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因為復套成功,防線前推,設於固原府的三邊總督不再變得必要,而後隨著楊一清入京,便徹底取消。

繼而甘肅、寧夏、延綏三鎮各自獨立成鎮。

正德三年始,朝廷經過各方面準備後,開始了屯兵河套的戰略。

而位於河套之後的榆林鎮、寧夏鎮都開始受影響。

榆林鎮完全在新設九原鎮的後方,寧夏鎮則有朔方鎮為側翼,所以這兩地的軍事重要性在這段短暫的歷史時期內開始下降。

寧夏本身就在西套之內,影響還算小,榆林鎮需不需要還存在都開始拿出來討論了。

然而儘管寧夏鎮所受的影響小於榆林,但原先佈設在這裡的寧夏衛、寧夏中衛、寧夏後衛、寧夏前衛、寧夏左右中屯衛等近五萬兵馬一樣面臨被裁撤的風險。

本來似寧夏鎮這樣的邊軍,在冊人數五萬多,實際上一半還不知道有沒有。

吃空餉、佔軍田,指著這幫人能幹成啥事?

要說造反,反正姜漢、楊英是沒想過,甘肅鎮、河套軍管區都是強敵,難道幻想寧夏衛、中衛這些部隊打贏那兩支精兵?

思來想去,他們也沒有其他的好辦法,除了……把寧夏衛指揮使何錦義給賣了。

這個大概意思漸漸在兩人心中冒頭,不過首先有一點要搞明白。

姜漢對著回來稟報訊息的手下問:“這個陝西道御史是個什麼來頭?”

“回姜總兵,此人姓張,名璁,字秉用,浙江永嘉縣人氏,是正德元年丙寅科進士,初授淮安山陽縣知縣,至今年剛剛升任陝西道御史。”

“竟連升三級,可是朝中哪位重臣推薦?”

“為兵部尚書推薦。”

姜漢皺眉,“那就是楊閣老的人。”

“楊閣老要查軍屯?”楊英有些不信,“楊閣老在陝西八年,總督三邊四年,從未見過他有這方面的意思啊。”

“怎麼會是楊閣老?”姜漢搖搖頭,“清理草場、軍屯是多大的事,你當今上是什麼人?楊閣老做這等事,怎麼會不透過陛下?沒有聖旨,誰敢自作主張?”

“屬下以為,此事只要一問李公公便能清清楚楚。”

這人說的李公公,名李增,乃是寧夏的鎮守太監。

鎮守太監是宮裡的人,要說佔田,他也佔了,而且鎮守太監府佔的比他們還多。

但楊閣老指使不到鎮守太監府的頭上,只要李公公有動靜,那必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不過姜漢一錘定音,“不用問了,此事十成是天子的意思。這還需問?”

楊英有些喪氣的錘了捶桌子,“兄弟們出生入死的啊……”

這種局面,也只能捶桌子。

欽差帶了聖旨而來,就是要你退田,你退還是不退?

不要說什麼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哪怕是一道聖旨過來要你的命,你就能抗爭了?

做你不滿意的事,你就能反叛,好傢伙,你當皇帝好了。

“閉嘴!”姜漢給他嚇了一跳,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一旦傳出去,那是要連累一家老小的。

“現在就不連累一家老小了?我們為國征戰,從來都是讓駐守何處就駐守何處,都說邊軍羸弱,可邊軍的餉銀遠不如那幾路精銳,戰力不如人,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本身餉銀就低,如今、如今還要再退田!寧夏鎮諸衛的千戶、百戶,哪一個不會有怨言?而且照天子一貫的風格,興許我們都保不了命。”

一般而言,在大事上犯在正德皇帝的手裡,的確不會有好下場。

不過姜漢則有另一種看法,“按理來說,這是樁大事,若陛下是要盡取我們人頭,就不會只派一個陝西的監察御史,聖旨中也只說清理,從未說抓人。他一個御史,想要抓寧夏總兵?天子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而且若是要將佔田的將官全部殺完,那九邊數百衛的將官便要死去十之六七,貿貿然做這種事,我以為這不像天子所為。”

“那姜總兵以為陛下是什麼心思?”

“先禮後兵。以一個陝西監察御史先來,願意清退的,不予追究,不願意清退的,按律治罪。撫、懲並用,這才像當今天子會有的手段。”

楊英則不是特別相信,“這些也只是朱總兵的猜測。萬一,不是呢?”

姜漢沉默下來。萬一不是呢……

萬一不是,那掉得可就是腦袋。

賭命啊,

不是小事。

“把田,都分出去吧。”姜漢強調了一下,“分給無田的士卒。偷偷的。”

“為何偷偷的?”

“不偷偷的,都這麼做,豈不是相當於沒做?到時候京裡來人,一個都查不出來,整個寧夏鎮不存在問題,這可能麼?所以咱們暗自把田分了,讓欽差去查何錦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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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辦法再給點好處給他。這樣咱們可以保命,他也好交差,寧夏的清田有了起色,朝廷也就滿意了。”

“那分出去的田?”

“這個時候,還想著田?剛剛不是還覺得有性命之危嗎?”姜漢無奈的搖頭,可不要這麼貪心啊,“京裡來一個御史也好,來一個閣老也罷,只要我們不佔田,這把火就燒不到咱們的頭上,至於你說的田,來日方長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就把腦袋搭進去,你要田何用?”

另外一方面,寧夏衛指揮使何錦義也開始聽到些風聲。

朝廷要清田,這可怎麼得了。

實際上,總兵官姜漢、副總兵楊英都是半路調到寧夏的,遠沒有他在這裡的時間長。

論佔田的規模,他有兩千五百頃,也就是二十五萬畝地!

面對這種清查辦法,他的策略也不複雜,

捻碎手中的信紙,他便對身邊的下人說:“去各家傳個令,就說今晚老爺我有請。”

“是!”

他說的各家可不是自己手底下的千戶、百戶,而是所有和他有親戚關係的人。

這些田全都分散開,放在幾十個人的名下,如此每家分得幾千畝,西北的地貧瘠,這樣的家產在江南那都算不得什麼了,總不至於還要人性命。

另外,他已經派人沿途檢視,只要欽差一進入寧夏,他便曲意逢迎,暗中送禮,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年輕的御史就想把這麼大的事情辦成,鬧呢。

何錦義的計策還不僅如此,

他與手下的周昂商議,“朝廷要清理軍屯,那麼自指揮使而下,所有千戶、百戶、總旗之田都要一點點清退,自古以來,做此事者沒有不掉腦袋的。你這邊去傳話,不止寧夏衛,還有中衛、前衛等等各個衛所的將校官員都落不得好處。朝廷這是要將手伸到我們口袋裡了。到時候叫欽差看看眾怒。”

“是。其實指揮使還忘了一人。要說寧夏真正佔了草場、軍屯田地的,那才是首屈一指。”

何錦義目色一閃,“你是說安化王?!”

“不錯。”

這……

“不妥。”他說道:“邊軍與藩王勾連不清,此事極易誤會。再者,安化王他有何實力能幫我們抵擋朝廷旨意?聖旨一下,除了接旨,他也別無他法。扯這一面大旗,看似聲勢壯大了些,其實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千戶周昂略有失望,“沒有安化王這面旗,難道要憑千戶、百戶?”

“你先去,我再考慮考慮。”

“何指揮……?”

“先去!”何錦義放大了音量。

其實他與安化王的關係不錯,或者說安化王本身就與寧夏鎮的大部分官員關係不錯,但這件事,確實不適合牽扯進他。

朝廷正來人查你呢,你還露馬腳,還有沒有腦子?

……

千戶周昂離開了何府的大門,沒走幾步就有人跟上他。

“怎麼樣?”

“御史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但是何指揮使不同意,覺得不好,邊軍與藩王、這犯忌諱。”

“犯忌諱,總比犯命要好。朝廷以他為典型,旁人都有活路,唯獨他沒有活路。”

周昂點點頭,“知道了,我回頭再試試。”

說完兩人分開。

而分開的這個人,並未回王府。而是穿過幾個巷子,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在門口先輕敲兩下,再重敲三下。一句話沒講,門刷一下便開了。

隨後他迅速閃身入內。

“屬下楊述,參見駱千戶。”

另外一道聲音響起,“你做得不錯,寧夏衛何錦義侵佔軍屯,這事兒緹帥上奏了皇上。皇上對此分外看重。錦衣衛又立一功。得緹帥令,我來此暗中查探此事,而到此處的第一樁事,便是賞了你。自正德二年你入王府,也算是出生入死了……”

沒錯,此人正是錦衣衛內衛所千戶駱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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