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楊震還是萬曆,在這次的立儲一事上還是錯估了形勢,他們過於樂觀,太過低估朝中官員遵循禮法的決心了。

沒錯,在萬曆的主動示弱下,群臣確實沒有再窮追猛打,都大度地沒再提及之前天子的錯誤決定,更沒有揪著這件事讓天子承認自己的過失。但在眼看著此事就要平息時,這些人卻再次舊事重提——請萬曆速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早在幾年前,朝中臣子就已因此與天子產生過矛盾,當時萬曆得楊震的提醒,才以皇子年幼,以及皇后將來若生嫡子該如何是好的藉口給拖了下來。但這只是暫緩矛盾罷了,事實上,雖然過了好些年,可這些官員卻從未忘記過這檔子事情。

近年來,隨著朱常洛的年歲漸長,卻又沒病沒災的,而皇后那邊又一直沒什麼動靜,群臣就再次對皇位繼承人一事產生了濃厚興趣。光是今年,就已有好些請立太子的奏疏遞到了皇帝面前,只是因為這些都是試探性的請奏,出面上疏的多半是地位不顯的官員,倒還沒有造成太大的麻煩。

可這一回,因為萬曆的一個錯誤決定,卻提醒了朝中群臣,讓他們猛然驚醒,再不趕緊把太子之位給定下來,事情可就大不妙了,天子就要擅作主張地將一個貴妃所生的皇子給定作太子人選了。

這如何使得!這不是要顛倒朝綱禮法了麼?

那些本來對朝事不是太關心的臣子們在想到這一層後,頓時就坐不住了。一番串聯之下,許多人聯合在了一起,鄭重聯名給萬曆上了一道奏疏,請他速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看著這份直白的奏疏,數著底下那密密麻麻的官員署名,萬曆是徹底傻眼了。他總算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什麼叫自作自受了。本來還可以拖上幾年,清靜一段時日的自己,就因為一個錯誤決定而再難逃避。

而更叫萬曆感到心驚的是,這次的事情所造成的轟動極大,不光是朝中那些官員紛紛上疏,就是遠在地方的那些督撫高官們,也都送來了相似的奏請,可謂是天下景從了。

壓力越來越大,幾乎每天都有相似的奏疏被擺到他面前,即便不看其中內容,只瞥一眼封面上的請立太子字樣,萬曆就只覺著一陣心驚肉跳。

而且他的後宮也不消停,鄭貴妃對此自然大為不滿,幾乎每次相見都要流著淚跟自己訴苦,讓萬曆都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了。他當然想拍著胸脯跟自己所心愛的女人保證一定可以立她兒子做太子,可只要一想起那聲勢浩大的群臣反對聲,那話便說不出口了。

誰說天子就可以任意妄為,想做什麼做什麼了?現在的萬曆,連自己的繼承人都不由自己說了算哪。

在遇到如此難題時,他也想再次求助於楊震,只可惜這一回,就是楊震也似乎沒了主意,除了寬慰天子幾句外,也沒能拿出什麼妥善的辦法來。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一個拖字決了。

可是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哪。他能拖得了一時,卻怎麼都不可能拖一輩子的。

楊震對此也很無奈,為此心情也變得很是煩躁,只好去和自己的兄長楊晨商量。

隨著在工部侍郎位置上徹底坐穩,楊晨整個人的精氣神比之以往可有了諸多的精進,人也變得更加穩重了。在聽了楊震所說的苦處之後,他也只是略略皺了下眉頭。對此,身在朝中的他自然是很清楚個中難處的。

半晌後,楊晨才嘆道:“你哪,當初我就勸你莫要走這條路,現在知道事情難為了吧?”

楊震先是勉強地一笑,但很快還是目光堅毅地道:“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會改變我的初衷!若是照著原來的歷史立朱常洛為太子,大明可能依舊走上那條不歸路,那我多年的付出可能就此付諸東流了。而且這天下百姓也將遭受滅頂之災,即便沒有了韃子,沒有了女真人,那些四處殺戮的亂軍依然會給這個天下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

楊晨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半晌沒有說話。他看得出來,楊震所言皆發自肺腑,而不是隨便抓來的藉口,這讓他更是心裡矛盾。

說實在的,相比起楊震來,他的思想更貼近這個時代的讀書人,更想遵循一貫以來的禮法來要求自己和天子。所以對於廢長立嫡的作法,他還是很有些反感的。可只要一想起歷史上在此情況下所發生的一切,他還是覺著楊震的堅持是正確的。

既然事實已經證明了讓朱常洛為帝只會出現閹黨專政以及其他更加可怕的結果,那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另選一條道路來走呢?

穿越者的優勢不正是可以把握歷史的走向和脈絡,不走那條註定是慘敗的道路麼?自己是不是就該協助兄弟,來支援天子的決定呢?

終於,在長時間的思索與權衡後,楊晨猛地睜開了眼睛:“二郎,之前天子所犯下的錯誤確實極大,若非他這一次的弄巧成拙,或許事情還不至於到如此無可挽回的境地。”

“是啊,我也知道,可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楊震順著對方的話苦笑一聲,但隨即就品出了話中之意,有些驚喜地看向自己的兄長:“大哥,你答應出手幫我們了?”

“你說的不錯,既然原來的路不通,我們自該另選一條。”楊晨點了點頭,但隨後還是皺起了眉頭:“但即便我肯站在你們這邊,對眼下的局勢也沒有太多的幫助。朝中這麼多官員都在敦促天子立長子為太子,我一個工部侍郎是不可能改變眾人定見的。除非……”

“除非什麼?”楊震心裡一動,趕緊問道。

楊晨稍微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除非有個地位極高,聲望極隆之人能站出來為天子說話,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這樣的人卻從何去找?”楊震有些無奈地道。現在朝中那麼多人都是相同的心思,試問會有那麼個不開眼的敢站在他們的對立面麼?也只有自己這個和群臣有著天然對立關係的錦衣衛都督才有如此膽子吧。

“現在朝中雖然上疏者極多,但其實真正地位最高的那幾人卻沒一個開口的,不但首輔申時行一直保持著沉默,就是那幾位尚書大人也是一般。”楊晨卻不為楊震的消極所動,依然照著自己的想法說道:“所以我們若能從這幾位身上入手,情況便還有轉機。”

楊震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這卻談何容易……”是啊,自己的兄長若非也是穿越客,自己都未必能說服得了,至於那些高官,別說說服他們了,就是想私下裡見他們一面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他這個錦衣衛都督無奈的地方了,畢竟他在朝中的名聲不是太好,這些高官愛惜自己羽毛之下,又怎麼可能與自己有什麼密切的往來呢?

而後,楊震又在為天子感到有些不平。明明他才是天下之主,可在百官心中,許多時候這些尚書閣老才更叫他們敬畏,就如楊晨所說,倘若幾位尚書閣老在這時候肯站出來的話,恐怕這等群情洶洶的局面便會收斂許多了。

但這就是當今大明的國情了,是多少年的君臣制度所產生的結果,又豈是他一個人能夠改變得了的?

楊晨也在一旁沉默以對,就是自己出面去和如今的工部尚書何起鳴商量,這位平日裡對自己甚是不多的上官怕也只會一口回絕吧。畢竟,這等可能惹來眾怒的事情,誰都不敢輕易觸犯哪。

“這條路難吶……”楊震再次強調了一聲。

但楊晨終究是在朝中混了多年的人,很快就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倘若這時候有個什麼變數,你再找他們或許就有成算了。”

“變數?什麼變數?”楊震奇道。

“比如若是有人發覺立皇長子為太子是個錯誤,又或者有人發現他背後還有人在策劃一切……”楊晨隨口說道。但很快地,他又笑了,這卻是幾乎不可能的,因為朱常洛的生母早亡,他在宮裡都沒有什麼靠山,又哪來的什麼陰謀呢?

倒是楊震,在聽了這番話後心思一動,眼裡已閃過了幾許光芒來:“似乎事情卻有改變的機會。”

“你真有辦法?”楊晨為之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兄弟還真有了想法。

楊震點了點頭:“我記得兄長之前曾跟我提過原來歷史上的一些事情,這其中有一事倒可以一用。”

“卻是什麼?”楊晨趕緊問道。

楊震也不隱瞞,目光一垂,用只有兄弟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妖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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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書案?”楊晨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熟悉的名詞,臉上卻依然顯得有些迷茫,這可是當初為朱常洛確立太子之位而立下功勞的事情哪,怎麼到了楊震口中,卻可為自己所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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