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巖笑著說道：“隨你們吧。只要你們覺得好就行。”
張巖又給父母親叮囑了一些瑣事，比如要注意食品營養，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不要太熬夜，在家小心煤氣，出門注意車輛，父母親象個聽話的孩子，一一點頭。
張巖要離開唐寧縣了，每一個人在他面前都變得親切起來。
這些天，各部門輪流請客，吃了東家吃西家。
要走了，人之常情，他沒理由推辭不去。
有意思的是，他退了款的那些送禮者都紛紛來邀請他，對此，他就更不好拒絕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退了人家的錢，本來就讓他們心裡難受了好幾天。
現在請你吃頓飯，至少可以補償一下情面上的缺憾，不去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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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初送禮，不就是想你跟搞好關系麼？
可話說回來，有些人以前確實是想託你替他辦事，可也有的人並不是指望你為他辦事，只是用錢來鞏固和發展這種關係，建立一種紐帶。
現在你不在這裡工作了，至少人事方面的事就不再涉及了，這麼多年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吃吃喝喝就沒什麼關係了，即使將來託你辦個什麼事，只要不是違犯原則的，相信自己還是願意幫忙的。
再說，別說到了市裡，就是到了省裡，唐寧縣依然是自己的家鄉，是生你養你的地方，你在一方當官，就得依靠這裡的領導，還要他們積極配合才行。
如果將來有一天回到這裡，誰見了你都不理你，那豈不是感覺很悲慘？
所以，張巖誰請他，都去。
他還在席上還檢討自己，說，以前對各位若有不周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啊！
說這樣的話，既是撫慰自己，也是撫慰他人。
不過，人們心裡真正覺得張巖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
在縣委縣政府為他舉行歡送會的晚宴上，王強和張小強特意從寧洲趕回來，在唐寧縣城工作的曾經坪鄉知青也都來了。
正在觥籌交錯的時候，一個彪形大漢突然出現了，進門便大叫一聲：“吳衛來也！”
聲音和身子是同時進來的。
因為提前自報家門，大家便知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畏”來了。
在座的領導突然一怔，感到非常意外，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王明山看了看張巖，似乎在提醒他小心。
同在一個縣城，張巖早就認識吳衛其人，馬上意識到是來找自己算帳的。
這個時候，王強和張小強立刻站到張巖的前面，對吳衛呵斥道：“吳衛，你想幹什麼？”
那些知青戰友見狀，也都圍在張巖的兩旁。
張巖向大家擺了擺手，撥開王強和張小強，走到吳衛面前，笑著對他說：“吳衛，你找我嗎？”
吳衛長得牛高馬大，相貌兇惡，天生一種霸道氣質，虎虎生威。
他一副傲視群雄的模樣，連其他領導看都不看，只是盯著張巖的眼睛，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張巖對服務員招了招手說道：“來客人了，加把椅子！”
吳衛摸了摸亂草一般的串臉胡，露出了幾顆發黑的大門牙，看著張巖身邊一群人，和氣地對眾人笑了笑，說：“各位不要誤會，我不是來拼命的，張縣長，聽說你要走了，我今天是轉專門來給你送行的。今天我一定要敬你一杯酒。”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
張巖笑著說道：“那我先謝了。”
服務員加了一把椅子和一套餐具，吳衛瞟了一眼，沒有坐下。
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茅臺，又掏出了兩個小酒杯，很熟練地開啟酒瓶，斟了兩杯滿酒，端起一杯遞給張巖，說：“張縣長，全唐寧縣都知道我是個惡人。敢打人，敢罵人，那幾天我就恨不得殺死你的。
可我在拘留所仔細想了幾天，你跟我無怨無仇，你這麼做也是為大家好，為咱們唐寧好啊！
我祖祖輩輩都在縣城，什麼都見過了。我再惡，我再壞，我再貪圖私利，可我有一點是不會變的，就是我熱愛我們的唐寧縣城，希望我們的縣城越來越好。
你能冒險清理違章建築，把十多年來的遺留問題解決好，我從內心佩服你的膽略和智慧。
請你相信，惡人也有善良的時候，有心軟的時候，也有服理、服人、服法的時候，也有改良從善的時候。”
說到這裡，吳衛的眼睛都紅了，他恭敬地把杯子舉起來，說：“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酒敬你！你一定要喝了！你先喝。”
張巖有些感動，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這杯酒的意義太大了，超過了以前喝過的許多酒，它的份量舉足輕重。
吳衛在他心目的形象一直是惡劣而醜陋的，而今卻看到了一顆渾濁之後純淨得透明的心，看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真誠和純樸。
張巖舉起酒杯說：“吳衛，謝謝你的理解。”
隨之一口喝了，差點嗆了嗓子。
吳衛又給張巖斟了一杯，恭恭敬敬遞過去，說：“張縣長，希望你下次回到唐寧的時候，能看到一個與往日完全不一樣吳衛，來，這杯我們同飲。碰了！”
跟張巖喝完，吳衛也沒有怠慢其他領導，從王明山開始，一一對敬過去。
一瓶茅臺喝完，吳衛最後來到張巖身邊，跟張巖握手道別，揮手向大家打了一個很酷的手勢，瀟灑地轉身出門了。
看著吳衛走出宴會廳，接下來該王明山借題發揮了。
作為縣委書記，吳衛此舉對他是深有觸動的。
王明山沉默良久，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各位領導，吳衛今晚表面是來給張巖敬酒的，其實是來給我們上課的呀！
他的這種轉變說明什麼呢？
他自己已經說了，惡人也有善良的時候，有心軟的時候，也有服理服人的時候。
還說明了一個不爭的事實，我們的政府只要真正為老百姓著想，如果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而傷害了極少數人的利益，這些人總有一天是能夠理解的。”
洪建在一旁連忙附和道：“王書記說得很對，這次清理違章建築，也給我們以後處理一些老大難問題提供了寶貴經驗。我們需要進一步總結，促進工作更好的開展。”
洪建這幾天心裡一直是很激動，很開心的。
張巖調走了，對他是一個利好的訊息。
張巖一走，便不存在功高壓主的事了。
洪建心裡沒有了壓力，也沒有了壓抑感和自卑感，縣長的權威不會受到張巖的挑戰與威脅，也不會因為比較之下顯的自己的低能，他在心理上就輕鬆多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他由衷地祝賀張巖的調動是真心實意的。
洪建接過王明山的先前話說：“張縣長不僅是唐寧縣的功臣，也是我們學習的楷模。
他的身體從來不胖，身材保持的非常好，但是心胸越來越寬廣。
權力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在人民心中的威望和聲譽也越來越高。”
張巖聽出來，洪建說的不是心裡話，也不是奉承話，而是不陰不陽的話，聽起來感覺怪怪的，很不舒服。
這個時候，王強和張小強走到洪建身邊，拍了拍洪建的肩膀說道：“洪縣長，感覺你著話裡有話呀，是不是喝多了？”
張巖呵呵一笑，說道：“洪縣長的話過獎了。過獎就要罰酒三杯。”
於是，兩人都笑容可掬地舉杯碰了，各自一飲而盡。
那模樣，不明白的人看了，以為兩人是幾百年的好朋友。
明白的人看了，知道這兩人曾經是坪鄉知青農場的戰友。
但只有張巖和洪建兩人心裡清楚，對方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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