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翟一戰,黃巾大敗,波才身死。

城中剩餘黃巾則被郭家等世家聯手組織起的“義勇”控制了下來。

此時劉備等人已經折返,眾人一起隨軍入城。

陽翟為潁川治所,向來人口稠密,即便是在潁川這個人口匯聚的中原之地,也算是極為稀有的大城。

加上此地毗鄰雒陽,平日裡商販多有往來,又潁川多文士雅客,多有各地士子慕名而來。故而說一句財物鉅富,人文薈萃半點也不為過。

當初劉備曾隨盧植平叛路過此城,彼時城中之人雖說不上富足,可到底也算是有衣有食,民不見饑饉之色。

劉備與曹操牽馬同入城中,故地重遊,見到的卻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街上空曠無人,除了偶爾能見到一隊隊巡查城中的“義勇”,再也見不到半個旁人。沿途居舍都是門舍禁閉,路旁不時能見到一處處被戰火焚燬的房屋。

有野犬三三兩兩,結伴行於道上。見到生人不但不懼,反倒是朝著他們大聲嘶吼,似乎此地是它們的領地一般。

再走數步,見有群犬圍在一處,而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幾具屍骨。

兩人駐馬停步,默然無言。

良久之後,還是曹操率先開口,“禽獸食人,操之前也只是在書上見過,如今親眼所見,著實是讓人扼腕嘆息。”

“孟德出身富貴,往日又多周遊京雒之間,不曾見過這般景象也算不得出奇。”劉備澹澹道,“備於雒陽赴北海任上之時倒是多有所見。”

他望著遠處那幾具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枯骨,“人死而生靈滅,再也不知身後事,即便為野狗分食,其實也算不得苦了。”

“於備看來,更苦之事,皆在活人。備曾親見,有道旁流民,為求活命不得不易子而食。有父母者,為求讓子女活命,跪倒街旁,親手插標賣兒賣女。”

“世上豈有不愛子女的父母,為一生字,枉背人倫,難道不比這些人死在街旁更苦?”

“玄德所言也有理。”曹操點了點頭,感慨一聲,“到底是我見識少了些。”

兩人牽馬繼續前行,行到半途,曹操忽的駐馬停步,開口問道:“玄德,你久歷地方,更是執掌北海多日,世道如此艱難,你以為有何策醫之?”

劉備沉默片刻,不曾立刻做答,反問道:“孟德既然如此發問,想來心中已有所想,以為當如何?”

“操確有所想。”曹操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的倚天劍,“俾如人身染沉荷,病入膏肓,若要活命,唯有下些勐藥。”

“在操看來,世道如此,於內當大興改革,於外,朝廷唯有臨以大兵,不計傷亡,速靖天下,如此才可真正的休養生息。”

劉備打量了他一眼,“備卻以為,威天下不當以兵戈之利,民安,則天下自安。”

曹操聞言扯了扯嘴角,並未辯駁。

兩人繼續牽馬而行,心中各懷心思。

……………………

陽翟之中,黃巾已平,皇甫嵩與朱儁分兵各自去救援陳國與汝南。劉備本就不是兩人所部,他也不打算繼續留在此地。

盧植正與張角戰於冀州,他打算前去投奔恩師,也想藉此再與張角再見上一面。

此時曹操孫堅都已隨著皇甫嵩等人離去,在城門之外為劉備送行的,只剩下郭圖這一個故人。

劉備立馬軍前,正在與出城送行的郭圖話別。

“玄德離去的太急了些,不然我定要好好儘儘地主之誼。”郭圖笑道。

如今陽翟已復,郭家無恙,他也重新恢復了當初初見之時世家子的做派,錦衣儒雅,言談之間滴水不漏。

“如今公則倒是恢復了幾分初見之時的神采。”劉備在馬上欠身笑道。

“到底比不得玄德,玄德此去定然能再立大功。著實是讓圖羨慕的很。”郭圖恭維一句,“可惜圖不得與玄德同行,終究是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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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只是笑了笑。

兩人之間其實沒多餘的話可講。

郭圖在馬上與劉備抱拳道別,告辭離去。

劉備立在原地,看著郭圖入城,心中若有所思。

關羽自後策馬來到劉備身側,“兄長莫非是因不能收納下郭公則之事而憂愁。”

劉備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我本就不曾想要收納下此人,當日之問,也不過是想試探下袁紹的手腕罷了。”

他眯眼向著陽翟望去,“郭公則本事是有的,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

豫州汝南郡,黃巾賊彭脫恃眾橫行。

汝南諸城懼於彭脫勢大,小城望風而降,大城多是閉門以自守。

如袁家這般世家豪族更是置身事外,力求自保。

潁川波才既平,朱儁帶兵南來,以孫堅為先鋒,順勢平定沿線縣城的叛亂。

這一日,孫堅攜前軍來到汝南郡汝陽縣。

此處臨近郡治平輿城,平輿城早已為賊所佔,汝陽卻是汝南郡中少有的幾個不曾被黃巾佔據的縣城。

蓋因此地有世家袁氏。

彭脫雖狂妄,卻也不想輕易觸這個黴頭。

誰也不知這種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臨到危險之時能做出些什麼事來。

孫堅兵臨城下,為免引起城中恐慌,他不曾帶兵入城,而是僅帶著祖茂等數人輕騎而入。

來到城中,自然是先去拜訪袁家。

他本想自袁家那裡要出些看家護宅的人馬,不想還不曾開口,便被袁家如今的當家做主之人袁基給將話題岔了開去,顯然袁家不想趟這趟渾水。

其後此人更是空談玄虛,絕口不提黃巾之事。

孫堅這個武夫對此自然不感興趣,只是看在此人袁氏名門的份上,他也不好直接出言辯駁,只得應著頭皮敷衍了幾句。

此時孫堅自袁家出來,長吐了口氣,翻身上馬。

祖茂見他神色鬱郁,開口問道:“文臺,可是那袁家不願相助?”

“本以為袁家號稱四世三公,天下名門,對此事應當知是欣然應下才是,又無須他袁家子親自上陣殺敵。誰想卻是推三阻四,故意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想將袁家置身事外。”

“這些世家之人爭權奪利之時衝鋒在前,該為家國做事之時畏縮在後,著實不為人子!”他說著越發氣憤起來,抬手拍著腰間的古錠刀。

孫堅歷來與江東豪族不對付,如今北來,不想北地的世家豪族其實也與江東的一般無二。

想來到底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大榮,如今還要等朱郎將他們到來,咱們先去尋處酒舍飲酒去。”孫堅氣笑一聲,策馬前行。

祖茂自然知道此時不是飲酒之時,可他跟隨孫堅多年,熟知孫堅的性子,知他如今正在氣頭上,即便勸諫也無用處,只得拍馬跟在孫堅馬後。

兩人在城中尋了一處酒舍,孫堅翻身下馬,邁步而入。

酒舍裡倒是熱鬧的很,有一人正站在中央,一腳踩在身前的桌桉上,一手不斷揮舞,與周圍之人大聲呼喝。

酒舍裡的眾人也只是抬頭聽著此人言語,臉上全不曾有被此人打攪了他們飲酒的惱怒之色。

孫堅有些好奇,走上前去,這才聽清此人所言。

“如今黃巾橫行,攻陷城池,殺戮人口,我輩男兒當持劍疆場之上,如何能在此地圖一時安穩?我欲組織人手討伐彭脫,你等可願隨我前去?”那年輕人震臂大呼。

“袁君,你雖有志向,言辭也是康慨,可我記得如今袁家是你兄長當家做主吧,他可曾應下你做此事?”一個酒客開口道。

原本意氣正盛的袁家子聞言氣勢一落,轉身落座。

此人正是如今留在汝南,卻又被袁基困在縣中嚴令不得外出的袁術。

酒舍之中的眾人眼見袁術面上神色不對,立刻都逃了開去。

他袁公路在雒陽是路中悍鬼,在家鄉的風評自然也算不得好,只不過這些年收斂了不少,才讓周圍之人敢與他親近一二。

只是旁人怕袁術,孫堅卻是不怕。

他在袁術對面落座,自顧自的喝起酒來。

“你是何人?不曾見過。”袁術一臉困惑,冷聲問道。

他在汝南還不曾見過有如此膽大的人物。

“吳郡孫堅,此次隨朱郎將平滅了潁川黃巾,如今南來,前來討伐彭脫。”孫堅笑道。

“孫堅。”袁術點了點頭,陽翟之戰已過了多日,倒是有些零散的訊息傳到了汝南,這一戰之中最為出彩的曹劉孫三人在傳言之中自然最為出眾。

“彭脫我汝南自能解決,何須你們外人相助。”袁術恨聲道,端起桌上的酒水狠狠灌了一口。

見袁術苦悶至此,孫堅的心情卻是好了起來,他笑了一聲,淺飲慢酌,“若是你們能解決,又如何會拖延到此時。黃巾不難對付,你們袁家若是肯出面大呼一聲,自有無數人響應,要對付區區彭脫還不是容易的很。”

袁術皺眉看了他一眼,沒言語。

他如何不知要對付彭脫不難,只不過如今袁家當家做主的到底是他那個兄長,自古長幼有序,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如此。

“袁家不參與其中,你未必不能參與其中。只要真心想做,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未必做不得。”孫堅倒上一碗酒水,放到袁術面前。

袁術打量了孫堅一眼,沉默片刻,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

冀州,巨鹿郡,鉅鹿城。

劉備等人晝夜兼程,終於在這一日來到鉅鹿城下。

鉅鹿之後便是廣宗,如今盧植圍張角於廣宗,他們自潁川啟程,沿路不曾耽擱,直奔廣宗而來。

高順統領軍卒駐紮在城外,劉備帶著關羽與數十隨身護衛進入城中。

要打探訊息,自然是要去那些三教九流所在,幾人一路問詢著來到城中最大的驛館。

此時鉅鹿已無戰亂,所以驛館之中人數眾多,喧鬧之聲一片,討論的正是如今在廣宗的戰事。

有混跡市井間的遊俠喝多了酒水,信誓旦旦的和眾人說著不久之前在廣宗的所見。

“那大賢良師真是妖魔所化,我當日親眼見他站在城樓上施法,燒了幾張黃紙,念了幾句咒語,隨後便是陰風大作,飛沙走石。”漢子滿口酒氣,身子有些搖晃,“好在盧郎將也不是尋常人物,以黑狗血破了他的陣法。”

眾人聞言都是一陣感慨,倒是大多認同了此人的言語。那張角若不是有妖法,怎的就能讓天下之間,數州之地的百萬人聽他一人號令?

劉備笑了笑,與關羽隨意尋了一處落座。

不想等他抬頭望去,卻是見到對面有兩個“故人”。

當年他在雒陽之時,初次去往城北拜訪賈詡,路上曾撞到兩人,一個文士與一個粗壯漢子。

而這兩人如今就坐在他對面的桌旁,除了兩人之外,主座上更是坐著一個胖大的中年人。

此時那文士似也認出了劉備,側身在那胖大中年人的耳旁言語了幾句。

那中年人朝著劉備二人打量了一眼,隨後竟是站起身來,與身邊二人徑直來到劉備這桌,與他們對面落座。

“久聞劉北海之名,不想今日竟會在此處得見。”中年人笑了一聲。

“不知閣下何人?”見了此人的身形,加上此人此時出現在此地,對他的身份劉備已有了些猜測。

“老夫算不得什麼人物,隴西董卓,區區一匹夫罷了。”

此人正是如今的東中郎將,董卓董仲潁。

他抬手指向身邊的文士,“此乃我婿李儒李文優,略有些急才。”

劉備看向李儒,此時李儒也正向他望來。

李儒嘴角帶笑,滿臉笑意,看似人畜無害,可劉備卻覺察出一股陰沉之色,如同被一隻陰冷的毒蛇暗中盯住。

“這是我帳中勐將,華雄華公明。”董卓又指向一旁的粗壯漢子。

許是豪傑相惜,華雄不曾去看劉備,反倒是朝著一旁的關羽看去。

關羽睜開鳳眼打量了他一眼。

華雄沙場搏殺多年,對上那雙鳳眼,此時身上竟是莫名的有了些冷意。

劉備一手落下,隱蔽的按住腰間劍柄,開口笑道:“原來是董公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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