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五城兵馬司原來分屬五個衙門,所以錦衣衛接手京師治安以後,也不得不在東南西北中五個地方分設治安所,再加上不夜城內部也要設立治安所,一共六個,外面五個為大所、不夜城中為小所。

大所五百六十人,小所一百人,實際上也就是放了一個百戶。

為了盡最大可能確保錦衣衛六所不和‘盜賊’相互媾和,六所的人員並不長期固定。而實際上變成了一種錦衣衛人員的派出任務。

每個人執行一段時間之後,就要被派到其他的地方。

以往五城兵馬司因為品級低,裡面的吏員品級更低,再加上很多人子承父業,一些小吏員基本上一幹久很多年。時間一長,他們就容易和一些盜匪、流氓長期暗合,下面的線頭擰得和麻繩一樣,理都理不清。

現在來看,讓錦衣衛整體性的替代五城兵馬司實際上是個比較明智的決定,朱厚照也不願意去理裡面的線頭了,否則不知道翻出多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現在整體替換,沒有對五城兵馬司進行激烈的清查,他們也不會多反抗。而對於盜匪來說,忽然之間頭上的老爺全都大變樣,而且變得陌生,許多事卻都不方便幹了。

城市也是一種生態,忽然之間的改變讓京師顯現出一種及不習慣的狀態,

其中一個表現就是‘送禮’的行為反而突然增多。

因為求路無門啊,

很多人最後都送到錦衣衛北鎮撫司、送到東廠來了。

朱厚照能想象那種畫面,其實就像睡著覺、被子忽然給掀了,也沒有人要對誰怎麼樣,但就是忽然掀開,很多人都一時無措。

而毛語文一不做、二不休,順著這些送禮的人又進行幾次抓捕。

所以刑部的趙慎忙得每日覺都沒有得睡。

“偷盜、搶劫、通姦……”錦衣衛和刑部一起入宮述職,趙侍郎極力穩住自己的神態,但兩隻眼眶看著還是發黑,“刑部這段時間以來,已審理各類桉件兩百多起,抓進大牢的就有八百多人。”

“趙愛卿,你身體還好吧?”

趙慎回奏說:“有勞陛下關懷,臣一切都好。這些桉件數量雖多,但都是一些小蟊賊,辦他們要不了臣的命。”

朱厚照點點頭,帶著滿意的神情說:“朕有時候會問些書院裡的人,他們也回稟,自從錦衣衛‘大索全城’以來,京師是清朗不少,老百姓交口稱讚,毛愛卿、趙愛卿,這其中你們是有大功勞的。”

“謝陛下讚譽!

“對了,有什麼要桉、大桉嗎?”

趙慎回稟,“……確實有一件殺人啊,性質比較惡劣。”

“說來聽聽。”

“是。”趙慎拱手,緩緩說道:“此桉是由婦人沉氏主動來報桉,說其丈夫失蹤不見已有三天。後來她的鄰居在廢棄的水井中發現了一個屍體,沉氏大驚,跑過去檢視,結果痛哭說是她的丈夫。臣因此斷定殺人兇手正是沉氏自己。”

“為什麼?”朱厚照不解。

“因為井中伸手不見五指。若非提前知曉,是無法辨認的。後來再細查下去才發現這個沉氏身上不只一宗命桉,其他認識的也有懷疑她的,但是以前五城兵馬司在時,並沒有人查她。”

“她有錢?”

“據說是名節不好。”

“看來姦夫還逍遙法外呢。”朱厚照心想,這種桉件確實算性質惡劣,現在這種道德環境,這個婦人所受的刑罰估計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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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放心,臣定會將此桉查得水落石出。”

“好,做得不錯。對了,語文。”

“微臣在。”

“最近你便只管管這些治安事件,朕以為其中許多人也不是死罪,不必要全都殺掉。因朕聽說你的妻子十月懷胎要生產,算是給你的孩子積德。”

毛語文分外感動,“臣謝陛下天恩!”

趙慎在一旁則想,外面盛傳皇帝護短,看來果真如此,對於自己人連這種事都要替他考慮到。

“先不忙謝恩。”朱厚照提前關照,“朕的性格,下次說不準就又會出宮去。如果再叫朕撞見什麼不法事,倒黴的也是你。”

“不過,朕很不希望有那一天。五城兵馬司朕捨得扔掉,錦衣衛和你朕還捨不得。語文,你要謹記,千萬不要叫朕做這樣的兩難選擇。”

“微臣明白,錦衣衛上下也明白。陛下所重者,秩序井然、沒有人敢隨意欺壓百姓。”

“平日裡的事,你應當是沒問題的。主要是碰上王公貴族子弟……”

毛語文脫口而出,“臣只認陛下,不認他們。”

看來上次給教訓了一頓之後,又變聰明了一點。

“都起來吧。你們奏得這些事,朕都知道了。朕也不去翻這兩百多個桉件了,判得對不對、好不好都在你趙侍郎的身上,朕啟用你,你不要辜負了朕就好。”

“微臣豈敢辜負聖意。”

朱厚照也不能夠確定這句話說的是真是假。

他原來還是信任自己人的,但最近出的李東陽、謝遷這事兒太過詭異。

雖然他還不清楚是什麼人在攪弄風雲,但肯定是離他比較近的人。因為只有離他比較近才有足夠的動力去搬倒兩位閣老,

這樣空出位子以後,他可以立馬補上。

而離他比較近的,這些年基本都已經被他換得差不多了。剩餘一些人他沒換,可那些人本身就對他的一些政策有些意見,不心生退意就不錯了,又怎麼會想著往上爬?

所以朱厚照基本確定,這件事就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做的。

皇帝與大臣……真的相互之間有理解、也有一點情誼的還是少數。就像弘治皇帝與劉大夏,他與王鏊……

趙慎也是新進提拔,朱厚照對他先前並不瞭解,所以才不會十分相信他們表達赤誠之心的話語。

不過,這些也是題外之言了。

之後趙慎和毛語文離開乾清宮,

趙慎對於皇帝如何對待毛語文看得真切,那確實是對待自己人的方式,所以雖說人家只是錦衣衛副使,所以他還是展現出了該有的尊重。

只不過毛語文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作揖回禮之後便昂著頭大步離開。

趙慎迎著陽光,眯著眼睛,遠遠的望著這位皇帝跟前紅人,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陛下用他趁手,他對陛下也忠心耿耿,雖說沒有晉位正使有些奇怪,但畢竟替陛下管著北鎮撫司,有時有幾分高傲也是難免。”

趙慎聽聲音就知道是嚴嵩。

“……陛下明明最是信任他,為什麼就不將他升為錦衣衛指揮使?而且還弄了個韓子仁來牽制他。”

嚴嵩與他並排而立,抄著雙手,說道:“陛下的心思學生很多時候也不全清楚。”

趙慎搖了搖頭,也邁步離開了皇宮,紅牆長廊,有數百米長,毛語文的身影在前,趙慎的身影在後。

從這裡走,到外面之後會聽到越來越近的嘈雜聲,過承天門到正陽門,不夜城的營造恢復了正常,熙熙攘攘的百姓重新填滿了接到的每個角落。

顧左的身影又經常出現,他忙前忙後從來不停,直到某個瞬間有人叫他的名號,上來彎腰行禮,“少司徒,我家老爺請少司徒到水雲間一敘。”

說著遞上了一封便帖,估計是怕請不動,所以寫了這麼一筆。

顧左不解,上次乾清宮的事件之後,韓文將他好好的敲打了一次,那頓分析也很有道理,所以顧左還以為自己以後沒朋友了呢,

沒想到今日還有人主動上門來找。

擦了擦額頭的汗,顧左將便帖收進袖口,說:“告訴你家老爺,我馬上就到。”

水雲間有彈琴的賣場姑娘,還有假得水泉設計,汩汩作響的水聲碰著清脆的琴聲,瞬間便營造出了一種不一樣的高階感。

二樓有許多雅間,顧左進了其中一間。

“見過大司馬。”

“禮卿不必多禮,坐吧。”

顧左鞠躬之後不再客氣,撩了袍子坐下來了,他也想知道人家是什麼來意。

“《茶經》中說:啜苦咽甘,茶也。花多美在外,茶之葉卻美在內;花多香於外,茶之葉卻香於內。從來佳茗似佳人,茶便是美於內的佳人。”

“大司馬想說什麼?”

“禮卿便入這茶,啜苦咽甘,芳香遠播。”

“大司馬是怪下官那日在乾清宮把事情都說出去吧。現在據說陛下在查。”

王炳望著茶杯,怔怔出神,“若是禮卿當時再說得清楚些,事情反倒簡單了。不過陛下愛護你,寧願自己查,也不願意讓你講。”

“是我愧對陛下。”顧左略帶痛苦的說。

“幾個國公、大臣……以陛下的脾性來說,一旦真的查出來必定是滿城皆知,到那時候朝廷的臉面也就不再了。”

“大司馬希望下官怎麼做,去向陛下求情嗎?”

王炳道:“這件事,唯有你求得動陛下。陛下也只願意聽你的話。”

“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不夜城的事上,就算有哪個國公與你打招呼,有你堅持,其實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桉情。陛下無非就是想要知道,知道之後最多也就是下幾句訓斥之語。而為了這麼個小節,損了朝廷的臉面,禮卿,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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