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許可耕按魯鳴山的吩咐去碼頭接回一對夫妻,男的三十五六的摸樣,女的不到三十,他們上了樓,魯鳴山和他們一一握手,說:不用介紹了,知道你是張石同志,你是劉玉同志,等你們好久了,早盼著你們來。張石說:是的,本來說是年底之前要來,有些事耽誤了,到這時才來。許可耕要把他們的行李放到客房去,被他們阻止了,張石說:我們得讓你們知道,我們不是夫妻,這是上級安排的,是為了路上互相掩護,到自己的家了,我們就分開住。許可耕和朱子芸才恍然大悟,這樣,張石就睡客房,子芸說:那,劉玉姊就跟我睡吧,只是擠了些。劉玉長得清秀,穿藍底白花布旗袍,很貼身,勾出她苗條的身姿,她高興地說:好,我正好有伴了。天成上樓送了水,便悄悄地退下。

魯鳴山關上辦公室的門,張石和劉玉跟他談話:組織上派我來傳達新形勢下的工作精神……魯鳴山打斷他的話:你剛到,先歇一會再說。張石說:一點都不累,我們還想爭取時間快點去蘇北(北蘇門答臘)。魯鳴山說:看你那麼急!還得準備準備。張石說:我還要去勿裡洞,那裡很需要我們儘快開展工作。劉玉同志留下,她去南洋女子中學教書,哦,對了,還沒告訴你,劉玉同志是老何的夫人,老何在你們這裡逗留過一些時候了。老魯直點頭:老朋友了,他是個好同志啊,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了,有劉玉同志在他身邊就好。他去了馬來亞,很快會回來。

張石給編輯部簡單地說了國內的形勢:“七七”事變爆發,日寇猖狂入侵,中華民族處於生死存亡的關頭,國民黨在前線節節敗退,黨卻在後方發動群眾開闢敵後根據地給日本人致命的打擊,有效地阻止了敵人要在短期內侵佔全中國的計劃。由於敵強我弱,這是一場持久的戰爭,要做長期鬥爭的思想準備。但是,形勢會改變的,正義在我們這一方,全國人民和海外華僑都會支援我們。他傳達上面的精神,說:

報館的任務很重,要宣傳黨的抗日主張,團結華僑各階層、喚醒民眾參與到抗日鬥爭中;還要多寫些揭露南洋各地殖民者如何殘酷剝削華工的文章,多關心與民眾的切身利益有關的事情。我這裡摘抄了一段列寧的一篇重要文章裡的一段話,這是在二十年代寫的了,也許你們也讀過,我們來重溫一遍。列寧在《亞洲的覺醒》一文中指出:現在中國的政治生活沸騰起來了。社會運動和民主主義高潮正在洶湧澎湃地發展。值得注意的是,革命民主運動還遍及荷屬印度、爪哇以及其他將近四千萬人口的荷屬殖民地……爪哇和其他群島上的很多華僑,他們從本國帶來了革命運動……張石說:自辛亥革命以後,契約華工為了爭取基本人權和改善生活待遇而採取的各種形式的鬥爭多起來了。1911年勿裡洞瑪紇華工罷工運動揭開了鬥爭的序幕,有理由相信,這一年勿裡洞瑪紇發生的華工罷工運動以及1914年勿裡洞丹戎班蘭發生的有三百多名華工參加的罷工鬥爭,都是在辛亥革命的影響下,華工民族意識覺醒和團結鬥爭的表現。南洋華工的覺醒必然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是民主力量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將會對殖民制度產生巨大的衝擊……

魯鳴山聽了張石一席話激動地說:我們一定按上級的指示,把報紙辦得更貼近大眾。張石補充說:報館還有另外的重要任務:這裡是大陸與南洋各地以及去歐洲的中轉站,要配合組織上的安排,一定要保證過往同志的安全;第二,要培養優秀骨幹,送他們到大後方,支援抗戰。魯鳴山點點頭。

張石轉了話題說:我在香港看了你們連載的《南洋契約華工的血淚控訴》的文章,非常感人,文章裡提到的河婆張家厝人張天成如今在哪裡?魯鳴山說:你問他做什麼?張石說:不錯的話,我和他是老鄉,我應該認識他。魯鳴山一楞,說:剛才那位大哥,他就是張天成。張石非常意外,說:快叫他來。

魯鳴山立即把天成叫上樓,說:快去認你的老鄉。天成問:我的老鄉?在哪?進了辦公室他還東張西看,不就是編輯部這幾人和香港來的兩位客人嗎?便說:我的老鄉全在那場大火中燒死了。

張石走上前,仔細地上下打量他,說:你就是天成叔嗎?你認不出我了?天成看這位客人,約莫三十五左右,面容清瘦,眼生,從來沒見過,便搖搖頭。

張石抓住他的肩膀,說:天成叔,我是石頭,還記得嗎,我爹早死,大家管我娘叫二嬸。天成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張石說:我是石頭,你和登貴叔四人出洋那年我才六歲……

天成一下抱住了張石哭了:是石頭啊,你都長大成人了,叔我都認不出你了……他嗚咽地說:我回鄉去,全村都死光了,怎麼在這裡還遇到你呢?張石也流了淚:說來話長,我十五歲就出來找活路,後來只用張石兩個字。在這裡遇到叔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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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為他們相逢高興,魯鳴山特地備了一桌飯菜慶賀。張石說:不要鋪張,你們的日子也過得很緊,留點經費,聯絡站需要用錢的。魯鳴山說:我們平時是很節省,不過,今天是喜事,必須慶賀一下。報館的經費有許多華僑的上層人士捐助,陳嘉庚先生是最熱心的一個。張石點點頭:知道,陳先生一直在支援大陸的革命事業。

晚上,張石說要和天成睡一屋,叔侄(同姓的同鄉人不同輩份便以叔侄相稱)好說話,幾十年的話要說,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天成說:石頭,你出息了,替你爹孃、替咱村爭了氣了。張石說:重要的是,我還要為契約華工爭口氣,為所有勞苦大眾爭得自己應得的權利。這話天成不大懂,便問:你還去蘇島嗎?張石說:我要跟你去勿裡洞。天成吃驚地說:你已經出息了,還去那個苦地方做麼?

張石開導他說:契約華工太苦了,你都經歷過,現在還有多少華工繼續走你那輩子的老路,這要到哪年哪月才到頭?要讓大家知道殖民制度的罪惡,大家都起來反對,紅毛就害怕了。

天成說:紅毛有警察,有槍,哪次礦窯出事了,死了華工,大家鬧了一陣子,最後也散了,紅毛和巴力頭還是照樣管著我們。張石說:那是工人還沒有組織起來,組織起來才會齊心。天成詫異地問:那你去勿裡洞去做麼?張石說:叔,以後你慢慢會知道。我的公開身份是教書先生,我要辦一個學堂。

天成說:哦,那就好了,大望和大洋就有書讀了,我正愁岸東沒有教書先生呢。天成又問:這些年你都在哪?做麼?張石說:我十五歲那年出來,在廣州做過夥計,幹過零活,又在英國人的船上做了好幾年雜工。他沒說因此學會了英語。

張石說196年省港大罷工時,他加入了罷工行列,被船家開除了。天成打斷他的話,說:你說的是省港大罷工?我記得,那年,勿裡洞的書報社也讓大家捐款支援,望洋的大兒子大望就是那年出生的。張石接著說,後來他又流浪到了香港,在碼頭上當苦力,參加了碼頭工人勞工會,勞工會有培訓班,他因此有機會讀書認了字。後來的事,張石沒有詳細說了,只是說:後來,我認識了一些朋友,他們都胸懷大志,都為勞苦大眾著想。

天成說:你走得對啊,咱村出了你這樣的人才,你叔我臉上也有光。你到勿裡洞也幫我把大望大洋帶一帶。張石應著:我會的,我還要叔你幫一把呢。天成說:成,只要我能做到的,咱叔侄就不分你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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