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辛德是在一週後, 十月初的那天去拜訪西澤的。其實她完全可以早一點去看他, 但是在那頓非常不愉快的晚餐結束後, 假如她立刻去拜訪他,極有可能是送上門去討人嫌。

走進那件會客廳時, 一開始她只看到了湯普森。

他煮了一壺紅茶,滿屋子裡都是那種苦澀的味道——或者可以稱之為清冽,但無所謂, 她實在對這種英國貴族喜愛的東方老東西不感冒。

其實她看到湯普森是有點來氣的, 因為她經歷了那頓非常不愉快的晚餐, 見識過這位伺候過穆倫伯格兩代人的老家僕是如何出賣自己年輕的小主人的。

露辛德對他非常不齒。可湯普森絲毫沒有半點自覺,竟然轉過頭對她咧嘴笑了一下,這使得露辛德光火了起來。很多時候她都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對湯普森說了很糟糕的話, 具體她不想再重複一次,大概就是,媚上惡下的狗奴才一類的話。

湯普森一直微笑的默默聽著,直到報紙後頭的人開口說, “露辛德, 你發什麼瘋?”

露辛德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個爛在絲絨沙發裡被報紙覆蓋住臉頰的人。

他穿了件深藍色運動衫,在一條剪裁得體的白色長褲和平底拖鞋中間露出一截光|裸的腳踝——衣著還算整潔。但報紙移開之後,她看見了他灰敗的臉色。

她很快笑著譏諷了一句,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西澤牽著嘴角笑了一下,整張臉都是死亡。

那種冷冰冰的狀態又出現在他身上。

報紙落在地上, 露辛德垂頭看了眼,發現那是一份上禮拜的濱海日報。

她緊接著說,“你可真沉得住氣。如果是我,巴不得把湯普森掐死在浴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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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普森聳了聳眉毛,“我可真害怕。”

“他頂多替人跑腿而已。”西澤說。

“那是誰告的密?”

“當然是哈羅德,我親愛的父親,向阿瑟告的密。我使用的是他的支票賬戶,他的事情,阿瑟幾乎從不過問。支票是他交給阿瑟的,灰狗巴士車票也是他發現的。我從來沒有防備過哈羅德。如果不是他——”

露辛德脫口而出。“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露辛德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你知道能進入你房間的外人只有我嗎。”

西澤微微支起身子,看著她,示意她繼續。

露辛德很快地說:“鑑於沒有人能搞到你的身份卡,所以我把我的一位親愛的哥哥的身份卡偷了出來,訂了一張十月一日晚上八點半點鐘前往奧克蘭的飛機票。十月一日那天晚上,我會和他一起來的你們家,他會和阿瑟去湖區的雪茄俱樂部。那天我會讓他戴一頂費德拉黑幫帽與黑色大風衣。六點半鍾,我上樓來找你。如果你願意扮成他的樣子跟我去皇后區的話。”

jfk機場就在皇后區。

西澤安靜地聽完之後,一時間沒有什麼反應。

但她看見他那雙眼睛漸漸恢復了神采,這雙該死的黑色眼睛,在他灰敗的臉上漸漸活了過來。

他看了湯普森一眼。

湯普森立刻轉身,出去之前將會客廳大門合攏。

西澤一眨不眨地盯著露辛德,問她,“為什麼幫我。”

火氣莫名又從她心底升起來,嗓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幾度。

她大聲說,“你要知道,過幾天的訂婚,斷送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幸福。”

講完之後,她突然將臉轉開,“假如你反悔了,可以乘第二天一早六點鐘的飛機回來,我開車去皇后區載你回來,那時候,你就告訴別人跟我出去鬼混了一夜好了,沒人會知道你去了哪裡。然後你也可以問問哈羅德先生,究竟是為什麼先告發了你——當然,如果你找到了真愛,不打算如期回來,那麼我當然更開心。不過鑑於你沒有身份卡,沒有錢,沒有支票,也沒有穆倫伯格這個姓氏,我相信你失敗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說到最後一句,露辛德譏諷的呵呵笑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感覺。如果她註定要跟這個人過上冰冷的一生,假如有誰可以先逃出去,她由衷希望他可以越獄成功。

這也是為什麼那天哈羅德問她,“錢森小姐,你是否願意給予西澤一點幫助?”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我願意。”

她相信小穆倫伯格是愛他的兒子的。也許確實是他,在發現西澤因年輕而顯得有些魯莽的逃離計劃之後,選擇毫不猶豫的揭露這件事。

他從前一定經歷過相似的悲劇,否則他不會如此精準的找出自己是那個唯一可以幫助西澤的人。

哈羅德也許在幫助西澤規避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

但她沒有告訴西澤,哈羅德來找過自己。

西澤怎麼也想不到,會幫自己的是露辛德,正如一週以前,他怎麼也想不到,向阿瑟揭發自己的人會是哈羅德。

他仍記得,從晚餐桌上離場以後,他回到房間,收拾起屋子裡所有的美金,準備逃離這裡讓人窒息的空氣,哈羅德及時出現了。在他轉身反扣上房間大門的那一瞬,西澤突然醒悟過來。

他防備地後退了兩步,對他說,“no, not you,father.”

(不,不是你,爸爸。)

任何人都可能是,但他從未想過會是哈羅德。

他仍然記得那年從香港出發的遠洋遊輪上他對自己說的話。他說,西澤,過兩年將琴姨接到美國,好嗎?

那天他看見這個男人的眼淚,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

他相信哈羅德一定很愛那個女人,否則他為什麼會哭?

否則他為什麼會和阿瑟橫眉冷對,整整僵持至今幾乎二十年。

阿瑟親手釀成了他的悲劇,他深受其害,怎麼可能是他?

如果是,穆倫伯格的基因搞不好已經寫進骨子裡。

那天哈羅德鎖上房門後,盯住他問:“你逃出去之後呢?告訴我你的打算。”

於是他告訴他,“至少不會像你,我絕不會放棄她。”

那一瞬間,他看見哈羅德碧藍的眼睛閃了閃,然後又灰暗下去。

西澤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神情,失望,痛恨?

哈羅德接著說,“thisnot a solution.”(這不是解決辦法)

那一瞬間他的聲音非常非常地輕。

說完這句話以後,哈羅德轉身離開了。

幾乎一半以上穆倫伯格的家僕死守在他的房間的窗戶下面,他逃不掉阿瑟的監控。

哈羅德沒有再來過。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踏足過他的房間半步,除了湯普森。

直至今天露辛德的到來。

一夜往返三藩市,能夠做點什麼?

像露辛德告訴他的那樣:“just go.and ask heryou still love me.”

(去,去問她,是否還愛你。)

然後呢?

西澤看到那一頁濱海日報,突然想到了更多。

more solutions.

(更多解決方案)

西澤盯著露辛德的眼睛,說,“說實話,我現在幾乎想給你一個激吻。”

露辛德嚇了一跳。

露辛德說,“說實話,沒有身份卡的人,我非常希望你不要出現在十月二日早晨的皇后區。”

西澤帶著笑問她,“為什麼。”

她說,“因為你有些的時候,看起來真的非常討人厭。”

西澤笑出了聲,然後說,“謝謝。”

那個西澤又活過來了。

露辛德抬頭看了他一眼,在心裡說,如果你第二天回來了,我搞不好真的會愛上你。

從漫長生命裡突然缺席的戀人,會在一個人心裡徹底變得完美無缺。假如你失去了她,那麼這輩子都不會有人可以取代她。

這幾乎會成為她露辛德最糟糕的人生。

她不是在幫他。她只是在幫自己。

露辛德起身,在門口取下外套。離開時,對西澤說:“see youthursday,cousin.”

(禮拜四見,我的表哥。)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的劇情,我真的好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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