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朝南走能到哪?”她收回手問道。

“如果方向正確,應該可以到敘利亞,那裡有座帕拉瑪山,是赫梯與敘利亞的天然屏障。”

她瞅著他,眼中含笑,他不愧被她稱為百科全書,彈了一下手指,脫口說道:“很好!那麼我想我們出得去了。”

伊斯訝異之色突起,不能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阿爾,我說的是方向正確的情況下,這裡全是大樹,景物也一樣,就算是野獸也未必能夠走出去——痛!”

腦門再次受創,他再次齜牙咧嘴地摸著額頭,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她順勢指了指身旁的小樹,“我找到方向了。”

視線落在她所指的小樹上,比起森林裡其他樹木的巨大,雖然也有一人腰粗的程度,但仍顯得纖弱,藍眸閃過疑惑,腦海裡千思百轉,卻一片迷霧。

在場的叛軍沒人明白她的話,只有呆愣在那等著她解釋。

她沒有立即回答,又鉤了鉤手指,一看到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塔卡就疾步走到她面前,“要我做什麼嗎?”

“把這棵樹劈了。”

塔卡驚訝得很,但仍是取過斧頭將這個比他腰還粗的小樹給劈斷了。隨著倒地的樹身,她摸著樹幹上的年輪,“這就是我要找的方向。”

聽她這麼說,不明白的眾人,一窩蜂擁上去看,無論他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不過就是年輪,最多也就是知道這棵樹長了多少年了,和方向有什麼關係嗎?他們的視線又落在她身上,眼睛裡充滿了疑問。

美眸掠過一絲笑意,她抿了抿嘴,解釋道:“樹的年輪是朝南一邊稀疏,朝北一邊則稠密。”

“你是說,只要按照年輪,就可以辨別出方向?”

她點頭,這個世界沒有走不出去的迷宮,大自然所有的一切必定有它存在道理,只不過就看有沒有發現了。

驚訝、愕然、不敢置信輪番地在眾人臉上出現,他們再一次蜂擁上去看著那個像烤餅模樣的年輪,就像是一群好學的學生般研究著。

“不要浪費時間了,實踐勝於理論,我們沿路一邊砍樹一邊走,務必不要把方向搞錯,只要按著年輪來,很快就能走出去。”

很快,五千叛軍就分成了十個隊,一隊有三個斧子手負責砍樹,每隊選出正副隊長,勘察年輪的方向,隨時向她報告動向。這個方法儼然很有效,只見他們越走越順,很快發現了一條小溪,小溪雖然身在森林的暗處,但是有大量的魚出沒。

根據阿爾緹妮斯說,這些魚還有眼睛,說明是從其他河流裡游進來的,所以並沒有因為森林的黑暗而退化,只要繼續走下去,必定能走出這片迷宮。她的話無疑振奮了所有人的心,他們個個精神抖擻,絲毫不覺得疲累,而且還將帶來的木桶裝滿了水和魚肉,這下子連糧食也都不缺了,希望就在他們眼前。

叛軍們能從低迷的氣勢裡恢復過來,但是伊斯卻心事重重,他低沉的心情也感染了阿爾緹妮斯,她知道他在為這次的敗仗感到沮喪,好不容易打到王都腳下,卻發生了這樣始料不及的事情。但比起這個,她尚有謎團沒有解開,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瑪依克會逃走,他又為什麼會知道伊斯要殺他,還有一直讓她在意的是赫梯軍的弓兵隊裡那面被掛在戰車上的旗子,聽塔卡說旗子代表隊長的號令,通常都會有傳令手揮舞,甩旗的方法有很多種,代表著各種作戰方法,那麼為什麼沒有人揮舞它呢?

因為隊長不在?這個想法很快被她排除了,因為皇帝御駕親征,弓兵隊隊長焉有不跟隨的道理,那到底是為什麼呢?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頭好沉,努力睜開眼睛,卻敵不過昏昏欲睡的慾望,緩緩地靠在卡爾的身上睡著了。

沒有人吵醒她,他們都知道她有多累,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高燒仍在她身上肆虐著。卡布斯將身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示意塔卡揹著她上路。而一向魯莽的塔卡,像是在守護最珍貴的寶物般將她馱在身上,輕柔地邁開步伐,甚至都不敢大聲地呼吸。就這樣,他們又走了許久,漸漸地他們發現周圍的景物變了,取而代之的不再是終日暗黑的森林,而是空曠的山地和平原,他們知道他們走出來了,他們走出那個被稱為為萬年大迷宮的巴庫馬森林。

叛軍們無不為眼前的一切雀躍著,歡呼著,但等待他們的卻是數千支弓箭——他們被包圍了。

天空上依然掛著一輪月亮,皎潔的月光下,數千支弓箭閃著森冷的光芒。

阿爾緹妮斯從睡夢中漸漸醒來,她張開蒙的雙眼,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驚。

為什麼會這樣?

猝然間,手持弓箭的隊伍向兩面分開,一匹黑色的駿馬從中傲然地踏出。月光下她看見馬上昂首坐著一個穿著金色盔甲的男人,他透著比冰山還冷的氣息,那雙翠綠色的眸子如一道咒語將她鎖住,讓她移不開視線。

有一種痛,在她身體裡蔓延看來,那是某種東西被鮮血淋漓地剝離出身體後,又被放了回去,但傷口已經造成,痛依然劇烈地持續著。

在眼下如臨大敵的情況下,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面對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她竟有種懷念的感覺,彷彿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在這雙眸子裡看到過一種深切的情感,而不是現在的冰冷和絕情。

儘管如此,她竟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他就像站在頂點的巨人,氣勢驚人,她當下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赫梯皇帝,薩魯·姆爾希理二世。

而她那雙晶澄的紫眸也是同樣鎖住了薩魯的視線,多麼美麗的眼睛,身體的靈魂因此在叫囂著,那是靈與肉的劇烈碰撞,讓他的身體顫抖。

這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讓他一時間怔忡在原地。

痛,他捂住心口,劇烈的心跳讓他覺得炙熱無比,這種痛就像是在夢中驚醒的時候,痛得深入骨髓。

兩人對視,心間更有一種難以磨滅的觸動,彷彿天與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四目凝望,視線糾結,兩人的心都為此捲起澎湃的巨浪。

痛,炙熱的痛,糾纏的痛,但他們都沒有因為痛而感到難受,反而是暢快,竟然覺得痛得理所當然。

直到那份感覺被掩埋於兩軍敵對一觸即發的緊張中。

薩魯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嬌小柔弱的男孩,就是那個幾乎打亂他陣腳的叛軍首領,他嬌小得就像是站立在牛背上的雲雀,這讓他驚訝。他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不管他是誰,如此人才,定要臣服於他。

“阿爾緹妮斯!”猝然間他冰冷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伴隨著他冷酷無情的聲音,她恍然明白了一切。

疑惑消散。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hatever remains,ho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這句話是摘自福爾摩斯的經典名句,意思就是——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姆爾希理二世的一句“阿爾緹妮斯”,解開了她心中所有的迷惑。

哀傷,憤恨,以及被背叛的痛,讓她想笑。

她銳利的眼神環視著四周,將敵我雙方的差別看了個透徹,相比於赫梯軍的精神飽滿嚴陣以待,叛軍卻是疲乏不堪陣腳大亂。她知道,她輸了,但並非是輸給了赫梯皇帝,而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任。

她俯首在塔卡的耳邊輕聲地咕噥了幾句,而後者聽完後眉頭大皺,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怎麼做,但在看到那雙透露著堅定的紫眸後,他也只能默然地點頭。見他答應後,她便安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以此為之後未知的命運做好心理準備。她示意塔卡放下她,誰知雙腳一著地便感到一陣眩暈,她反手攀住他粗壯的手臂,等待著眩暈的離開。

許久之後,她才傲然昂首地跨步來到赫梯軍前。

她的舉動無疑引來身後伊斯等人的叫囂,尤其是卡爾更是動作迅速地拔出暗藏在靴子裡的匕首。正當他蓄勢衝上去之際,脖頸後猛然一記強勁的手刀,讓他還來不及思索便墜入了黑暗,毫無意識地倒在塔卡的臂彎裡。

“塔卡,你幹什麼?”卡布斯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揪住塔卡的衣領,呵斥道,“你瘋了嗎?這時候你想窩裡反。”

塔卡使力扯下肆虐他衣領的大手,“是阿爾讓我這麼做的。”

驚魂未定的眾人在聽到他的回話後,訝異的視線直直地射向始作俑者,帶著疑問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口,就被背對著他們的嬌小身影所抬起的手給制止住了。

“不要問!”她放下高舉的手,“沒有我的命令,你們所有人都不準輕舉妄動。”

她猝然地轉過身,凜冽的視線掃過他們擔憂複雜的臉孔,冷聲說道,“記住,這是我的命令!不許違抗!”她舉步朝赫梯軍走去。

伊斯只好將心中的焦急和擔憂壓了回去,他清澈無比的藍眸有著自責。

他保護不了她。

在阿爾緹妮斯毫無畏懼的凜冽眼神下,即使是驍勇善戰的赫梯軍也無不感到威懾,於是,他們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然後再退一步,直到退居至皇帝身後。

這樣的情景不要說卡魯伊將軍了,就是薩魯也為之感到詫異,他夾緊馬腹驅使胯下的神駒邁步到她面前,垂首俯視著她,而後者則毅然昂首直視。

冰冷霸氣的綠眸對上凜凜而威的紫眸,剎那間火花四濺,讓看著他倆的所有人都直冒冷汗,比起明爭,這種暗鬥更讓人心生恐懼。

“我們談個條件!”輕潤的嗓音打破了這寂靜無聲的僵持。

隨之而來的卻是寒風刺骨讓人戰慄的笑聲,薩魯坐在馬背上張狂地笑著,彷彿她說的是個笑話,一個荒天下之大謬的笑話。

他的狂笑並沒有讓她感到害怕,反之,她也跟著大笑起來,不同於他狂肆的笑聲,她的笑聲像是被微風吹過的湖面,讓人感到和煦如暖陽照射,自有一番別然的韻味。

銀鈴般的笑聲瞬間制止了薩魯的狂笑,他俯首冷聲地問道:“你笑什麼?”

“那你又笑什麼?”她反問。

“我笑你,以敗將的身份和我談條件。”

“我笑你,勝之不武!”

她的回答倏地讓薩魯臉覆上一層寒霜,冷冽的眼神瞪著她,“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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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贏得不光彩,枉為一個皇帝!”她毫不客氣地反瞪他。

接著又是一陣靜默,本該害怕的赫梯軍和叛軍卻發現了一件可笑的事情,他們的皇帝和首領正在用眼睛互瞪對方,大有看誰眼睛比較大的趨勢。但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儘可能地憋在肚子裡,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我怎麼贏得不光彩了!”薩魯矯健地躍下坐騎,高大的身影將她嬌小的身軀蓋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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