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姬輕鴻表情恢復平靜之際,一個意外的插曲忽然發生。

只見言落月腰側粉光一閃,異火“落英繽紛”從草編貔貅中虹吸般飛出。

小火苗姿態蹁躚地落在桌面上,隨即以自投羅網般的兇猛氣勢,悶頭朝著水墨色的烏啼之火分火扎了過去!

“誒?”

這下不止姬輕鴻,連言落月的表情也變了。

師徒二人誰都顧不上瞧誰的樂子,只有巫滿霜靜靜坐在一旁,把這兩人的神情同時看了個分明。

多年以後,巫滿霜創作了一副名為《巫滿霜在旁觀》的掛畫,記錄下了這一超絕的歷史時刻。

有人問他:“這個畫面左邊,一臉驚訝的小姑娘是誰?”

“是落月。”

“那畫面右邊,白髮赤瞳、神情古怪的邪肆男子又是誰?”

“是我師尊。”

“既然如此,那巫滿霜呢?”

“——巫滿霜在旁觀。”

總而言之,粉粉的出現,完全出乎了言落月和姬輕鴻的意料。

特別是眼看著這朵火焰,居然兇狠地主動撲進水墨色的焰心,姬輕鴻搖搖頭,露出一種“孩子傻了,再生個小號吧”般的表情。

“唔,這是你的異火?”

言落月屏氣觀察著兩火相爭的局勢,她顧不上出聲回答,僅僅“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姬輕鴻十分感慨地搖了搖頭:“不能要了,換一朵吧。”

正好,言落月剛剛開箱出一朵烏啼之火分火,換上這朵就不錯。

要知道,烏啼之火乃是萬火之宗。

正常情況下,和它接觸的火焰都會如水滴入海般,被自然而然地納入其中。

當然,像是鴻通宮那種反其道而行之,吸粹烏啼之火精髓,引渡到自己異火上的用法,那就兩說。

但姬輕鴻眼睜睜看見,言落月的那朵異火,像被迷了心竅一樣,是自己貼上去,展開自殺式襲擊的!

就在他二人結束對話之際,兩朵火苗的爭執仍然如火如荼。

水墨色火焰在地圖中被封印許久,粉粉小火苗倒是被言落月隨身攜帶,常有煉器材料用來練手。

但落英繽紛的大小只和一瓣桃花差不多。

而水墨色火焰的體型幾乎是它的幾十倍大,細長的一條,差不多有白鶴雛鳥大小。

這兩朵火焰各有優劣,居然打了個不分上下。

一時之間,言落月眼前不斷飛濺開水墨色和粉色的火星子。

只見兩團火焰相互交纏,粉中有黑,黑中有粉。它們互相抱背,在桌面上從東滾到西,再從西滾到東。

認認真真,兢兢業業,就好似兩隻菜雞在啾啾嘰嘰地互啄。

言落月:“……”

畫面太過震撼,言落月不由單手捂住眼睛。

姬輕鴻的神色,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後來的聚精凝神。

他盯著兩團抱著呼掐的火焰觀察了一會兒,忽然一左一右,把兩團火焰拎開。

言落月下意識想伸手拯救粉粉。

豈料水墨色火焰瞧見她的選擇後,頓時像是接收不到訊號的黑白螢幕一樣,在姬輕鴻指間劇烈震顫起來。

姬輕鴻嘆了口氣,替火焰譴責言落月:“你好偏心啊。”

水墨色火焰重重地抖動兩下,似乎在贊同這個觀點。

言落月:“……”

捏著落英繽紛看了看,姬輕鴻笑著問道:“這一朵,你是從哪裡尋來的?”

能和烏啼之火的分火纏鬥一個回合還不落下風,這朵玲瓏小巧的粉色火苗,身份顯然已經昭然若揭。

言落月沉著地回答:“說來您可能不相信,但貓貓們都是自己鑽進破紙箱子的。”

而她的粉粉,是當初用一隻破籮筐輕易套來的!

寶石般的紅色眼眸眨動兩下,姬輕鴻盯著言落月看了一會兒,一直看得她後頸發毛:“……怎麼了,師尊?”

姬輕鴻明知故問:“你叫什麼?”

“……言落月?”

姬輕鴻往旁邊一指:“他叫什麼?”

“……巫滿霜?”

“不錯,不錯,真是有趣極了。”

姬輕鴻點點頭,輕柔地笑了一聲,將兩朵烏啼之火的分火都扔還給言落月。

“有空自學一下一碗水端平的小技巧——不然,萬一再找到第三枚烏啼之火的分火,你又該怎麼辦呢?”

“……”

言落月顧不得回話,手忙腳亂地先接住粉粉。

下一秒鐘,只見水墨色火焰靈巧地一閃,以完全不符合它被隱藏千年的姿態,義無反顧地鑽進了言落月腰間的貔貅草編裡!

言落月:“……”

姬輕鴻:“……”

完了,這個空前絕後的審美,目前疑似出現了火傳火現象。

粉粉被堵在草編之外,急得對貔貅幾個衝刺,小小的身軀撞得草編直晃。

言落月暫時不管兩朵火焰的私人矛盾,先跟姬輕鴻請教道:

“師尊,您的火焰……之前有對江師兄的草編,表現出類似的青睞嗎?”

姬輕鴻憐憫地看著言落月。

“這怎麼可能呢。”他嗓音輕柔地安慰言落月道,“為師的火焰雖然不長眼睛,但也不會這麼瞎呀。”

言落月:“……”

姬輕鴻站起身來,將要離去。

言落月也起身相送,反被姬輕鴻從桌上拿起一隻茶碗,和藹地塞進手心。

“端好水。”姬輕鴻非常好心地提醒道。

“……”

不等言落月組織語言反擊,他的身影就像是一股塵煙般,緩緩在原地散開,令人無法追覓了。

徒留言落月坐回原位,分別托起兩朵火焰。

火焰的光芒和溫暖,一左一右地映亮了言落月表情不定的臉龐。

心中同時轉過幾十個念頭,到了最後,言落月只是平淡地嘆了口氣。

“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

言落月一邊說著,一邊豪爽地從儲物袋裡摸出另一只貔貅草編。

這只草編同樣也是江汀白出品,醜得和現在這只不相上下、各有所短、平分秋色。

“來吧,一人一隻,不要鬧了。”

言落月非常聰明地沒有分配,而是讓兩朵火苗自己挑。

畢竟眾所周知,如果由家長或老師分配的話,小孩子都會覺得還是對方手裡那份比較好。

新到來的水墨色火苗,無論是從時間、身份、還是出現方式上,都大大地出乎了言落月的預料。

“唔,我得給你取個名字……”

該叫這朵火焰什麼好呢?

“無筍熊貓”?

“不規則斑馬”?

“我這輩子都想拍一張彩色照片”?

餘光瞥到粉粉的落英繽紛,望著側影似鶴似雁的水墨色火焰,言落月心中忽然一動。

“不如,你就叫‘孤鴻影’吧。”

聽到這個名字,原本定定僵住,甚至顧不上跟粉粉搶草編的水墨色火苗,彷彿終於松了一口氣般,愉快地上下彈動了一下。

言落月繼續說道:“小名就叫‘咕咕’?”

水墨色火焰停滯了一下,開始瘋狂地做橫向跳動。

“好了好了,你別閃了,我眼前都有殘像了……那就叫你墨墨好嗎。”

水墨色火苗,勉為其難地跳動了一下。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言落月開始隨身攜帶兩隻特別特別醜的草編。

第二天,姬輕鴻只看了言落月的腰間一眼,就笑得雙肩發顫。

……

烏啼之火的秘境雖然是個騙局,但它帶來的餘波尚未散去。

那些普通出身,背後沒有宗門背景的煉器師們,這些日子都在想方設法地拋售這一年來積攢的二手材料。

他們實在有些擔心,鴻通宮在這次秘境中一無所得,只憋了一肚子氣,沒準會拿他們這些煉器師的小金庫開刀。

言落月就是在這時,接到了江汀白的來信。

信中,江汀白語氣溫和地表示,他在學堂的教導期已經結束,明天就將趕來,和師門匯合。

那位小師弟他從未見過,等碰面以後,還要麻煩言落月替他引薦。

在離開學堂之前,作為師兄,他會去先去拜訪言落月的親友。

此行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讓親人們對言落月入歸元宗後的生活有所瞭解,這樣才好讓她的親人們安心。

如果雨姐和哥哥們給言落月寫信的話,江汀白過來時,也會替他們把書信親自轉交言落月手上。

讀到這裡,言落月頗為感慨地眨了眨眼睛。

真不愧是現在的江師兄,過去的江先生。

無論身份如何變化,他總是為別人考慮得那樣周全。

在信件的末尾,江汀白還輕描淡寫地提及道,他會給言落月和巫滿霜各準備一份入門禮,等見面以後就拿給她。

言落月:“……”

出於對江汀白貧窮程度的瞭解,言落月有點懷疑,江師兄是不是親手做了兩隻大型草編當做禮物。

……想想看也蠻不錯的,正好給粉粉和墨墨用來當倉鼠樂園。

把信件折了折放好,言落月興沖沖地跟姬輕鴻請假:

“師尊,我怕明天江師兄找不到路,可以讓我去接江師兄嗎?”

姬輕鴻一眼透過表象,看出言落月想要逃課的實質。

他慢條斯理地笑了一下,然後殘忍無情地扣留了巫滿霜作為蛇質。

“可以,但只許你一個人去。”

言落月試圖討價還價:“但滿霜還不認識江師兄,我想介紹他們兩個見一面誒。”

“他不行。”姬輕鴻微笑道,“他得替你留在這兒,完成你倆共同的小組作業。”

“……”

第二天,言落月前往約定好的地點去接江汀白。

她這次出門,特意套好了言必信的馬甲。

言落月不擔心江汀白認不出自己,因為在過去那五年裡,江師兄曾經見過言落月的這幅裝扮。

鑑於姬輕鴻剛剛從鴻通宮拉來一大波仇恨,作為姬輕鴻的徒弟,言落月估計,自己也會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關注。

為了避免某些麻煩,言落月特地打扮成現在這個樣子,省得惹來有心人的不善。

但是,令言落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她已經做了這樣周全的準備,在進入外場後不久,居然還是被人給盯上了!

在姬輕鴻長久的訓練下,言落月的五感已經非常敏銳。

即使她還沒有修煉出外放的神識,也足以透過目光、腳步、氣流的變化、地上的影子,第一時間察覺周邊的異樣。

言落月很確定,此時此刻,綴在自己身後的,至少有十多個人。

“……”

是鴻通宮嗎?

他們被姬輕鴻耍弄,在天下人面前丟了臉,於是打算扣留姬輕鴻的弟子?

黑袍煉器師隱藏在斗篷下的面容平靜無波,言必信的腳步不緊不慢,甚至自己跟自己在心裡開了個玩笑:

大半年前的鴻通宮,尚且顧忌著不願留下欺負五歲小女孩的名聲。

但現在大半年都已經過去,言落月馬上六歲。

他們沒準是覺得,欺負六歲小姑娘就沒關係了?

儘管身字尾著一串尾巴,但言落月的心態倒很輕鬆。

首先,能被她發覺的盯梢者,本身實力不會太強,最多也就是金丹期。

假如鴻通宮真有一個針對姬輕鴻弟子的計劃,絕不會派出這種水平的修士來截人——畢竟,無論修為如何,她可是姬輕鴻的徒弟!

所以說,這次行動多半是鴻通宮門下弟子不甘受辱,又不敢去找姬輕鴻,自行策劃的小打小鬧。

言落月如果把握好機會,還能狠狠敲詐……她是說,以正當手段討要受害者的合法權益一筆呢。

其次,言落月又不是沒有護身的方法。

她這些日子的修為進境尚且不提,光是江汀白贈予她的三道劍符,言落月就一張也沒用過呢。

最後一點嘛……

不知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兜帽底下,黑袍煉器師忽然露出一個頗為期待的微笑。

幾個尾隨者們,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蹤著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們各自散開,陣勢鋪成半個扇面,像是孔雀的尾巴一樣拖在言必信的身後。

如果言必信走進某些利於埋伏的地點——比如峽谷、窄巷,他們肯定一前一後堵住來去之路,立刻動手。

假如言必信發現不對,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埋伏者們也能一擁而上,利用人數優勢將煉器師包抄。

但這黑袍煉器師也不知怎麼的,居然一左一右地在尾隨者們的底線上反覆橫跳。

他一會兒站定腳步,彷彿隨時都能回過頭來,讓這群跟蹤的修士亮明招子。

就在幾個修士握緊法器,都要準備從藏身之地跳出來時,言必信居然又抬了下頭。

——原來,他只是想看看此刻的天色。

搞什麼,你大喘氣啊?

這一刻,不少人都在心中狠狠地抱怨了一句。

眼看太陽越升越高,言必信仍然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遛著彎。

黑袍煉器師既不進店鋪,也不買東西,就只是平平淡淡地在街上逛。

偶爾,煉器師暫停腳步,抬頭往自己頭上看看。

這番舉動,不由讓幾個修士為之迷惑:太陽有那麼好看嗎?

趁著言落月沒有注意到,幾個修士彼此打了個手勢,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這傢伙都已經在這條街上遛兩三刻鐘了,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故意逗我們玩呢?

——慫膽,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去人少的地方吧。

就在首領抬起手掌,準備做一個乾脆下揮的號令時,黑袍煉器師再次站定,抬頭看了看。

不知這一次,言必信究竟看到了什麼,煉器師猛然轉身。

比起之前,他堪稱迅疾果決地往一處背風無人的小巷子裡鑽去。

誒?有門!

見到對手如此昏頭,幾個尾隨者紛紛眼前一亮,連忙順著言必信的軌跡,緊緊綴上。

當這十多個修士分別現身於巷口巷尾,便見黑袍煉器師從容在巷子中間站定。

雖然言必信的面孔被斗篷遮掩,但她煉器師的氣場卻分毫不慌。

黑袍煉器師抬起頭來,整好以暇地看向這群鬼鬼祟祟的跟蹤者們。

“喲,來了。”

這態度實在有點反常,首領擺了下手,沒讓盯梢者們在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你知道我們在跟著你了?”

“我一開始就發現了。”煉器師笑了笑,聲音嘶啞地給出這個令人驚訝的答案。

一個問題換另一個問題,緊跟著,言必信也丟擲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設問。

“那你們知道,為什麼我剛剛一直帶著你們在街上繞圈子嗎?”

“……”

這個問題裡,包含著太多的可能性。

但此時此刻,跟蹤的首領就只能想到一個答案。

“因為你在拖延時間,等你的援兵!——不要聽他說話了,大家直接上!”

既然那援兵此時還沒有神兵天降,那他們就可以抓住這短暫的時間差,一舉令這黑袍煉器師在暗巷中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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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前後包抄而至的十多個個修士,言必信悠悠地嘆了口氣,自問自答道:

“因為,就在一炷香之前,我剛過了今年的週歲生日啊……”

話音未落,刀劍、雷霆、沙塵、還有纏繞而上的植物藤蔓,同時打在了黑袍煉器師身上!

這十多人居然是支訓練得當的暗殺小隊,動起手來宛如一體,上下配合更是密切無間。

其中,位於金丹期中期的首領一馬當先,手中的厚背□□重重地斬在言必信的胸腹!

然而,被如此熟練執行暗殺任務的十餘人團團圍住,一口氣承受了十餘人的攻擊,這黑袍煉器師居然還穩穩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就連金丹期的首領被這樣攻擊一通,都自忖未必能活下來。

可這煉器師居然還悠閒地向後一仰,彷彿一個沒事人似的。

……怎麼搞的,是他們的眼睛出問題了嗎?

這應該只是個器修,而不是以王八殼子出名的體修吧?

如果能聽見他們的心聲,言必信一定會笑的。

此時此刻,她正微微抬頭,做出跟之前“看太陽”時如出一轍的動作。

這個動作當然不是為了觀察天色。

實際上,言落月是在端詳自己的血條。

由於言落月此時側身站著,所以她前不久剛剛暴漲x10的百萬血條,非常給面子地貫通了整條小巷。

言落月親眼看見,在同時承受十人以上的致命一擊後,自己的生命值仍然穩如泰山。

那根長長長長長,鋪滿了整條小巷的生命值紅條,就像是並夕夕的“砍一刀”一樣,即使被十人同時砍過,進度值也紋絲不動!

言落月甚至懷疑,即使被一百個、一千個人同時攻擊,這根血條都不會發生太大的波動。

在她感慨的時間裡,這群暗殺者已經發動了第二輪攻擊。

如果說,第一輪攻擊為了趕時間,每個人只用了九分功夫。

那現在大家可是都拿出了吃奶的勁兒,用上了整整十二分的力氣。

……哪怕這是個元嬰期的大佬,捱上這樣一下,也不能說毫髮無傷,起碼得給點反應吧!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在他們的第二輪攻擊下,黑袍煉器師竟然還是分毫無損!

汝娘也,這還是人嗎?!

……他們究竟是在攻擊一個打不破的王八殼子,還是夜路走多了,他們終於碰到了一個硬茬子?

在首領的命令之下,這批跟蹤者們發動了第三次攻擊。

但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清楚,大家的掌心都已經開始打滑。

幾個心態不好的修士,此刻甚至握不穩手中的法器。

就在第三輪攻擊的光芒即將落到黑袍人身上時,小巷裡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那黑袍人輕輕笑了一聲。

煉器師嘶啞的聲音,此刻無異於惡鬼的輕聲呢喃。

“你們,都有妻兒嗎?”

乓——!

第三輪攻擊如同泥牛入海一樣,杳然無跡,甚至沒能擦破這神秘煉器師的一點兒皮!

——栽了!他們栽了!

這是所有人腦海中閃過的唯一念頭。

他們都知道,此行一腳踢上了鐵板。

經歷了剛剛那一幕神蹟的實力差距,他們甚至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敢生出。

首領顫聲問道:“您要幹什麼?您為什麼要問起我們的家中妻兒?”

黑袍煉器師嘶啞地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給你們講個‘子又生孫,孫又生子……’的移山故事。”

這話剛剛脫口,言必信才發現不對:“唔,好像不行。即使你們學習了愚公精神,那也沒用。”

畢竟,哪怕這群人努力到精盡人亡的地步,生孩子的速度也不會有她血條翻倍的速度快啊!

一行人沒能理解言落月的冷笑話,紛紛被她的“威脅”嚇得呆若木雞。

就在言落月覺得這個狀態不錯,想要繼續盤問這群人的來歷時,她眼前忽然閃過一條霜雪般的劍光。

劍光似遊龍,似驚鴻。

某一刻,那劍光甚至讓人誤以為那是春日裡從樹梢飄落的一瓣梨花,卻又能凜冽得宛如冰天雪地中的一陣寒潮。

下一秒鐘,小巷子裡除了言落月之外,剩餘人全部哀叫著栽倒在地。

而言落月則期盼又驚喜地抬起頭來。

只見一個御劍人影從天而降。

他不戴瓔珞、不佩玉飾,身姿挺拔如同庭前玉樹,身上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劍袍。

言落月曾見過他猶如月下春江水般溫和的模樣。

但此刻,男人溫潤的眉眼裡,神情卻凜然如同極北之地的皚皚雪峰。

江汀白的訝異中帶著憤怒,像是水包裹著一團火焰,令人不敢直視他銳利的目光。

江汀白也想不到,自己剛剛如約前來,神識就探查到這樣令人義憤的畫面。

十幾個看起來就並非善類的修士,嚴嚴實實地把他文弱、無辜、可憐可愛、僅僅只有六歲的小師妹給堵在了巷子裡!

還劍入鞘,江汀白斥道:“你們怎敢這樣欺凌我……”

“師妹”二字,被他顧慮著吞回肚子。

考慮到言落月此時正做著“言必信”的打扮,江汀白並沒有說太多。

環顧巷子留下的戰鬥痕跡,以江汀白的經驗,瞬間看出這些人下了怎樣的殺手。

他師妹還只是個築基期的小修士,而這隊人的首領,甚至已經金丹了。

餘怒未消,反而在各種佐證之下越燒越旺,江汀白厲聲道:

“她還小……還年輕。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們下手之前,從未想過自己家中也有稚兒幼子嗎?”

儘管在理智上,江汀白能猜到,這些人或許是把“言必信”當做一個成年修士看待的。

但這件事的本質就是——他們連一個六歲的孩子都要群毆!

這是何等敗類的行為!

被這位從天而降的劍君接連怒斥兩句,這些人忍了又忍。

終於,有個人實在忍不住了,驚嚇疼痛交加,此人當場就“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們這是什麼運氣啊!

本來只是一次習以為常的暗殺行動,結果卻碰到了釣魚執法的大佬。

大佬把他們耍了一通,然後用嘶啞的、一聽就不是好人的聲音,陰惻惻地問起他們的妻兒。

還不等他們求大佬饒自己狗命,這位劍君就從天而降,一劍斬傷了所有人的雙腿和右手。

最恐怖的是,這倆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一張嘴不說別的,先拿他們家中的嬌妻幼子作為威脅!

江汀白的神情,絲毫不因有人痛哭而融化:“你們是何人派來的?——鴻通宮?”

出於各種複雜的原因,江汀白也第一時間聯想到鴻通宮身上。

言落月笑了一下:“沒有,他們應該不是。”

不同於江汀白沉鬱的臉色,斗篷之下,言落月的表情愉快極了。

時隔一年,又見到江師兄,從那道劍光在她眼前閃過起,言落月的心情就一直很高昂。

她笑道:“一開始,我也以為他們是鴻通宮的人,不過,只在街上走了一個來回,我就知道不是了。”

言落月在街上遛彎,擺明了是在拖延時間。

假如是鴻通宮的弟子以“言必信就是言落月”為前提在追捕她,他們怎麼敢這樣放任言落月。

就不怕言落月一記傳訊石搖來姬輕鴻嗎?

所以說,這些人跟蹤的一定是言必信。

再聯想到過去的一年裡,“言必信”這個身份出場不多,每次露面都是在星河拍賣場……

言落月心中頓時有數。

“是那位拍賣場的俞大少派你們來的吧。”

過去的兩個月裡,姬輕鴻除了陣法之外,也點撥了言落月一些煉器上的內容。

那幾樣課堂作業,都被言落月轉手給了俞伏凝——也就是星河拍賣場的那位女鑑定師。前後加在一起,拍出了幾十萬靈石的價格。

見言落月猜出自己身份,首領一股腦地說了。

——這可是個遇到暗殺,先往鴻通宮身上猜的狠人。而且張嘴兩句話內,就先提及對手的家小。

一般的正道哪能幹出這種事來,這倆人必定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那種邪魔外道!

原來,這隊人正是由拍賣場的俞大少派來。

自從上次盯梢失敗後,俞大少並未就此收斂,而是把動作做得更加隱晦。

他沒有派人繼續跟蹤言必信,但卻專門調查了這位黑袍煉器師的底細。

發覺言必信一向獨來獨往,而且根基都在雲寧大澤附近,離此地天高皇帝遠以後,俞大少便起了心思,覺得可以做上一票。

特別是,過去的兩個月裡,言必信透過他妹妹,一連拍賣出兩件重寶。

俞大少的人偷偷打聽到,言必信還有其他東西,準備在秘境探索結束前盡數託給俞伏凝拍賣。Μ.166xs.cc

這一下,可算捅了馬蜂窩。

首領老實交代:“我們本就是替大少做髒活的……每當得知那些沒有背景的散修們手裡有寶貝,大少就會派我們出動。”

算上他在內,這支小隊共有三名金丹修士。

所以在過去,不管針對何人,無不手到擒來。

據首領交代,俞大少也猶豫過是該“招攬”言必信,還是一口氣殺雞取卵。

不過,考慮到自己妹妹性格認真又較真。

一旦言必信失蹤後,他拿出幾件言必信風格的拍品,必定會被俞伏凝追查,俞大少就乾脆下了殺令。

聽首領交代完這些人的過往罪行,江汀白更是面沉如水。

他拔劍出鞘,凝聲問道:“你們還有什麼好說?”

首領仰起頭來,嘴唇顫抖:“弱肉強食,我等死不足惜,沒什麼話好說。只是,禍不及妻兒……”

很快意識到了其中誤會,言必信無語凝噎地低下頭,用手掌蓋住臉。

饒是以江汀白的修養,此刻都不由嘆息一聲:

“我同你們說幼吾幼,本是想讓你們在臨死之前,推己及人……”

誰知道這群傢伙以己度人,得到這麼個斬草除根的答案!

一抹劍光閃過。

似梨花飛白,寒鴉驚雪。

江汀白還劍入鞘,像是小時候那樣牽起言落月的手,彷彿仍是學堂裡那個體察細微、又有點愛操心的先生。

“走吧,師兄帶你去討個公道。”

……

“……總而言之,這就是為什麼我上午去接大師兄,卻直到下午才回來。”

言落月雙掌一合,簡短地敘述完白天發生的所有事,著重強調:

“我們真的只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有藉著這個機會在外摸魚,更沒有一敘起舊來,就忘了師尊還在這裡等我們……真的,不信你看我真誠的眼睛!”

姬輕鴻微笑著單手支頤,靜靜地看著言落月在這裡胡說八道。

倒是巫滿霜扯了扯言落月的袖子,指了指桌上的一小沓寫滿字的白紙給她看。

言落月倒吸一口冷氣,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是什麼?”

不會是她今晚的家庭作業吧!

巫滿霜靜靜地看著她:“我剛剛趕出來的,我們未來七天裡的小組作業。”

他用肢體語言暗示言落月:沒關係,有我作為後盾,未來七天裡,你還可以隨便摸魚!

姬輕鴻似笑非笑地咳了一聲:“我還在呢。”

而言落月……

面對如此乖巧的小巫,她不由得感覺到,自己的良心正升起一股難言的隱痛。

言落月拉起巫滿霜的手,當場保證:“滿霜,我錯了,我下次再摸魚,一定帶上你!”

姬輕鴻的笑容越來越親切:“為師依然在呢。”

江汀白一直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眼前這充滿了煙火氣的一幕。

他溫和的眼神從言落月腦後劃過,又落在巫滿霜的身上。

“你就是巫師弟吧。”

待房間裡的交流告一段落,江汀白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物遞給巫滿霜:

“之前給你寫過幾封書信,現在我們終於見面了。”

言落月定睛一看,發覺江汀白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隻玉石材質的平安鎖。

鎖釦雖然表面光滑溫潤,但卻隱隱透著一股未曾彌散的劍氣。

這枚平安鎖,大概是江汀白自己用劍鋒雕刻出來的。

不得不說,江汀白的雕刻手藝,實在比他的草編能力強上太多了。

言落月打量了一下玉質,語氣有點驚訝:“師兄,你最近寬裕好多?”

江汀白笑了笑,不見慚愧,神情中有種順其自然的平靜:

“不是的,距離當初的百年之期,還有一些時日……所以這枚玉,是我去山中自己尋的。”

他朝巫滿霜走了兩步,親手將這枚平安扣掛在巫滿霜頸上,又緩緩地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

江汀白真心實意道:“抱歉,當初魯家密室裡,我曾遲來一步。”

在甄卓兒的帶領下,他和言落月衝進魯津渡的密室時,只找到了曾經關押小青蛇的那只籠子。

對著巫滿霜溫和地笑了笑,江汀白彎下腰,和巫滿霜纏著白紗的眉眼齊平。

他輕聲道:“如果當年我能早到一些,這份禮物本該當時就送給你……幸好現在還不算太晚。”

“巫師弟,從今以後,咱們師門就是你的家了。”

巫滿霜無聲地握緊了項間的平安鎖,過了一小會兒,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江師兄!”

“嗯。”彎起眼睛笑了笑,江汀白又轉向言落月,對她招了招手。

“師妹,來,你也有禮物。”

“我知道,信裡說過嘛。”言落月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往江汀白的袖口瞄了一眼。

江汀白送了巫滿霜一隻親手雕刻的平安鎖,不知接下來要送她什麼?

看著架勢,應該不是最常見的草編了。

不過,連言落月也沒想到的是,下一秒鐘,江汀白從袖中抽/出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梅。

“這是……?”

江汀白溫潤笑道:“這是你家院子裡栽的那棵梅樹,臨別之前,我向言雨姑娘請求,請她允許我折下帶走一枝。”

江汀白此行來,不但替言落月捎來了故人的書信。

師兄還替她折來了家門口的一枝梅花。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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