息。

嘶!

鋒利的劍意,順著目光刺入陸運眼底,陸運頓時眼前一花,童孔收縮,下意識的流出淚來。

這……至少是靈寶!

法器、法寶、靈寶,各自對應著練氣、築基、金丹。

見此,陸運心中大震。

這道人,定是金丹真人無疑!

老道面色如常,道:“不敢以仙人自居。貧道法號河廣公。”

河廣公?

陸運瞪大了眼睛,臉上有些驚駭。

河廣公乃青雲宗內門長老,金丹初境的修為,擅回風返火、五行術法,連他陸運修行的一式法術,小五行遁法,都是由河廣公所創!

真人當面,陸運頓時長躬行禮,道:“原來是河廣公當面,祝真人金丹九轉,抱朴還真!”

“祝真人金丹九轉,抱朴還真!”

陸運身後的數位修者也紛紛行禮。

雖然他們在西晉國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甚至不乏入朝為官的仙吏。

但在河廣公面前,卻沒有一絲傲意。

西晉國也有自己的本土修仙勢力,甚至當今天子,也是築基後期的修為。

但在青雲宗面前,卻是不值一哂。

聽說皇宮深苑裡,還藏著前朝金丹老怪,可這都是捕風捉影的謠言,從未證實過。

而且就算是真的,區區一位金丹修士,在青雲宗面前,也是雲泥之別。

毫不誇張的說,單憑河廣公一人,便可擊垮整個西晉朝。

一人敵一國,便是金丹真人之威。

此刻,

河廣公輕輕點頭回禮。

陸運趕忙在前面帶路。

見河廣公經過,門外的護衛眼觀鼻尖,不敢有任何異動。

直到河廣公走進府邸,消失於漫天白雪中。

這才松了口氣。

繼而發現河廣公曾經停留的青石地面、階梯、入門門檻上,有一對對清晰的腳印,入石三分。

“嘶?那個真人這麼沉?”

護衛們心中驚愕難言,卻不敢出聲議論。

走進府邸,河廣公謝絕了陸運安排的接風宴,甚至連聞訊而來,前來拜訪的百草谷谷主費離都拒之門外。

百草谷的谷主費離,乃青雲宗的築基執事,更是費淇洲的伯父。

前幾年在鄰國大景朝中開拓市場,成立分店,直到最近才短暫在雨田鎮逗留。

與河廣公之間,還有幾分香火情。

可吃了個閉門羹,費離不敢有半點怨言,反而一擲千金,乾脆買下了觀星司府邸旁邊的院落,舍下手頭的功夫,搬了進去。

專門伺候河廣公!

觀星司的府邸後面,有座僅三百丈的青峰。

但青峰中卻人為開闢出了許多洞府、平臺。

中空的山腹中,不時有觀星修者駕馭遁光來來去去。

日晷高懸,子午環接引著太陽之力,一座巨大的圭表更是立於山頂。

這便是觀星樓,挖空山巒青峰而建。

此刻,觀星樓上的修者得到陸運命令,盡皆離去。

河廣公獨上觀星樓。

這裡視野極為開闊,太屋山的十方叢林更是一覽無餘。

這場雪,越下越大。

河廣公於觀星樓之上,枯坐數日。

大雪白頭,將河廣公的人影完全覆沒。

一日。

從太屋山中,隱隱傳來一絲特別的空靈之意。

河廣公沒有出手。

他閉上眼睛,收斂心神,從始至終也未曾注視那片山林。

手中斬龍劍,一直安靜的橫躺於手中。

金烏東昇,月兔輪轉。

一月之後。

“不搏了不搏了,當年數位知己道友,僅剩我一人!這太屋山,我再也不進去了!”

“太慘了!為何死於夢澤靈脈處的修者這麼多?光是我知道的,都不下十位練氣圓滿的修者!”

“哈哈哈……陰謀,都是陰謀!那日丹慄山山君之語,是真的,是真的,我們都是三牲五畜,都是供臺上的祭品!”

從雨田鎮中。

傳來若有若無的嚎啕大哭,甚至有修者似乎走火入魔,瘋瘋癲癲的逢人就拉著說愧對山君叮囑,悔不該當日。

嗡~

地底深處,傳來極為隱約的異動。

隱隱綽綽間,似乎有一條久食濁素,導致氣脈臃腫渾濁的地龍,喘息於地底深處,悲鳴掙扎。

斬龍劍,忽而傳出微鳴。

河廣公驀然抬頭,睜開眼,目光精光綻放,望向太屋山。

體內一粒紫霜鑊鼎金丹休休轉動,繼而逼迫出三縷金丹真液。

金丹真液融入心中精血,從他口中噴出。

河廣公臉色一白,氣息頓時萎靡下去。

斬龍劍沐浴金丹真人的精血,無風自動,劍身一寸寸拔出。

劍身光滑如鏡,倒影著河廣公蒼白的臉龐。

刺目劍光讓日月褪色,寒暗暗的無比肅殺。

巨大的威壓,讓整個雨田鎮一靜!

犬吠雞鳴紛紛消失,路人修者莫不敢言,只覺頭上似乎吊著一把劍!

“去!”

河廣公掐動法訣,向虛空一點!

斬龍沖天而起,劍光至金至陽,直接九霄碧空。

轉瞬之間,便已至太屋山中。

斬向了……地底中,那條再也無法自在遁走的四階靈脈!

與此同時,從雨田鎮中的金寶閣中,隨著一道劍匣破裂聲,同樣飛出一道緋紅色的劍光。

那是東華山的金丹真人,同樣奉持斬龍劍,以斬地龍!

青雲宗、東華山兩個修仙宗門,算得上是同出一脈。

在謀劃這條四階靈脈上,也是互有合作。

但此時,待到莊稼成熟時。

沒有人講情誼恩怨了。

化神之機,乃道義之爭!

各憑手段!

青色劍光與緋紅劍光,齊齊落下。

太屋山深處中,一尊尊神秘的強大存在紛紛注視。

他們沒有出手。

青雲宗、東華山兩派,早已和他們達成了某種約定。

他們不會出手干預斬龍脈之事。

今日,那條地龍已是砧板上的鯰魚,任人魚肉。

……

銀蘆湖畔。

花費數月功夫,山君贈送的道果終於被李清霖消耗殆盡。

較之白袖,山君可謂是李清霖一手栽培起來的。

山君的神通法術,李清霖更是悉數皆知。

所以山君為李清霖提供,可借鑑的修行經驗不多。

不過山君修行的功法《聽山祭》,是傳自端木春。

所以此刻經過靈脈的淨化,倒是有一則獨特的法術——

【饗食香火】

此乃神道法術,可以香火鑄就金身,就算是山野精怪、泥塑邪神,都可吞吐香火,行走於日光下,無需避諱至剛至陽等事物。

雖然在李清霖眼中,神道有許多弊端,越到後期越無法脫離香火獨存,會反受香火之累。

再說了,祭祀著的祈禱聲、求願聲沒日沒夜的在耳邊迴響。

太吵了。

不過……

李清霖心頭微動。

他的食谷行走,對李清霖本就絕對信任,視之為主人。

若是將其當做信徒,香火必定極為純粹乾淨,且沒有那麼多糟心事處理。

到時候,李清霖鑄就香火金身,便可脫離靈脈輻射範圍內活動,可做的事就更多了。

略微思索片刻,李清霖便不再多想,轉而默默修行著。

畢竟神道,對李清霖而言,只是謀求仙途中的一種方式。

根基,還是在於靈脈本身及洞冥書的境界。

李清霖求的,是無拘無束的大自在,大逍遙。

這才是,仙!

“可惜這些年來,誘捕的修者基本都是練氣期,修行的功法良莠不齊,能修至築基期的功法更是寥寥無幾。

“上玄洞冥書的推演進度,倒是停滯了下去。”

李清霖念頭百轉千回,考慮著接下來的修行之法。

老實說,李清霖其實最眼饞的,是東華山及青雲宗,這等九大上宗的修行之法。

五老清心齋,越是瞭解,越覺得神秘莫測、來歷不凡。

畢竟能孕育出長留仙尊這等絕世人物的宗門,豈非等閒?

宗門內,必定藏有可修至仙人境界的成仙道章!

東華山及青雲宗傳自五老清心齋,各得一支傳統,便已是東麓有數的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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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不定山門裡,藏著什麼好寶貝!

可惜這等宗門的弟子門人,神魂中都設有不可窺視的禁制,一旦觸碰,會引得金丹真人的注意不說,禁制還會毀掉神魂記憶。

李清霖要圖謀仙宗功法,只能徐徐圖之。

甚至……還得深入龍潭虎穴!

“算了算了,我一條靈脈去什麼宗門福地,到處都是修仙者,反正我時間還長,苟著發育即可。”

李清霖打消了自己心中不夠穩健的念頭。

就待此時,

太屋山的上空,傳來龍吟虎嘯的聲音。

李清霖抬頭一看,便見兩道劍光,橫亙碧空,攪碎千里層雲。

繼而斬入一片環抱山林中!

李清霖見狀,心中長嘆一口氣。

如果他猜測不錯,現在就是斬地龍之時了。

按照道君四章秘錄中記載,一旦地龍體內的濁素積攢到某個關口,便會暫時失去能大能小,能升能隱的本領。

需要待煉化濁素後,方才再次隱入地底。

元嬰上人只需抓住這個契機,祭煉一口斬龍劍,連斬地龍三劍,破開靈脈真身,化元嬰為元津,流注靈脈體內。

便可締造一尊太陰神人,成為另類的化神修者。

此刻,

兩把斬龍劍,越過山巒,斬入地底不知多深處。

甚至有地火燃燒、幽冥煞氣瀰漫。

莫說築基修者,就算是金丹真人,若是敢施展遁光下至這個深度,都會被壓成肉餅!

一條靈炁瀰漫,近乎籠罩千里地底疆域的靈脈,在火焰流漿化作的灘塗上悲鳴。

青雲宗,

東華山。

兩座仙門裡,同時傳來一道冷漠的意志。

斬龍劍速度更快三分,毫不猶豫,唰唰唰穿梭於靈脈體內。

但下一刻,兩道驚疑聲同時響起,

“地龍真靈呢?!莫非有人捷足先登?!”

對於元嬰上人來說,地龍所含的靈炁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就是地龍的真靈,凝聚著地龍一身道果,孕育著滄桑鉅變、海枯石爛的法則。

太陰神人的‘神意’便需地龍真靈去點燃。

可此刻,他們卻發現這條地龍,只是個空殼子!

徒具磅礴靈炁,卻無半點真靈!

也就是話語剛落,這條地龍勐地掙扎起來,千里真身如同烈焰燃燒,狂暴的靈炁席捲而出,將地底撕裂,形成巨大的豁口。

轟!

轟!

轟!

地面如輕沙,呈擴散狀向四面八方蔓延,塵土飛揚遮天蓋日,一座座山峰塌陷下去。

數十道表面坑坑窪窪,點綴著特殊晶體的礦物,被地龍噴射而出。

迅速逃往各處。

“靈初礦源?”

兩道斬龍劍背後的主人,驚怒不已。

想來是這條地龍隱隱生出神智,早就察覺到有人算計自己。

於是將靈炁下沉,形成的靈玉髓進一步煉化,且融入自己的真靈碎片,化作靈初礦源。

想藉此金蟬脫殼!

劍光掠過,交織成天羅地網,攔下了大多數靈初礦源,卻依舊有近十道靈初礦源遁逃出去。

見此,兩位還在萬里之外的元嬰上人,立刻向各自的持劍人傳令。

另一邊。

李清霖默默看著這場盛宴落幕。

雖然劍光已經斬入地底,甚至連靈炁都攪得暴亂不堪,李清霖不知具體法術了何事。

但同為靈脈,他隱約感應到了地底深處,一個浩瀚古老的氣息,在快速衰落,悲鳴聲漸漸消散。

“它也逃不過修仙者的手段麼?”

李清霖有些感嘆。

但金丹真人、元嬰上人離李清霖都太遠了。

此刻定地龍,李清霖只能當個旁觀者。

畢竟這些跟他李清霖有什麼關係呢?

他只是一條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神智的靈脈。

誰知這時,

一塊摩擦空氣發出烈焰,尾部拖出長長光翼的靈初礦源,飛過長眉雪杉上空。

似乎是感應到了李清霖這條靈脈所在,它糾正軌跡,居然直接朝李清霖而來!

靈初礦源後面,一道飛行的遁光風馳電掣。

金丹氣息吐露,猶如一輪煌煌大日,體表有五行之意輪轉。

正是河廣公!

“嗯?!

李清霖頓時傻眼了。

這是啥玩意?

那人是金丹真人吧?!

這都能禍及池魚?

李清霖立刻收斂心神,意念歸於空冥境之上,完全放鬆對靈脈真身的控制。

裝死.jpg

須臾間,一道身影出現於銀蘆湖畔峭壁之上。

法力一卷,便將這顆逸逃的靈初礦源攝入手中。

“咦?居然有條一階上品靈脈?”

一道驚疑聲傳出。

河廣公察覺到百丈地下,居然有條靈脈。

沒想到居然還有意外之財,河廣公掌心一攤,手中多了一卷山河步庭圖。

山河步庭圖,內生乾坤,造化有小型的山川地貌,可收外界靈脈入圖。

河廣公展開山河步庭圖。

卷身上的水墨山河,忽而活了過來。

山林環抱掩映中,一條潺潺溪流流淌於峽谷之間。

地底靈脈升騰而起,鑽入圖中。

略作停留,確定此地除了幾個人為挖出來的石室,再無他物後。

河廣公這才嘆了口氣:“也不知此行,到底完成上人命令沒有。”

“罷了,也該回去了。”

他看了眼銀蘆湖,目光幽幽,看穿了水府的陣法禁制。

似乎看到了廢墟中的那道月影和劍丸。

他左手交疊,身體前傾,為那位大人物留下的痕跡祭拜。

繼而化作煙霧,消散不見。

空留一片幽谷於原地。

湖水波光粼粼,拍打岸邊,捲起不知多少年前的青瓦殘垣。

石室中,蒲團還有被人坐過的下沉痕跡。

幾根虎毛,隨風吹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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