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海面上,巨大的破冰船頂開冰面,留下有藍色的水道。

北緯七十二度,這裡是位於格陵蘭海位於北極圈內的區域。

剛剛過冬不久,海面雖然沒有完全冰封,也仍舊有不少浮冰。

前方可見兀立的冰山和一望無際的冰原,整個世界盪漾在冰雪的反光中,像是另外一個星球。

楚天驕端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盛裝的旅客們齊聚在長餐座邊。

桌面上擺滿了豐盛的午餐,陽光照在刀叉上,熠熠生輝。

小型交響樂隊在舞池中奏樂,高層則留給了賭客們用作賭廳。

“這艘船還要開多久才能到預定地點?”

楚天驕手指輕輕敲了敲左耳,耳機中立刻傳來了渾濁沉重的男聲。

“離開了法蘭式約瑟夫地群島,再往更北邊的地方。”

“那地方航海圖上可什麼都沒有。”

“尼伯龍根的大門從來不對普通人開啟,極光才是它的源點。”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需要你親自囑託我來勘察。”楚天驕擺弄著昂貴的銀製餐具,在白瓷盤上劃出深痕。

“我不能說,凡人膽敢輕語它的真名,那麼要承受的將是你無法想象的懲罰。”

“你的態度還是這麼保守,不如換種更輕快的語氣?比如櫻桃小丸子和她爺爺對話的那種方式。”

“……”

楚天驕開著玩笑,心中卻保持著高度謹慎。

眼下破冰船已經越來越靠近北極,冰川出現的也更加頻繁。

低溫幾乎凍絕了這片海洋山百分之八十的生物。

有什麼樣的東西會出現在這裡?並駕駛著極光般的尼伯龍根降臨?

龍王麼……還是……

刺耳的警報聲忽然響起,船艙中的黃色指示燈旋轉起來。

破冰船上的每間船艙,從船長室到普通水手的小房間都迴盪著這樣的警報聲,就像滿樹的烏鴉同時哀嚎。

楚天驕放低手中的叉子,凝重地望向窗外。

……

今天一早,路明非正在刷牙,零推門而入,一身青灰色的羊絨大衣,腳底踩著白色高跟靴。

雖然路明非覺得她穿不穿高跟靴都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但這明顯是人家的獨特喜好,他無權干涉。

“打扮得這麼花裡胡哨是要出去辦事麼?”

“給你十五分鍾,我在樓下等你。”

零把手中的紙袋扔在床上,轉身離開。

路明非滿嘴泡沫都還沒吐得趕緊,皇女殿下便趕集似的跑掉了。

他湊近開啟紙袋,發現裡面放著一件極為正式的西裝。

“正規軍?”

就這樣,帶著滿心疑惑他穿上西裝跟著零出席了一場莫斯科的慈善拍賣會。

說的好像準備萬分,其實零只是抱著探探路的心態。

羅曼諾夫家族的主要業務集中在金融領域,在莫斯科的上流圈子中屬於新貴。

除了少數幾個人外,零仍然接觸不到舊時代倖存下來的那些“大人物”。

她跟著紙條的指引來到這裡,但也只能儘量多花點錢,吸引旁人的關注。

在這種老富豪的圈子裡,她就像初登社交場的孩子一樣,全無經驗。

“你不是沙俄皇室的後代麼?說句話這些人還不屁顛屁顛地跪下來給你請安?”路明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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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五百年前的話,是能夠做到的,但是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跪地請安的那一套早過時了,哪怕我用皇女身份壓他們,最多也就得到一個吻手禮。”零澹澹說。

“額……那還是不要了。”路明非撓撓頭,想到豎著毛卷金髮的土肥圓富豪牽起零的手親吻那副畫面,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心中莫名不舒服。

“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他換了個話題,不再聊見面禮的事。

“亞歷山大布寧,一個神秘的富豪,他在整個俄羅斯的勢力非常龐大,傳言俄羅斯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而且他為人康慨,如果你是初次見面的朋友,他不會收取任何報酬幫你一個忙,這個忙可大可小。”

“那我讓他幫自己名下的全部財產轉給我他也轉嗎?”路明非問。

零不由轉過頭來,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雖然沒有罵人,但路明非能隱約察覺到她情緒上的波動。

“好吧……全部財產不行的話,轉一半……哦不,四分之一可以麼?”

“你或許可以考慮拿著那筆錢能不能安然走出莫斯科。”

路明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俄國也是黑澀會最猖獗的國家之一,比起日本有過之而無不及。

電視裡面經常提到的斧頭幫就是出自於這個國家。

而且俄國別的沒有,就軍火多。

要是他們的地下勢力想要抹除一個人,那可就不像日本那麼溫柔了。

到時候飛機坦克都有可能開過來。

“那為什麼你不直接發請柬邀他見面?”

“我用真實身份邀請他的話,他一定會找理由推辭不來。”

“why?”

“王不見王。”零略帶顯擺地說。

路明非先是一愣,然後點點頭。

他不是覺得零說得有道理,就是這話聽不懂,給人感覺上很牛逼。

“那你以什麼身份見他?”

“不是我,是你。你是中國來的土地主,初來乍到,很想在莫斯科結交幾個有門路的好朋友,所以來特賣會上花點錢展示實力。我是你的秘書蕾娜塔,那邊是你的保鏢,保鏢的名字不重要。你不怎麼會俄語,所以一切問題都由我代你回答。”零指了指不遠處穿著黑色制服的酒德麻衣和老唐。

“你家在俄羅斯那麼大勢力,皇女殿下,他們認不出你啊?”

“我長大後很少在莫斯科參加公共宴席,也基本不出面,他應該不認識我。”

“可你樣子和小時候差不多。”路明非隨口說。

零的樣貌從入學到今天都是一副模樣,一張十六歲少女的臉蛋,加上十四歲少女的身材。

她仍舊可以冒充蘿莉,也大機率不會有人猜到她今年已經二十來歲了。

“你對我的身高有這麼大意見麼?”零冷冷道。

“沒有,這樣也挺可愛的。”路明非急忙補救。

好在零沒有過多在這個問題上追究,因為一名商人的意外插入。

“哈嘍,兄弟,拆那?”黑發黑童的中年男人端著杯紅酒走到兩人面前試探問道。

“你好。”路明非同樣用中文回應,表明了自己身份,不過帶了點東北味兒。

“你好你好,沒想到在遙遠的莫斯科還能遇到故鄉友人。”男人自來熟地握住了路明非的手,笑道,“我姓方,叫我方先生就好,北邊做水產的,兄弟做的什麼業務?”

“老闆在中國的生意主要是房地產和相關綜合性產業。”零代替路明非回應。

“小姑娘中文說的很麻熘嘛~”方先生意外地看了眼站在路明非身後的金髮小女孩。

路明非立馬明白了零的意思,這個姓方的男人和他們一樣是為了布寧而來的。

他微笑地握了握方先生的手:“方哥今晚拿到布寧先生的請柬了嗎?”

“談何容易,布寧先生請柬要是公開拍賣的話,一千多萬美金一張都有人買。”方先生長嘆一聲,說道,“可是別說拿到請柬,見過那張請柬的人都屈指可數,不瞞老弟你說,我來參加這個慈善拍賣會差不多七八年了,一次都沒接過邀請,老弟你也是為了布寧先生的請柬來的麼?”

路明非點頭,語氣風輕雲澹:“初來乍到,想發財,沒門路,別人說拿到布寧先生的請柬就能開啟莫斯科生意場的大門。”

“布寧先生不好認識吶!”方先生拍拍路明非的肩膀,頗有些他鄉遇故知的感慨,“老弟為什麼想到來莫斯科發展?我們國家這幾年房地產應該挺好的吧?”

“拓展市場。”

“拓展市場?”

“方哥你做生意是為了什麼?”路明非笑問。

“賺錢。”方先生聳肩。

“賺錢是每個商人的初衷,但對我來說還不太夠。”路明非緩緩地說,“在我做房地產這麼多年的日子裡,我一直疑惑一件事,就是如果我在我能買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蓋滿房子,那是什麼樣的境界?”

“很有錢的……境界?”方先生一臉茫然。

“不,有錢是個偽命題,錢多到你花不完的時候每個人都很有錢。”

路明非端起侍者盤子中的紅酒,對著方先生敬了一杯。

“我做生意的夢想是為了改變這個糟糕的世界,你需要一通電話就能解決大部分事情,你坐在一個狹窄的辦公室裡就能影響全世界,你不喜歡某家汽車的最新款設計,就能讓部下的經理把他們公司買下來,換一個款式。我們不違背商人的初心,卻能影響整個世界。”

“不是麼?”

方先生愣愣地看著他,感覺自己彷彿在面對一位為了崇高理想而活著的鬥士。

可是商人中哪兒有什麼鬥士,大家都是為錢而活的資本家。

但偏偏路明非不同,他說出的話不像是資本家嘴裡的話,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對著自己的臣子述說雄心壯志。

零在旁邊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充滿了詫異。

這個男孩似乎在東京一役後就從夢裡醒來了,迅速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心裡藏著比獅子兇悍百倍的怪物。

路明非環顧四周。

“還剩下三個小時,一舉成名。”

他的語氣中是肯定,自信以及一定的底氣。

畢竟有羅曼諾夫家的皇女殿下給他撐腰,他要是還沒底氣的話也太丟人了點。

方先生看了眼腕錶:“兩小時五十九分,祝你好運,兄弟。”

他踱著步子遠去了。

路明非站在角落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重新填滿他的視線,眯起了眼睛思考。

零靜靜站在他身後保持沉默。

兩個小時五十九分內在這座慈善晚宴上出名,打動莫斯科最神秘的富豪,這看起來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沒由來的,零卻覺得路明非能成功。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麼?每個人群都有一個權力中心,別看你面前的這些人西裝革履,還有笑容可掬的女孩子,他們實際上都是為了權力而來。就在她們之中有個最完美的位置,那就是匯聚權力的中心,就像龍捲風的風眼,它是平靜的,難以察覺,但習慣把玩權力的人能找出來。”

男孩走出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歸於靜止。

時間暫停。

小魔鬼的能力比之前更盛了一籌。

“需要幫忙麼?四分之一靈魂的價格。”路鳴澤微笑。

“你知道我是不會和你交易的,這個時間點跑出來你是想捱罵不成?”

路明非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魔鬼是玩弄人心的生物。

要不是小魔鬼的刻意佈局,東京都的情況也不會變得那樣糟糕。

現在路明非還對他沒徹底消氣呢!

“哥哥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的把戲你都能一眼看穿,咱們的交易還怎麼進行?”

路鳴澤故作委屈,卻依舊笑得燦爛如花。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點免費提示,亞歷山大布寧是個軍火商,他交易的東西與其說是商品,不如說是戰爭,你如果能證明你有發起一場戰爭的能力,他就會跪下來管你叫爸爸。”

三小時裡發起一場戰爭?

路明非皺起眉頭。

魔鬼的話可以相信,也不能全都相信。

路鳴澤這樣直接地把布寧的身份告訴他肯定有自己的不良目的在裡面。

若是他不能發現路鳴澤的小心思,就會誤入他提前佈局好的陷阱。

“家裡小兩口吵架還要醞釀下情緒,你讓我三個小時內發動戰爭?天方夜譚!”

“一般人自然做不到,可哥哥你不一樣,你有我啊!此時此刻,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在醞釀著戰爭,就差一把火把他們點燃。”路鳴澤走到前方的展臺上,旋轉著那個水晶凋琢的地球儀。

“那會死很多人。”

“哥哥你可真是心軟,你要知道即使沒有你去點燃那把火,戰爭依然會發起,你只不過是提前了幾分鐘把這些訊息告訴布寧罷了。為何不讓一場必然爆發的戰爭成為你覲見布寧的墊腳石呢?”

路明非沉默了。

“哥哥你聽沒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啊?二戰時候,有個探險家跟非洲一個食人族的長老聊外面的事,長老聽說全世界都在打仗,死了幾千萬人,很驚訝,說那你們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啊?探險家說我們不吃人只打仗,長老更加吃驚了,他說你們可真兇殘,不吃他們還要殺了他們。”

路鳴澤撫摸著侍者手中要被拍賣出去的琉璃盞。

“你說這樣的人類和龍有什麼區別?死幾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夠了。”路明非低聲喝止,“你這套說辭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我是要發動一場戰爭,但我的戰爭裡不會有無辜的人死去。”

“這太難了,戰爭又不長眼睛,哪管你無辜不無辜。”

“做不到就閃開,我趕時間。”

路明非揮手,真如君王下令遣散獻策的臣子般無可違抗。

路鳴澤無奈地砸吧了下嘴,身形像菸灰被風吹散。

時間恢復。

人群再度流動。

路明非雙手插在褲兜裡,向著大廳中心走去,零愣了一下想要跟上,卻被他阻止。

他從侍者的托盤上又拔了一根銀勺,敲擊著左手的玻璃杯,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

“先生們女士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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