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於完美。

這是看到那顆孵化中的“卵”時,不自覺地浮現在他腦海裡的詞。

也許每個人的言靈都源於他們的靈魂,陳莫是個未雨綢繆的人,而恰好他擁有了“天演”。

他想象過白王卵的模樣,言靈提取出自己從秘黨的資料庫裡見過的檔桉,和那本書裡所記述的,青銅與火之王的復生,赫爾左格的破繭而出,無數的信息流匯進他的‘靈’,為他模擬出無數種可能的場景。

但其中唯獨沒有他眼前的神蹟。

“繭”?“卵”?不不不,這場神蹟壓根和生物這樣的詞沒有關係,他眼前的既不是遍佈房間的血肉菌毯,也不是纏繞著白色絲線,等待其中的完美生物的龍繭,更不是一個以極致的鍊金術在千年的時光沖刷下保持其中龍卵完好的青銅罐。

陳莫注視著那懸浮在空中的,蒼白而透明的“靈”,對偉大存在的敬畏和對自身渺小的感嘆油然而生。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只用“靈”這種抽象的詞描述並不準確,客觀上形容在陳莫眼前的是一個幾何體。

一個四稜錐。

一根根透明的絲線從她的表面伸出,連線著這間國王寢室的天花板,地面,立柱,乃至於四壁。白色的光芒不時從那些極細極細的絲線中緩緩流向那個懸浮的四稜錐,只有這時陳莫才能看見那些細而透明的絲線。

陳莫的呼吸逐漸粗重,隨即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神蹟,閃爍的黃金童裡甚至浮現出血絲,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閉上了雙眼,靈的眼睛睜開,毫無疑問地再一次,以近在遲尺的距離仰望了那威嚴與美麗並存的偉大事物。

無邊無際的白色光輝中,四稜的錐體依舊呈現奇異的透明,透明的內部遍佈著曲文和稜線,它們好像時刻在運動,又好像時刻處在靜止,它們組成無從辨別的密集文字,又組成難以理解的複雜結構,如夢如幻,如同泡影,如同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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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在他的眼睛裡以極快地速度蔓延。

在讓人懷疑是否會有血淚要從他的眼睛裡流下時,陳莫像是從幻夢中醒來一樣勐地閉上了眼睛。

他迅速用手捂住了雙眼,上半身前傾似乎是要用弓起的姿勢減弱疼痛,但很快就停滯住了,他的身體很快直了起來,右手緩緩挪開,然而能看出他的身體依舊在因疼痛不斷地顫抖。

龍侍微笑著將陳莫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的話裡充斥著快意和自得:“這是覲見的代價。”

陳莫沒有回應,或者說他現在壓根沒有回應的能力,那種遍佈全身的劇烈痛苦並非來自眼睛,而是‘靈’,看見那純白光輝的‘靈’,在自己的單片眼睛碎裂後,陳莫就清楚直視王座可能付出的代價,但是作為一位煉金術士,他從本心上沒辦法拒絕直視龍王靈體的誘惑。

如果說當初步入鍊金術的殿堂只是為了在這個世界尋求自保,那麼現在這門美妙而神奇的技術已經真正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良久,儘管疼痛還在一波一波地傳來,但感覺上逐漸麻木適應的陳莫深吸一口氣,在嘴角上扯出弧度,笑著問道:“這就是那位龍族歷史上只在黑色皇帝之下的白王?”

“作為一個能夠靈視的竊血者,你難道不能確認她的偉大嗎?偉大到你甚至沒有直視的權力。”龍侍的眼神中有能夠直觀感受到的輕視。

“我要問的可不是這個。”陳莫的微笑帶上了些諷刺:“這是我從來沒聽說過的事情,這不是一般的卵,這是純粹的‘靈’,卵是由‘靈’和龍類的骨血組成,血肉是形成龍軀的根本,但這裡沒有白王的骨血。”

“你所站著的宮殿不正是我王的骨組成的嗎?”

“你有個壞毛病。”陳莫聲音裡的諷刺已經滿溢而出了:“總喜歡說些毫無意義的話,比如能被輕而易舉識破的謊言和真實的廢話。”

“龍類的死亡是一種和其他生物完全不同的死亡,你們在死亡的瞬間,體內所有攜帶基因資訊的細胞也會死去,一瞬間所有的生機斷絕,從大腦到神經末梢都徹底死亡,這是因為你們的精神並沒有死去,而是去往了準備好的繭中,等待未來的重臨,所以原本的身體中不會有一點的精神殘留,整個身體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龍侍嘆了口氣,語氣中全是威脅和假仁假義:“知道越多的人活得越短,不是嗎?”

“我知道的可不僅是如此。”陳莫自顧自地繼續說:“但這樣的龍骨恰恰也是鍊金術最好的材料,因為它們已經完全‘被殺死’了。”

“人類在上千年中不斷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去殺死金屬,最後得到這樣的材料也沒有多少,但一條龍屍的所有骨骼都是這樣的材料,這是巨大的寶庫,不是嗎?秘黨在這幾千年裡視龍族為死敵可不僅僅是為了仇恨,即便龍類憑藉繭得以逃竄,龍骨也是肉眼可見的巨大收益。”

龍侍不在有什麼表情了,冷漠地看著陳莫。

“也許最初的時候秘黨是一個真正的屠龍組織,以龍血浸染刀劍,讓龍類的復甦成為泡影,保護一無所知的人類,他們抱著這樣美好而悲壯的綱領投身於戰鬥中,那種空泛的理想是不可能吸引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裡面溺死的,現在的秘黨實質上是個商人,除了少數成員以外,屠龍對我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門生意,幾乎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為了我族的骨血而做的生意,是嗎?”龍侍輕聲問道。

“錯。”陳莫斷然否定:“不僅僅是骨和血那麼簡單的東西啊,當龍類在還沒有準備繭的情況下被殺死,他們的身體會在一瞬間泯滅,但會留下一些東西,那是精神和骨血的完美結合,在人類的鍊金術中,這種遺骸被叫做聖盃,能夠實現所有的願望。”

寢宮中一片寂靜,陳莫沒有繼續說下去,龍侍也沒有回應,不知過了多久,低沉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不是嗎?還有一個,讓你們這些竊血者的高層不計代價也要抹殺龍類的原因。”

陳莫輕輕吐出兩個字:

“仇恨。”

“你們痛飲著我族的鮮血,揮著龍骨的刀劍埋葬我們的同胞,這是絕不可能抹消的血仇!”龍侍的聲音充滿暴怒:“復仇流淌在我族的鮮血中,一旦我族的王旗在這個世界上再度升起,你們這些卑劣無恥的竊血者一定會被所有的龍類不計一切代價地趕盡殺絕,你們不會有一人倖存,所有人都會死在我們的權與力之下。”

“所以幾乎所有混血種都會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在那句血仇的宣言後,龍侍很快恢復了平靜,之前那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的恨意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但仍然會有歸順我族的蠢貨不是嗎?他們卑賤渺小,渴望純血龍族的力量,儘管知道我族不可能給予他們想要的東西,依舊不知疲倦的賣命。”

陳莫笑了笑:“說得這麼直白真的好嗎?我來這裡好歹也是像白王獻上忠誠的,這種話不應該在背地裡和你的同族或者是主君說的,就算蠢貨再蠢聽到這種話也不可能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的。”

龍侍笑的輕蔑:“到現在還有必要維持虛偽嗎?還是讓我說說你的毛病吧,你太無力了,太依賴於弱者之間的虛與委蛇。”

“你的血統確實卑賤,軀體弱小得可笑,在面對那些侍從和傀儡時你非常謹慎,時刻將自己擺在輔助的位置,能讓同伴在出現突發狀況時及時救援。”

“但不可否認你擁有一顆龍的心,也同樣擁有龍的思考方式,你的鍊金術造詣即使在我族中也稱的上深入,關於我族的歷史和秘辛,你知道非常多,多到令我驚訝,可以看出來你的同伴並不清楚你的盤算,在你選擇和我覲見皇帝的時候他們毫不知情,你只相信自己,也足夠狡詐,足夠到你只需要相信自己。”

“從開始的時候我就不認為,你是那種分不清事實和幻想的蠢貨,渴望我族不可能施下的恩賜,但現在說了那麼多你還會覺得,我會把你當成那種蠢貨嗎?”

陳莫拍了拍手:“那麼,既然從一開始你就不覺得我會祈求白王的恩賜,你把我從那座滿是死侍的密室帶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呢?我很想知道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一位次代種級別的龍侍動心。”

“你說錯了。”龍侍笑了起來:“我並不是把你從那座密室帶到這裡的。”

“讓我想想.........”

“我記得那是很深的地底,滿是書架的地方,還有一位同族的活靈,那才是一切開始的地方,不是嗎?”

龍侍的嘴角完全咧開,喜悅從他的身上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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