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決定收天下之書於咸陽,非秦之典籍,不許在民間流傳。如此,方可以絕後患。”

淳於越聽了,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淳於越連忙作揖,臉上的欣喜毫不掩飾。

“臣代天下士人謝陛下。”

嬴政望著有些欣喜若狂的淳於越,心裡面卻忽的響起一陣亂打的鼓點聲。

這鼓點,可讓嬴政忽的腦後一醒。

同樣的事情,為何李斯和淳於越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建議。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這二人所信奉的門派不一?

周青臣見狀,急忙附和道。

“天下士人若聞陛下之心,必定感激。”

嬴政聞言,面色也和緩了許多。

“朕還有要務,汝二人先退下吧。”

出了殿,淳於越和周青臣兩人臉上截然是兩種顏色。

一個面色紅潤,顯然他心情大好。

而另一個,面色如霜。

淳於越心事重重的出了宮,這腳踏著冰涼的積在地面窪地上的雨水,更覺寒意從腳底心透到他心裡。

陛下一心只想滿足他自己一人治理天下的慾望,而不想著,如何讓這個國家的百姓都豐衣足食。

淳於越想著想著,又記起那句話來。

非聖人莫之能王。

可是自夏商周之後,聖人之治,便就此從這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啊。

淳於越仰頭望著天,卻見天上無數根白色雨線紛紛向他的面上打了過來。

淳於越望著這漆黑的天空,心裡頭悶悶的。

可忽的,他又見迎面走來了一人。

“臣拜見王相。”

王綰步履匆匆,

深夜被召被入宮,於他而言是鮮少的事情。

想來陛下必然是有急事,王綰一臉憂色。

“淳于僕射多禮了。來日再敘。”

淳於越也不多說,只道一聲恭送。

王綰在入章臺的宮道上先後遇見了周青臣和淳於越,王綰心想:

陛下既然都接見了淳於越,那麼想必焚書這樣激進之事,陛下並沒有準允。

這麼一來,陛下還能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太子麼。

太子被禁足華陽宮的事情,琳兒第一時間派人傳話到了相府。

王綰見到信,先是覺得奇怪,但是很快他想到了李斯。

殿下似乎對李斯有成見,而且這成見,還不小。

不知道此次被禁足,會不會和李斯有關係。

不過,王綰可沒打算在這件事上幫太子。

畢竟,他對於太子這次是如何觸怒陛下的事情一無所知。

而且他手頭那麼多事情,沒空給太子擦屁股。

而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他們父子兩人,平日裡一唱一和的。這父子兩人之間若是真鬧了矛盾,他一個做臣子的,又瞎摻和什麼呢。

想著想著,王綰已經到了章臺殿門口。

謁者令一直在門口等著王綰,沒想到那兩位剛走,這位就來了。

謁者令見到王綰,眼中燃著歡喜。

“陛下正在殿中等候右相,右相快進去吧。”

王綰微微點頭。

但是王綰方一進殿,便聞到了一股之清冽的酒香。

王綰心裡敲打起了一陣小鼓。

等到王綰被迎到內殿,王綰遙遙便看到嬴政一個人坐在一方漆案的邊上,面前是兩隻爵,一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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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綰心裡一揪一揪的。

看來惹惱陛下的確實是家事,不然也不會還有興致擺酒。

不過家事雖是家事,但是卻是不小的家事。

王綰對著嬴政做了長揖。

“臣拜見陛下。”

“平身。賜座。”

嬴政臉上露出笑意。

王綰整了整衣襟下襬,也笑道。

“陛下好雅興。”

“朕久未同王相閒談了。”

王綰捋捋自己的鬍鬚,眼中盈著笑,可是心裡也發起毛來。

太子到底做什麼了?

竟然讓陛下這般反常。

嬴政吩咐左右:

“置酒——”

酒被倒入爵的聲音很是響亮,也破有些悅耳。

王綰心裡也嘀咕著。

王綰迎著嬴政的目光,開門見山的問。

“陛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嬴政朝右側揮揮手,諸內侍全部退下。

內殿裡只剩下他和王綰兩人。

嬴政卻道:

“今日不談國事,朕今日只想同王相談談家事。”

王綰聞言,忽的肅容,他捲起袖子,對嬴政作揖道:

“陛下乃一國之君,所有的事,都是國事。”

嬴政聽了,這才放下爵,陷入了沉默。

外面細雨絲絲,一刻也不停歇。

在燭光的照映下,這雨線變成了昏黃色。

嬴政的瞳孔裡倒映著這雨線。

“王綰,可否同朕講些實話?”

實話?

王綰聽了,心裡幾乎要笑起來。

陛下竟然還會想著聽實話。

陛下廢除諡號,不許後人評議,如此行事,還想聽實話。

王綰的嘴巴哆了一下,當然他的心也還是顫動了一下。

王綰還是問了,眼中竟然閃著感動。

就那麼一瞬間,王綰似乎看到了十幾年前的秦王。

那個能忍得了繚誹謗之言,更能聽得進去茅焦勸諫的秦王政。

“不知陛下要臣說什麼樣的實話?”

嬴政聞言,陡地挑眉。

“相國此言,倒像是朕聽不進去謬言。”

“臣只是擔心,臣說了實話後,日後這相位陛下就要換人擔任了。”

嬴政聽了,他只是定定望著王綰。

兩人對視一番,嬴政忽的給王綰的爵中倒了酒。

“不管汝今日說什麼,朕都赦你無罪。”

王綰望著酒,還是不敢下嚥,他怕這是他喝的陛下給的最後一爵酒。

王綰倒吸了一口氣。

“臣聽聞,陛下今日將太子禁足於華陽宮。宮門已被大封。”

嬴政挑眉,眼底泛著厲色。

“王相倒是對宮裡的消息靈通的很。”

“此事,宮外已經傳遍了。陛下乃如今天下之主,不僅咸陽百姓人人關注陛下於宮中之事,天下百姓亦人人翹首以待。太子乃國之儲君,被陛下責罰,這樣大的事情,咸陽百姓對此早已議論紛紛。”

嬴政聞言,面色冷峻了。

“朕一人治天下,天命所在。庶民黔首,何以言朕之家事?”

王綰聞言,猛地搖頭。

“百姓議君,自古就有,弗能禁止。”

嬴政雖然和王綰對坐,但是嬴政的身板挺得很直,而王綰則是微微彎腰的。

故嬴政居高臨下的盯著王綰,忽的問。

“朕——是暴虐之君嗎?”

王綰一顆心被猛地提到嗓子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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