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通電話
央視一號演播廳修建至今，已經度過了二十六個春秋。
自完工的第二年開始，這裡就被作為春晚的御用演播廳，在每年大年三十的晚上，為全球華人獻上一桌名為相聚的年夜飯。
而在這二十五場春節晚會中，一號演播廳除了見證人們的團圓與幸福外，還見證了無數平凡人的夢想成真與落寞離開。
下午兩點。
後臺參與彩排的表演者們人頭攢動。
人群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沒有星光環繞的普通人。
他們出身草根，經過十年，甚至數十年如一日的練習，才有機會被春晚選中。
雖然這其中的不少人，已經連過三關，從第一次彩排一路留存到了今天，但他們此刻的心情，依然是緊張且激動的。
緊張是因為這雖然已經是第四次彩排了，但並不代表他們就一定能在除夕夜，登上春晚的舞臺。
往年的春晚，甚至有參加完第五次彩排後，節目被導演給“斃”掉的例子，所以不到最後一刻，沒人敢鬆懈。
而激動則是因為只要再堅持兩輪彩排，那他們便可以登上自己夢想中的舞臺了。
對於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沒有任何人想要放棄。
黃力爭坐在導播間，脖子上掛耳機，手拿對講機，盯著大屏幕，看一切都準備就緒，他拿起對講機，道：“開始吧。”
演播廳內，音樂起。
而隨著樂聲的開始，臺上朵朵含包待放的各色“牡丹”，開花了。
黃力爭盯著大屏幕上的主畫面，面無表情。
開場舞是整場晚會的開端，承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也是絕對不允許出現失誤的環節。
畢竟在闔家團圓的除夕夜，開場舞上來就失誤，除了臉上不好看，也不吉利。
而臺上正在表演的這支歌舞團，是黃力爭可以絕對放心的團隊。從第一次彩排開始，她們就用絕對無可挑剔的表現，一次次為後面的節目開“好兆頭”。
雖然開場舞的舞者們表現得非常完美，但黃力爭的臉色依舊嚴肅。
他擔心的，還在後面呢。
此時，畫面裡的內容發生了變化，舞臺中央的“牡丹花”們，小跑著四散開來，原本她們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黑的大洞。
三男兩女各自拿著話筒，從下面升了上來。
原本輕柔緩和的樂聲也為之一變，變成了喜氣洋洋的曲風。
站在C位的男人將話筒放在嘴邊，開唱了。
“鞭炮聲中迎新年呀~”
“家家戶戶都團圓……”
黃力爭將耳機音量調小，深吸一口氣，嘴角掛著苦澀。
和前三次彩排一樣，這位第一句就跑調十分嚴重。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斃掉這個節目，或者將C位的這人換掉，再或者，讓這位換成假唱也行。
然而現實情況是，不管是換人，還是讓這位假唱，他都做不到。
能在開場曲中站C位的，豈能是無名之輩，假唱就更不用說了，紅頭文件白紙黑字寫著呢。
“唉。”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就這樣吧，反正今年的春晚，絕對是大型翻車現場了。
然而，即使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後續的歌曲節目給差點破了道心。
“黃導，我怎麼感覺‘熊貓’開場的那一句，比人唱的都好呢？”
一名不太瞭解情況的工作人員，指著畫面上的兒童歌舞劇，小聲跟他滴咕道。
黃力爭摘下耳機，替臺上扮演“春姑娘”的女演員解釋了一句：“因為那一句是小朋友提前錄好的聲音，而她是真唱。”
“原來是這樣。”
那名工作人員點點頭，不說話了。
黃力爭也重新將視線投入到大屏幕上，表面上，他似乎沒怎麼受到影響，可實際上，他的心情因為這一問而糟透了。
今年的歌唱節目，不跑調的太少了。
真讓這樣的節目出現在除夕夜，那不是給全國人民添堵嗎？
到那時候，問出那個問題的，恐怕也不止是自己內部的工作人員了吧。
用力攥了一下拳頭，黃力爭的眼神恢復了平靜。
他心裡，似乎已經做好了某種打算。
……
魔都。
家裡。
楚清秋得知了周子午要去陽城的訊息。
“怎麼還帶行李箱，你不是去那邊看望暢老嗎？難道你還要在那邊住啊？”
臥室內，看著蹲在地上，正在收拾行裝的周子午，楚清秋疑惑道。
周子午停下手上的動作，站起身道：“是啊，只搶到了過去的票，沒買到回來的。我看了下，這幾天都沒票，最早的都到大年初二了。”
“也就是說，你要在那邊過除夕？”
周子午點頭。
“既然初二就有票了，那你等到初二再去看暢老不行嗎？”
她實在不想兩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就直接異地。
“初二她說不定都出院了，如果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她住院了，還拖這麼久去看她，我感覺挺過意不去的。畢竟她這次……”
差點說漏嘴，好在他及時止住了。
暢老向春晚總導演推薦他那事，除了老爹，家裡他誰都沒告訴。當時他想著等春晚那邊發來確定訊息了，再告訴老媽和楚大戶。
沒想到，這一等竟是白等。
“暢老怎麼了？”楚清秋問道。
“沒什麼。”周子午重新蹲下，將行李箱裡面的東西往外拿，“要不這樣，等我去看完暢老，我就在那邊租輛車，一路開回魔都怎麼樣？”
看完直接開車回來，他也就用不到這些了。
“那還是算了。”
楚清秋雖然很想和他一起過除夕，但又心疼他來回趕路。
航班本來就是晚上的，到時候白天看完老人，下午再開十幾個小時車回來，身體能受得了嗎？
……
晚十點。
一架飛機在陽城機場落地。
獨自拖著行李箱走在機場通道裡，周子午又將自己的帽子拉低了一些，生怕被人認出來，重演當初的機場事件。
現在的他，本就處於被黑的狀態，再來一次粉絲堵路，那還不得被人罵死。
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周圍的旅客，都是迫不及待想要和家人的團聚的，沒人會注意到這個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很冷的傢伙。
出了機場，周子午打了輛車，打算在醫院附近找個酒店先住下。
這個時間去看望病人，純粹打擾人家休息。
與此同時。
第四次春晚彩排也落下帷幕，表演者們各回各家。而導演組卻還不能休息，這次的彩排總結會還在等待著他們。
“莊復興的獨唱也拿了吧。”
會議室內。
黃力爭挨個看了一遍自己的同事們，問了一句，“你們覺得呢？”
“黃導……”安然說了一半停下，欲言又止。
黃力爭道：“你想說什麼，暢所欲言。”
安然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黃導，我們把他的節目拿了，對他本人是不是太殘酷了？他現在可是……”
“你是想說雖然他跑調嚴重，唱歌破音，但那是因為他重感冒，而且他生著病還堅持登臺的精神可嘉，對嗎？”
黃力爭打斷了她的話，並為她補充了後續要說的內容。
安然點頭。
黃力爭道：“對於他輕傷不下火線的精神，我個人也很欣賞，如果沒有那條規定，我一定會將他的節目留到除夕，讓他和全國觀眾見面。”
“可是沒有如果，這是春晚，我要為我的觀眾負責。今天包括之前的三次彩排你們也都看了，歌曲節目可謂是重災區。”
“試想一下，你們是一名普通觀眾，在除夕夜，春晚的舞臺上，聽到的歌不是破音就是跑調，你們會怎麼想？”
沒人吱聲。
“既然你們不說話，那就按我的意思，把莊復興的獨唱給拿了。”
黃力爭一錘定音。
其他人都在心裡暗歎一聲，替莊復興可惜。
23:59:59
00:00:00
當時鐘上的數字清零，時間也來到了第二天。而導演組的討論，也來到了最後一個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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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哎，算了，留下吧。”黃力爭非常糾結地做了決定，“你們覺得呢？”
“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
一片贊同的聲音。
不是因為最後的這個節目有多麼優秀，而是大家對於他今晚的大刀闊斧感到害怕。他們怕這個節目如果再沒了，那晚會的時間可能就真不夠了。
在這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裡，黃力爭砍掉了包括莊復興獨唱在內的兩首跑調嚴重的歌，以及一個“笑”果太差的語言類節目。
而大砍三個節目的後果就是，按照今晚的彩排所耗的時間來看，整檔晚會直接縮水近二十分鍾。
“算出來了嗎，最後的時間？”黃力爭問。
安然嗯道：“本來我們是超時十分鐘左右的，現在差了十分鐘。”
會議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如果差的是三五分鍾，還可以讓主持人和現場觀眾互動來彌補，可現在是十分鐘，不補個節目的話，那不是給主持人出難題嗎？
“黃導，要不我們再討論討論那個兒童歌舞劇？”有人提議道。
黃力爭道：“那個沒什麼好討論的。”
這個節目，在他的必“殺”名單裡。
他斬釘截鐵的否定，讓局面又僵持了下來。
安然腦海裡突然浮現一道身影，她開口道：“黃導，不然我再去聯絡聯絡別的歌手？”
黃力爭的視線投了過來，“有把握嗎？”
安然遲疑了一下，片刻後，她重重點頭：“有！我這裡有個人，只是……”
“好。”黃力爭笑著打斷她，道：“那就辛苦你了，小然。我們已經沒什麼時間了，你務必讓他明天……已經過零點了，你務必讓他今天到達陽城，我們的第五次彩排，明天就要開始了。”
“好的。”
屋內的其他人像看神仙一樣看著安然，這麼個燙手山芋，接過來不是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萬一找過來的人，他再不滿意，你不就成了背鍋的？
對於她這無法解釋的行為，其他人是真看不懂。
……
次日。
陽城的天空難得地出現了暖陽，天氣晴朗，正是看望病人的好時間。
上午十點。
周子午出現在了暢秀玉的病房裡。
“媽，你看誰來了？”任青說著，向旁邊一個跨步，將身後的周子午給露了出來。
對於他的出現，暢秀玉感到十分驚訝。
在任青的攙扶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笑問道：“你怎麼來了？”
將手裡的禮品放在桌子上，周子午剛想說話，她又開口了：“嗨，到底是生病後腦子就不好使了，你這次來陽城，是因為春晚吧？”
看著她笑眯眯的臉，周子午只能尷尬道：“不是的暢老，我只為看您來的。”
暢秀玉聞言，也沒多想，只當他是討自己開心。
畢竟在她的認知裡，自己的病不算重，什麼時候看都可以。而且這都已經年根了，如果沒什麼大事，這個時候也不值當來回跑。
而春晚，正是值得來回跑的大事。
然而，經過一番交談後，她才得知，他是真的沒有被選上。
“嗨，算了，咱不說這個了。”
暢秀玉還想再問問情況，可看到他臉上的尷尬，便開始轉移話題了。
“不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我這老婆子有什麼可看的，現在的票又不好買，你來了也不好回去。這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孤孤零零的在陽城，我這心裡也不好受。”
本想轉移話題安慰周子午的，可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反而要下來了。
周子午見狀，笑道：“沒事的暢老，誰說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反正這幾天我又沒事，正好可以多過來看看您。當然，您要是不歡迎，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讓他這麼一說，暢秀玉馬上轉悲為喜，“歡迎，當然歡迎了。”
任青也在旁邊笑道：“小周啊，你這一來，我媽她可高興了，比見了我都高興。”
暢秀玉立馬道：“你能和人家比嗎？看看人家長得多帥氣，再看看你。”
任青聞言，從床下拿起水壺，道：“行吧，我給您打水去，不在這繼續礙您眼了。”
在病房裡陪著暢老閒聊了倆小時，時間來到了飯點。
任青陪著他下樓買飯，病房內只剩下了暢秀玉一人。
感覺兩人差不多走遠了以後，暢秀玉從枕頭下掏出手機，翻了半天，才終於找到了黃力爭的電話。
這孩子這樣待她，那她也豁出這張老臉，再替他多爭取爭取。
下午一點。
周子午接到了一通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