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的血肉殘骸之中,楊懷舟沒有猶豫地伸出了手。

完全褪去石皮的心臟試探著攀上了他的手掌,伴隨著些微的刺痛,肉芽刺破表皮接觸到了鮮血。

某種本能的喜悅刺激了它。

那是血統極其優良的載體。

它沒有直接進行粗暴的基因迭代,直接攀上胸膛,劃開左胸順著碗大的傷口,石沉大海一樣融進了心臟。

心臟在不規則的節奏中搏動著,像是劇烈的抽搐,造出的新血順著血管流進四肢百骸,和苦弱的軀體接觸,改造逐漸開始,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在昇華的道路上無所顧忌地狂奔。

血色逐漸掩蓋了他的眼簾,可是簾幕後的金光愈發璀璨,直至破幕而出。

低聲嘶吼聲在男人的喉嚨裡不斷打轉,卻遲遲難以發聲,四肢腰腹嵴背,原本如鋼筋竹節般的肌肉不正常地放鬆隆起,澹紅色的蒸汽順著毛孔不斷滲出,將楊懷舟變成了霧中的人影。

可是透過霧氣,意識走在崩壞邊緣的楊懷舟突然看見了一個人影,一個男孩躺在地上,穿著大袖的華麗官服,衣服領口髒兮兮的,看上去狼狽極了,個子不矮,只是肉眼可見的瘦弱。

楊懷舟眼睛中滿是驚訝,然而嘴角卻勾勒出狂喜的弧度,咧開的嘴巴幾乎裂到了耳邊,他的表情分割成了幾份,好像隨著他的人類基因一同崩壞。

“血統.......”

“統一........吞噬......”

吃掉怪物,或者說被怪物吃掉的男人在自言自語,用著某種古老的語言,彷彿哭泣又夾雜著吟唱的聖潔,路明非一句也聽不懂,可是某些東西在他的身體裡甦醒,忽然間他就聽懂了,那飽含著破壞慾望的亡者音符。

路明非本應該捂住耳朵,向著反方向狂奔,遠離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

可是他沒有。

路明非緩緩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伸開雙臂,震了震身上的寬闊衣物,整理著繁複的衣領,像是對這古老的官服無比熟悉。

他好像突然間變了一個人,臉上帶著調笑的顏色,眼神的尊貴壓倒了楊懷舟童孔的熔金:

“殺人這種事,我整天都有這種想法的。”

黑色的鱗片從楊懷舟的手背覆蓋到大臂,刺破貼身的衣物露出鋒銳的尖端,他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逐漸變成殺人的工具。

封神斷路盡頭,接近神明的靈魂,男人已經能夠吟唱任意血統共鳴的言靈,甚至能夠進行一定次數言靈複合。

可是沒有權柄支撐的精神,就是海嘯中飄搖的小舟,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

逐漸脫離人類範疇的男人歪了歪頭。

“你有看過這個電影嗎?超經典的臺詞,好不好,沒看過的趕快去看!”男孩興奮地舉起雙手搖晃著,好像在以此表示那部電影的精彩程度。

他在看向不人不鬼的男人,那裡已經沒有了楊懷舟的影子!在這個除開石門沒有任何出口的墓室,他竟然向蒸發一樣消失了!

路明非動若脫兔瞬時暴起,揮起的拳頭和一團黑影在半空交擊,那拳頭帶著驚人的聲勢,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砸在了黑鱗蓋滿的手肘之上。

鮮血淋漓,掌骨寸寸脆裂。

被一拳砸下的人影倒飛而出。

“洪家鐵線拳!”他癲狂的大笑,“該死的沒有鐵環啊!

!手肘的骨頭這麼硬,拿來做環也會好用的對不對?”

那怪物被山海般的力量狠狠地捶進了牆壁中,可是血肉的改造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手肘的骨骼刺破逐漸被青黑色覆蓋的皮膚,猙獰的倒刺將整條胳膊向飛人的方向轉變。

鋒利的爪子反身摳住了堅硬的石牆,渴望與狂喜在那張臉上交替出現,比起路明非充斥整個墓室的癲狂笑聲,怪物的喉嚨驟然無聲,只是那表情變換莫測像是萬花筒的光,暴怒、貪婪、喜悅....

浮世的情緒輪番上演,大腿的肌群繃到了最緊,逐漸反曲的腿部骨骼與血肉的暴力迸發,上百石的弓弦將死亡的箭傾力射出。

時速過百公裡的‘箭’被路明非側身閃過,橫起的右腿踢向楊懷舟的腰腹,鞭子一樣再一次將它抽了回去。

“十八路譚腿。”兩重劇痛凌遲著路明非的神經,可是他若無所覺,只是縱聲狂笑,揮著長長的袖子自在地舞蹈,黑暗中隨之一併響起悠揚的古琴,琴音鳥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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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臂和腿部在兩次接觸中已經壞死,可是駭人的外表下四肢還在正常地動作著,高貴的龍血逐漸從沉眠中甦醒,可此時是其他的力量在修補他破落的軀體。

血肉。

準確的說,是白王的那份血肉。

太阿完完全全地壓制住了奧丁留下的隱患,神靈的載體也能透過這塊世界根源的碎片創造。

於是血肉歸還給了約定的主人。、

男孩傾力地舞蹈著,陰柔與暴力在同一個動作中展現,世界在他面前已經變得格外清晰,一眼可見芥子,一眼可見須彌,一絲一毫一鱗一羽在他眼前纖毫畢現,隔著半個寬闊的墓室,濃重的腥氣與龍血的香甜從未如此深刻地湧進他的鼻子。

高度強化的肌肉鬆弛繃緊,牆壁的碎石緩緩下落,一次次無功而返後,人類意志再也壓制不住的低聲龍吼,聲音也一樣的清晰,他停了下來,雙手輕輕抬起,手臂與右腿的傷勢瞬間癒合,過程快到像是被跳過。

圓形的領域自他身體張開,一個屬於他的領地甦醒了,路明非感覺不到力量的流動,只覺得平靜,他握住了權與力,於是世界都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緩緩閉眼,凌厲的風動拂過他的臉頰,代替了光的作用,他體表的皮膚籠上了一層白光,每一寸都感知著一切,那是第三只眼睛,無數只眼睛。

路明非腰馬下沉,手掌鬆緊相接,漫不經心地擺了個架勢。

動靜開合,不外如是,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他接住了自投羅網的勐虎,按著勐虎的頭顱一把砸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我要把你打得連媽媽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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