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濤接過話筒說：“對不起！感謝在座各位的盛情，今晚我不唱歌，我給大家講一段故事吧！
我之所以來晚了，就是因為這個故事。
今天我和市裡的一些領導走訪下崗工人。
大家大概聽出來了，今晚我的嗓子啞了。
見到我們的下崗職工，我幫不上他們多少忙，多說了些慰問的話。
不看不知道，現在有些下崗工人真苦啊！看了讓人心酸。
紡織廠有一家三口，男的叫郭祥，下崗後蹬三輪掙幾個錢養家湖口，妻子叫林月萍，重病在身需要住院，因為沒有錢，只能在家躺著，一個女孩上中學。
一家三口擠在原來廠子裡的一小間宿舍裡，房間裡就一個鋪炕，一盞電燈，炕頭一口鍋，幾個碗，家裡一樣傢俱都沒有！我去的時候，孩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正趴在炕沿寫作業……
什麼叫家徒四壁，今天我算是看到了。
就在一個月前，郭祥不幸讓汽車給撞了，斷了腿，肇事司機逃之夭夭，交警到現在也沒找到。
郭祥三輪車也不能蹬了，兩口子都躺在床上，這一家人怎麼活啊……
今天我和張木村秘書長代表市委、市政府給他家送去一袋面，十斤肉，一百元錢過年。
這一家人流著淚，口口聲聲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領導……
可是，我聽了心裡難受啊！
改革開放，解放了生產力，給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使國家走向富強，有相當一部分人先富了起來，包括在座的各位。
但我們也要看到，確實有一部分人陷入了貧困。
社會利益重新分配後，貧富差距拉大，社會的不公平出現了！
是的，我們的國家還不富裕，很多地方還很窮，當前需要暫時犧牲一些公平來追求效率，加速發展。
但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不能忘了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不能忘了社會公平！”
頓時，宴會廳裡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梁海濤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在座的都是我們扈州的民營企業家，你們是這個時代的成功者，你們為扈州經濟的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是這個社會的功臣，黨和政府感謝你們！
今天，藉著個機會，我有一個提議：為了社會的公平，為了我們能心安理得地吃下這桌好酒好菜，為了那些處於貧困之中的下崗工人，請我們每一位民營企業家伸出關愛之手，幫助一下貧困中的下崗工人。
我希望，我們市裡的、區裡的每一位機關黨員幹部，每人都要拿出實際行動，幫助一戶貧困的下崗工人。”
梁海濤拿過酒杯，倒滿一大杯白酒說，“如果大家同意我的提議，請舉起手裡的酒杯，讓我們為下崗工人，幹了這杯酒！幹！”
梁海濤把三兩多白酒一飲而盡。
企業家們和在座的其他人也紛紛幹盡杯中酒。
一位企業家站起來說：“我捐款一萬元！”
在座的許多民營企業家們也紛紛要求捐款。
梁海濤擺了擺手，說：“今晚不是募捐酒會，不要捐款。
在這個社會上，還有比錢更重要的，那就是情意。每個人能幫助幾戶就幫幾戶，他們需要的是面對面的幫助，情義是無價的！
同時，我希望我們的民營企業，能首先招手，並且多多招收和安排下崗職工就業。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民政局、經委、工會的同志們今晚不要睡覺，連夜開出貧困下崗工人的名單和家庭地址。
明天上午，拜託各位企業家和全體機關幹部到民政局，認領需要幫助的下崗職工，最好能和這些下崗工人在一起過個年。
在此，我代表全市的下崗工人，謝謝大家！”
說完，梁海濤眼中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給大家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
晚上十點多鍾，梁海濤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劉娜心疼的把他攙扶到沙發上，說道：“早上七點半離開家，晚上十點多回來，我來扈州這幾天，你總是這樣早出晚歸的，你這個書記當得真不容易啊！夠得上勞動模範了。”
梁海濤說：“千條線一根針，都得從我這個市委書記身上過，忙都忙不過來，疏漏了不知多少，不當罪人我就知足了，勞模是不敢當啊。”
劉娜接著說：“今晚，我在電視裡看到你掉眼淚了。”
梁海濤說：“這幫記者把我掉淚的鏡頭都放出來了？真是胡鬧！”
劉娜說：“掉眼淚有什麼不好，我看了很感動，覺得你是一位真正的共產黨人，這是自從認識你以來，最感人的鏡頭。”
梁海濤笑著說道：“本來我沒這麼高尚，天天用共產黨的道理教育別人，不能嘴上光說，自己不做吧，做多了，也就不知不覺變得高尚起來了。”
“自從你當了這個市委書記以後，我發現你確實是變了不少。”
梁海濤繼續說：“今天晚上的宴會，一桌酒席要兩千多元，這差不多是一個下崗工人一年的生活費。
今晚我喝下半斤五糧液，是一名下崗工人一個月的口糧錢，你說說，良心何在？
加速發展是要付出代價的，是以犧牲一部分社會公平為代價的，共產黨人心裡不能沒有這桿秤啊！
市場經濟確實是個好東西，它是經濟法則，是市場法則，是公平競爭的法則。
但它不卻是人性的法則，不是人文法則，它是殘酷無情的……”
劉娜給梁海濤倒了杯茶：“我看你今晚又喝多了。”
梁海濤笑著說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你信不信？”
“我才不相這些屁話。”劉娜說，“你喝醉了，趕快休息吧。”
梁海濤說：“我沒醉，我心裡明鏡似的，改革年代清濁合流，我也是清一陣，渾一陣。
你看見我掉淚了，這說明我還有良心。
現在的人就認錢，因為錢真是個萬能的好東西。
華夏有個財神爺對吧，人人都把他當做寶貝一樣供著。
外國人也喜歡錢，但人家就沒有財神爺。
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像華夏人這樣，赤裸裸地崇拜金錢，把錢當神來供奉。
快過年了，你看沒看見？滿街的財神。
這是因為千百年來中國人窮急了！沒有哪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這樣經受了這麼多的苦難！”
劉娜笑了：“你喝醉的時候最可愛。洗一洗，早點睡吧。”
梁海濤繼續說：“貧窮是個最壞的東西，它不但折磨人的肉體，也消磨了人的精神，在這個社會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貧賤不移？
貧困摧垮了多少人的尊嚴和意志，貧困把人的精神壓縮到生存的狹小空間，華夏文化中的許多糟粕，都來源於貧窮……”
劉娜說：“好啦好啦，別說起來沒完沒了，一喝酒你就話多，滿嘴大道理，堵都堵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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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海濤突然感到胃裡一陣陣地難受，他快步走到衛生間，趴在抽水馬桶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著，苦不堪言。
劉娜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心疼地說：“喝這麼多酒幹什麼？”
接著，她拿了一杯溫水讓他漱了漱口，又用熱毛巾幫他擦了擦臉、脖子、手臂，扶著他來到了臥室。
梁海濤躺在臥室的床上，嘴裡仍喃喃道：“我喜歡酒神，不喜歡財神……”
今年的春節，劉娜在扈州陪著梁海濤，哪兒也沒去。
梁海濤和扈州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辛辛苦苦過了個年。
從大年三十到初五，幾乎就沒休息，走訪扶貧戶、看望離退休的老同志、慰問駐軍、給下崗職工送溫暖、檢查節日安全和節日市場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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