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玄聽出來了,準提旗主給自己一干人等,特意安排了安全位置。

只是,此事實在沒有必要。

見準提旗主還想繼續相勸,沈淨玄單手豎起,立於胸前,唸誦了一聲佛號,打斷了準提旗主接下來要說的話。

“阿彌陀佛。”沈淨玄擲地有聲道:“我等金剛武尼、金剛武僧,誓要以佛法浩蕩消解惡業。如今異種當頭,沒有令吾等佛修退避一旁的道理。”

準提旗主笑容微微頓住,神情明顯有些有些猶豫。

這個……

該怎麼跟大師描述呢?

他們此行,需要的是一把剖開敵營的尖刀,而不是盾厚防高的大師們啊!

看出準提旗主的顧慮,沈淨玄鏗鏘有力道:“我梵音寺願為先鋒,消弭世間罪孽!”

在她身後,一眾前來妖界支援的武僧武尼齊聲道:“我梵音寺願為先鋒,消弭世間罪孽!”

這一刻,眾僧尼長身而立,雙手合十,纏繞他們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顆珠串無風自動,搖盪碰撞間,發出細碎的聲響。

每一顆珠子之間輕輕的叩動,都像是在敲打著準提旗主的心扉。

終於,準提旗主一咬牙根,終究答應下來。

“好,既然大師們發願,我也不好拂了你們的美意。”

但是一轉頭,準提旗主心裡還是有點發虛。

於是,他特意安排了若干狒狒妖、老虎妖和熊羆妖分列兩旁,重做隊伍的左右翼。

準提旗主想得挺好:即使大師們攻擊力不如預想中那麼高,以佛修的難啃程度,人也肯定不會有事。

到時候他隨機應變,一旦發現前勁不足,立刻讓左右翼越眾壓上!

然而一刻鍾以後,準提旗主整個人都傻眼了。

“……”

只見淨玄師父站在眾僧尼身前,雙手上則佩戴著一對令人印象深刻的烏黑拳套。

那拳套的形狀十分尖利、寒光閃閃、看起來既令人聯想起海膽,又讓人聯想起仙人掌。至於尖刺的根部,浸染著十分不祥的濃厚血色。

準提旗主:“……”

等等,你們出家人不是以慈悲為懷嗎?

大師你手上戴著的……這他媽的都不是兇器了,這是刑具吧?!

沈淨玄肅穆道:“阿彌陀佛,貧尼來超度你們了。”

準提旗主:“……”

啊?是他見識少了嗎,你們佛門現在……都流行物理超度了?

時機一到,沈淨玄當即不加猶豫,率著一眾僧尼迅疾兇猛地撲向異種們的陣營。

比起身後諸人,這些來自於梵音寺的大師們,一馬當先,兇悍無比。

身為土生土長的妖界人,準提旗主本以為自己的見識已經夠多。

然而今天,所見所聞的一切,真是重新整理了他的眼界!

眨眼之間,淨玄師父剽疾輕悍的身影,已經隱沒在異種堆中。

她如一柄尖刀般刺入異種的營地,整個過程竟比熱水燙過的刀鋒切開葷油糕還要輕鬆些。

太陽之下,沈淨玄的禿頭熠熠生輝。

那對拳套銳利&30340記;尖刺上,亦是閃閃發亮。

這兩種一閃一閃的燦爛光輝,幾乎要映花準提旗主的眼睛。

哪怕以狒狒一族的腳力,居然都沒能跟上梵音寺的大師們孤軍深入的速度。

彷彿只在一個錯眼之間,這群大師們就宛如放開繩子的哈士奇、看到了拳擊物件的大袋鼠、被一刀插在屁股上的脫肛野馬一樣,自由自在地撒了歡!

這一波,何止是讓己方隊友們看傻了眼,營地裡的一干異種們,更是被殺了個人仰馬翻,四腳朝天。

眼下正是個難得好機會,準提旗主連忙握住身邊親信的手臂,催促道:“快,我們快跟上!”

嘴唇微抖,準提旗主不太確定地說道:“我們要不要派人保護大師啊?”

要是一般的佛門弟子,金鐘罩修得比烏龜殼還厚,那自然是不用保護的,甚至還會滿臉慈悲地保護眾人。

但換成眼前這隊佛門弟子……

準提旗主實在有點懷疑,這樣高超的攻擊力,是不是大師們拿護身金光換來的啊?

親信將目光放遠,仔細看了看,有點猶豫道:

“我覺得,大師們可能不太需要我們的保護。”

相對而言,反而是咱們脆弱的妖族成員,需要精心愛護。

愛護的方式,就是離這些功力全開的大師們遠一點。

就以那位淨玄師父為例吧:在她身邊數丈之內,已經形成了一道旋轉陀螺般的空白地帶。

而在“陀螺”的最中心,則直接閃爍著血肉橫飛的金光。

直把親信看得齜牙咧嘴地一個哆嗦,乖乖縮回準提旗主身後站好了。

幸好,無論戰局何等混亂,大師們的存在都像是破曉星辰一般醒目。

於是,準提旗主像是一位種西瓜的老農那樣,挨個數起了大師們閃亮的光頭。

直到把所有腦殼數過一遍,確認這隊珍惜佛修的數目一個沒少,他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準提旗主感慨道:“淨玄大師的那對拳套,倒真是件寶物。”

比起其他僧尼手中的傳統法器,齊眉棍、戒刀、降魔杵,這拳套不但標新立異,而且鶴立雞群。

準提旗主眼力確實不錯,因為那對拳套,乃是言落月給沈淨玄重新熔鍊的產物。

熔鍊以後,該法器的效果有且不限於放大攻擊、螺旋突刺、電鑽式滋滋滋……

最終,言落月給該法器命名為“穿過你的天靈蓋我的海膽拳套”。

但沈淨玄嫌這名字有點繁瑣,於是直接簡稱其為“刺兒頭”。

言落月:“……”

雖然簡潔,但聽起來更兇殘了呢。

此時此刻,沈淨玄抄起兩隻刺兒頭,將戰況打出了難以過審、容易遮蔽、每個影片網站都會選擇對其糊一層馬賽克的激烈效果。

準提旗主帶領後翼緊緊壓上。

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準提旗主漸漸產生了一種錯覺:

似乎,就連沈淨玄身邊那只狒狒妖嗷嗷捶胸的聲音,都沒有她噠噠噠的金剛拳頭,錘在入侵異種們肉/體上的聲音更猛烈。

記“……”

不,等等,這好像不是錯覺。

事實上,就是狒狒們捶胸都沒錘過淨玄大師吧!

準提旗主咽了口唾沫,感覺腦袋有點隱隱的暈。

趁著戰場上的廝殺聲掩蓋了自己的動靜,他小聲詢問身邊的親信:

“你們金剛大猩猩一族……以前走丟過孩子嗎?”

親信:“……”

親信誠實地說道:“就算這是我們族裡走丟的,我們也不敢認啊!”

……

就這樣,在與梵音寺大師們的聯手下,準提旗下的諸人踏平了敵方的營地,奪得了營地背後的空間通道。

直到一干人等穿過通道,進入魔界時,還有人偷偷地朝沈淨玄的方向打量。

經此一役,估計不少妖族的天敵名單裡,都要多加上“暴力尼姑”四個字。

在所有人裡,除了少數人曾經進入過魔界的窩居,對魔界環境有所瞭解,其他人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魔界沒有日月,天空是一種豔麗的粉紅。這環境固然看來新奇,但同時也代表著危險。

準提旗主沉吟片刻,暫時找到了一個隱蔽之處,帶領大部隊在此棲身。

“我們這個方向,敵方防守很是空虛,這正好給了我們可趁之機。”

“接下來,大家的主要任務就是找到對方大本營,然後分成幾支,對它們的異母魔下藥,挑動異種之間發生內鬥。”

簡單交代了當前的情況,準提旗主派出數十鳥族前去探路。

大家潛伏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一陣。

很快,先前派出的鳥妖們陸陸續續歸來。

這期間,他們也陸續遇到過幾個異種據點。

但在天空上盤旋俯視一圈,鳥妖們發覺,那幾個據點都人丁稀落,而且似乎沒有異母魔的蹤跡。

這情況十分詭異,並不符合異種們超標的數目。

有人質疑道:“你們飛得足夠遠嗎?”

正在喝水的鳥族,瞬間撇給他兩個大白眼:“我們已經飛到山那頭去啦!”

抬起手掌,止住下屬們的爭吵,準提旗主陷入沉思。

要知道,雖然同樣是來到自己不熟悉的世界,但妖族們的目的,卻和大肆入侵的異種們不同。

大家此行不為了佔據地盤,只為了巧妙地運用智慧,遏制異母魔的繁衍。

要知道,異種入侵的時候,足足拉出了一支大軍。

而他們來到魔界,只帶上了一旗之地的精英。

所以說,衝鋒敵營時必須勇敢迅猛。

但繞背異種們的老家時,他們要穩一點、苟一點、小心一點……

然而誰能想到,這計劃在第一步就遇到了波折:

他一共派出四十多位鳥族,竟然沒有一個找到異母魔。

在準提旗主思考著下一步計劃時,梵音寺的隊伍裡,佛修們也在竊竊私語。

諸位大師們商量了一陣,忽然有人保舉道:“要不然,還是請淨玄師妹為我們帶路吧。”

準提旗主聞言抬起頭來,雙眼發亮:“大師莫非還擅長辨路?”

梵音寺佛修:“……”

而這一次,除了火焰之外,在“準提旗”這個位置上,地圖上居然還亮起了一顆閃耀的小星星。

歸元宗掌門見了,臉上露出舒緩的笑容:“看來,友鄰們已經進入魔界了。”

亦有長老笑道:“還是妖界快我們一步。”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傳訊石便傳出訊息。

歸元宗掌門側耳傾聽了一陣,忽然大笑一聲,轉身在人界的地圖上,也點亮了第一顆星辰。

有了第一顆後,很快就有了第二顆。

人界妖界的修士們,就像是商量好要比著勁兒似的,將一顆顆燦爛的星星在地圖上點亮。

這些星星們漸漸地連成線、織成網,然後深入進魔界的心腹之地。

……

由於入侵異種們的數量、種族、能力不同,每個戰場面對的情況都不盡相似。

比如凌霜魂此刻所處的昔陽崖,便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雖然史官乃是執筆之人,但在某些時候,他們也會提起長劍。

譬如此時,諸如此刻。

戰場上,已經沒有白鶴凌空高飛、提筆速記的餘暇。

放眼望去,身前是敵人,身後是敵人。頭上是敵人,腳下是敵人……

昔陽崖這處地點,竟被那傀儡噬情網一口氣開啟了二十多個空間通道。

入侵的異種們宛如海嘯江潮,從漆黑大嘴般的空間通道裡噴湧而出。

撲面而來的異種臭氣無處不在,幾乎凝結成固體,把修士們像是罐頭一樣壓縮在其中。

凌霜魂手中一對雙股劍,幾乎揮舞到麻木。即便在這種時刻,他仍然盡到身為史官的最後一點能力。

“那是鬼頭魔……要注意,它們嘴巴裡還能再長出一個頭來。”

鶴族引以為傲的華美嗓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嘶啞。

凌霜魂努力扯著聲帶,朝身邊的修士送去一聲告誡。

在一開始,凌霜魂被委派為這只隊伍的傳令手。

由於鶴族聲音天生高亢又極具穿透力,他便負責將調動的號令,傳遞到每個人的耳畔。

在四個時辰前,大隊伍便被太多的異種們給衝散了。

但在兩個半時辰前,大家又再次堅強地集結起來。

這期間,凌霜魂把數支鶴歌唱了又唱,一道道攻擊法訣掐了又掐。

終於,白鶴輕盈美妙、好似舞蹈的優雅身姿,也變得僵硬機械。

而鶴族一向引以為豪的鶴歌,竟也有唱得嗓子沙啞的時候。

雙臂猶如灌鉛,每抽取出一絲靈氣,都像是在壓榨已經攥緊的丹田。

然而只要沒有倒下,就務必要戰鬥到底。

即使大部隊被衝散數次、即使每個修士被淹沒在異種的海洋之中,宛如漂泊浮萍。哪怕嗓子已經乾裂流血。可是啊……可是!

——昔陽崖,還沒有失陷!

眼前的事物已經變得有點恍惚,凌霜魂提劍的手指都僵硬麻木。若讓他此時鬆開劍柄,甚至可能握不住一隻小小的墨筆。

然而就在精神的支撐力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凌霜魂&30340記;唇畔處,居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想:我曾提筆書寫過那麼多的悲歡故事。而今日之後,我亦將化作書中之人。

輕咳出半口血沫,凌霜魂仰頭向天。

忽然,他的目光在烏雲似的黑壓壓身影上定住,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瞬間凝聚成刺!

昔日山茶鎮一行,讓凌霜魂即使是死了,也不會忘記這種魔物的名字。

它是——噬情魔!

這種魔物太過稀有,種族天賦也太過詭譎。

當世能夠對付這種魔物的存在著實寥寥,就連楚天闊都是把自己煉成一半法器,才能控制住這種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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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天闊,他並不在這片戰場上。

一看到噬情魔的身影,凌霜魂頓時心知不好。

哪怕前一刻都快歸西,下一刻也硬撐起一股迴光返照的力道,用已經撕裂留學的嗓子大聲傳訊道:

“是噬情魔!它可以分作數股,控制修士行動,在此期間,噬情魔會和被控制的修士共感。若是身邊的修士被噬情魔控制,立刻刺傷對方,或者剝奪他的行動能力這樣還能救人一命!”

話雖如此說,凌霜魂心中卻不由苦澀。

畢竟在當前這種場面下,噬情魔控制了一個修士,可能立刻就用他給旁人一刀。

混亂一旦生出,大家未必能精準地分辨出,究竟誰受了噬情魔的控制。

其他異種同樣殺害性命,而噬情魔,這種魔物是會誅心的。

凌霜魂瞳孔散開,有些遲鈍茫然地想道:若是楚天闊在此……

楚天闊此時遠在千里之遙,自然無法分/身前往。

但是,楚天闊雖然未至,姬輕鴻卻來到了。

他素白的袍角上,垂著一片火焰紅蓮般的血跡,一看就是剛清理過其他地方的異種,方才匆匆趕來。

姬輕鴻標誌性的白髮赤瞳太過醒目。

凌霜魂此時神智已經渙散大半,幾乎全憑本能在辨認異種的面孔,給予宣告。

“這是抓地魔,注意他們會從腳下彈射而起……”

“這是金睛魔,不要直視他們的眼睛……”

“這是姬輕鴻,看見他笑不要害怕……”

姬輕鴻:“……”

忽然被人點到名字,姬輕鴻免不了循聲看上一眼。

凌霜魂長得有點眼熟,彷彿曾經是某兩個非常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的繫結搭檔。

姬輕鴻念頭一轉,已經認出人來:“白鶴……哦,是你。”

話音未落,姬輕鴻微微一笑,手指一彈,一粒圓圓的丹藥像是彈丸似地打進凌霜魂嗓子眼。

若不是那丹藥入口即化,凌霜魂未曾死在異種手上、未曾因為力竭而死,反而差點被一顆救命仙丹給噎死。

丹藥入口,藥力瞬間化作充沛的靈力,滋養了凌霜魂近乎乾涸的丹田經脈。

凌霜魂狂咳一陣,終於把嗓子裡的異樣感壓了下去。

再抬頭一看,發現姬輕鴻手中擎著一朵火焰,輕飄飄地拋向天空中的那只噬情魔。

不知為何,那朵火焰竟好似對噬情魔極有吸引力似的。

原本,噬情魔漂浮在上空,意欲在一眾激戰&3034記0;修士間挑撥是非。

然而等那火焰一出現,這只噬情魔瞬間變成了個彷彿八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終於聞到佛跳牆香味的餓鬼,迫不及待地朝著火焰撲來。

若不是噬情魔本身無形無質,凌霜魂甚至要懷疑,“烏雲”裡長長拖絲的一條,乃是噬情魔難以自抑的口水。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令凌霜魂瞠目結舌:

只見那噬情魔一碰見姬輕鴻的火焰,就如同撲火的飛蛾一樣被點燃起來。

火焰焚燒著噬情魔本無實質的軀體。ωWW.166xs.cc

而噬情魔一邊哀叫,竟也一邊依依不捨地要投進姬輕鴻的火焰中。

身為史官的本能被這一幕喚醒,下意識地,凌霜魂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掏筆。

直到劍柄在身上磕了一下,凌霜魂才發覺眼下不是時候。

但他仍然按捺不住對記錄的渴望,盡力朝姬輕鴻的方向靠近。

最終還是姬輕鴻發現凌霜魂的意圖,做了個“拔蘿蔔”般的標準動作,將凌霜魂給提溜到了自己身邊。

凌霜魂還沒等把氣喘勻,就匆匆道謝:“多謝姬妖尊。”

姬輕鴻神情懶散,但滅殺異種的動作卻毫不留情。

他忙裡偷閒地衝凌霜魂搖搖頭:“不要多禮。你既然知道我笑起來不代表遇見壞事,怎麼不知道我不喜歡旁人太客氣?”

這白鶴一族的青年人,乃是言落月和巫滿霜的故交。

哪怕姬輕鴻平時堪稱冷心冷肺,若非興致所致,不然懶得多管閒事。

但在這裡——特別是這片土地上,任何人都不該失去他們的故交。

凌霜魂平時最注重儀表,哪怕發冠稍偏,都要立刻停下手上的事,用雙手將其重新扶正。

然而此時,凌霜魂的玉冠已經在激戰中被打碎,頭髮都被削去一大縷。眉心的硃砂印記已經被鮮血點染,糊成有些妖異的花瓣形狀。至於他的衣服,更是飛濺著血跡灰痕,根本不能看了。

姬輕鴻輕笑道:“我剛剛聽見,你把異種的種類認得不錯。”

凌霜魂一愣道:“是。”

他又補充道:“比起小巫來,我在異種上的造詣還差得遠。”

姬輕鴻卻像是不在乎凌霜魂說了什麼,只是需要一個人在旁邊聽著。

姬輕鴻不緊不慢地念道:“這個地方,不僅有噬情魔,還有瘟疫魔、鬼頭魔、金睛魔、爆炎魔、巨型滾圓魔……”

這種報菜名式的念法,如果被別人說來,稱得上一句學識淵博,如數家珍。

但不知怎地,換成姬輕鴻來依次念過,就好似在談笑風生地讀著一份暗殺名單。

戰場上滾熱的腥風,忽然就變得有點寒冷。凌霜魂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姬輕鴻悠悠笑道:“一千八百四十六。”

凌霜魂迷茫:“什麼?”

姬輕鴻並不介意再重複一遍,甚至還說得更詳細了些:

“我當年最後一次親臨伏魔之戰的戰場。一千八百四十六——這是昔日裡,被我們共同斬於劍下的異種數量。”

說到這裡,姬輕鴻微微一笑:“你們鶴族史官一向飽讀史書,你知道再然後發生了什麼嗎?”

記“……”

聽到這裡,凌霜魂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姬妖尊,此處是不是雲素縷前輩的……”葬身之處?

姬輕鴻一挑眉頭,笑道:“難為還有人記得。”

凌霜魂肅容道:“我曾託小言之名,借閱過歸元丹烈傳。”

而身為史官,記憶一切文字材料已經演化為一種本能。

《歸元丹烈傳》既然被他讀過一遍,那其上的內容,凌霜魂便記得八/九不離十了。

姬輕鴻像是突然起了興致。

他指了指旁邊的那片魔域封印:“當初,素縷就是在這片封印上,用己身充當了最後一塊陣法。”

說到這裡,姬輕鴻忽然彎起眼睛,聲音細微猶如自言自語。

——“現在我要做些什麼,總得讓她看見。”

話音剛落,姬輕鴻掌心中的火焰忽然猛烈地燃燒起來。

那火焰極為特殊,除卻烏啼之火外,便為凌霜魂平生僅見。

焰光距離數尺之外,掠過凌霜魂的面龐,令白鶴能感覺到火焰的炙熱溫度。

但在那火焰之後,姬輕鴻赤紅的眼眸,卻冷得像是兩塊剔透的冰。

他輕聲念道:“一隻、兩隻、三隻……”

口中每念一隻,姬輕鴻便把一隻異種作為陣眼,以特殊手法釘死在地上。

他每一隻異種都挑選得極為講究,幾乎是非高階異種不殺。

在姬輕鴻每出手奪去一隻異種的性命以後,周邊的修士們都能感覺到壓力一鬆。

“一千八百四十四、一千八百四十五……一千八百四十六只。”姬輕鴻輕嘆一聲,“已經夠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千八百四十六只異種,共同構成一千八百四十六處陣眼。

鋒利的銀芒交織成片,一座陣法赫然大成!

……

就在凌霜魂位於昔陽崖,尚未和姬輕鴻相遇之際。

那時候,凌霜魂還在振翅高鳴,調遣修士隊伍。

也正是同一時間,言落月和巫滿霜終於抵達了落月之木的樹根底下。

說出來可能有點自戀。

但對於這棵通天貫地的巨木,無論是隔著蓬山雲霧遠遠觀看,還是靠近以後仰頭細賞,落月之木留給言落月的第一印象,都是和煦美麗。

言落月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按在落月之木的樹身上。

就在這時,她明確地感覺到,一股血脈相連的濃烈感覺,正從樹身上源源不斷地朝自己傳來。

按理來說,樹皮的觸感,應該是粗糙蒼勁的。

但言落月抵住樹幹時,就宛如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這感覺不能說是她被分成兩個,因為落月之木和言落月,本就是同一存在。

這一刻,言落月能夠感到:自己的雙腳踩在地面上,而自己的樹根正深深地扎在泥土裡。

另一邊,巫滿霜同樣與滿霜之石建立起了聯絡。

他坐在斑駁著霜花紋路的漆黑巨石上,一仰頭就能看見兩根反擰了方向,朝滿霜之石垂落而下的樹枝。

巫滿霜幽深地凝視進樹蔭深處,忽然伸出手掌。

下一秒鐘,一片飄落的翠綠樹葉,被巫滿霜無比珍視地託在掌心。

記身為天生神物,落月之木是不會輕易落葉的。

所以這片葉子自然就是……

巫滿霜朝言落月看去,只見她俏皮地衝自己做個鬼臉:“之後再開花給你看。”

烏啼之火被這倆人喂鳥糧喂得神志不清。

他嘎嘎叫著,蹦跳著飛到滿霜之石上,兩隻細細的小腳杆狠狠地往石頭上跺了幾下,翅膀也揚起來,用翅尖指向敵人的方向:“走啊!我們直接去幹那家夥!”

言落月阻止了衝動的烏啼:“還不行。我能感覺到,我的本體和那只傀儡噬情網仍處於僵持之中。”

此時時刻,落月之木的樹枝和傀儡噬情網的細線糾纏在一起,好比紅藍兩色的亂麻糾纏成一團。

而烏啼之火的建議,就彷彿要一劍把藍線直接切斷似的。

藍線當然可以被直接切斷,只是與此同時,紅線也會斷做兩段。

對於這件事,巫滿霜理解得更透徹些。

他對烏啼之火舉例道:“就像是小龜破殼時,也要自己一點點拱開蛋殼,不能讓別人從外面直接幫忙剝。”

烏啼之火剛想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就聽言落月笑道:“嗯,小蛇蛇也是一樣啊。”

烏啼之火:“……”

好煩人啊,你們兩個,恩愛秀來秀去的,都快把它給氣飽了!

不過下一秒鐘,當言落月對烏啼之火伸出一隻手:“烏啼,來幫我的忙”時,烏啼之火還是輕哼一聲,彆彆扭扭地飛到了言落月的手臂上。

天下間能夠煉製落月之木的火焰,唯獨烏啼之火一朵。

而言落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落月之木本體,煉製成一具捕捉傀儡噬情網的容器。

巫滿霜也從滿霜之石上走下來,無聲無息地按住言落月的肩頭。

之前在理論上,他們已經多次推演過整個煉製過程。

因為落月之木本身並無殺傷力,所以她需要藉助巫滿霜的力量,用至陰之力,作為將傀儡噬情網斬首的刀。

火焰像是一根細線,融化般流入落月之木的樹幹裡。

煉製的第一步,就像是一塊電腦硬碟終於被安裝進機器,言落月取回了過去的、以及關於《萬界歸一》的全部記憶。

……

就像是左右手正在分別畫方畫圓。

此時,言落月的一部分,仍然精細地進行著煉製過程。

而她的另一部分,卻悠悠地飄蕩在識海之中,盡情地徜徉於自己的記憶。

言落月看見,犧牲者的魂魄被她精心收集在落月之木內,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後,混沌的魂魄漸漸清醒,每個虛弱的魂魄,都是一個新的1級小號。

言落月也看見,“玩家”們苦中作樂,白手起家,利用靈力構築出新的環境,用豐富取代荒蕪。

這期間,有幾個來自現代的玩家特別活潑,不但建立了地宮秦王副本,還打出了第一個記錄“秦王繞柱走”。

言落月還看見,在即使身處魂魄的形態,仍然無法阻擋愛情的發生。

於是,一隻海馬妖和人類談了場戀愛。

記玩家們起鬨地把他們團團圍住,為兩人舉辦婚禮,並且還強行贈送了男玩家一個海馬育兒袋當信物。

男玩家大聲抗議:“誰家魂魄會生孩子啊!”

“你先帶著,帶上再說。”

“就是的,這是生不生的事嗎,這是態度問題!”

在這期間,言落月頭頂的金色神識條一直在微微閃動。

但面對如此浩瀚的信息量,她如今已經能夠承載得住了。

除了那些零碎而歡樂的資訊,言落月還讀到一段記憶。

遠在落月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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