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後,火勢才漸漸被控制住,但此時大火已蔓延開燒了三層樓,損失巨大。

凌晨,明火方且完全撲滅,消防一邊做著收尾工作,防止“死灰復燃”,一邊對火場進行勘察,確定起火點。

這支消防隊伍非常專業,很快斷定這起火災是因一定濃度的天然氣被電火花點燃引爆導致的,起火點為門口處的插座。

“縱火者先是掐滅了你家裡的電源,然後把你家的快壺插頭插進靠近門的那個插座裡,但只插了一半,隨後到廚房開啟燃氣灶滅火放氣。

做完這些,他又用繩子、冰塊和秤砣做了個簡易的‘延時裝置’,在一定時間後撥起你家的電閘,插座瞬間通電,又因插頭只插了一半,很容易在通電瞬間產生電火花,從而點燃家中的燃氣引發爆炸。”

火場偵查員如是對齊宏宇說道。

“延時裝置?”齊宏宇眯起眼。

“是的,”偵查員說:“我在你家電閘附近發現一根鋼筷,一枚秤砣,還有一根鋼絲繩,鋼絲繩一頭綁著秤砣,另一頭有一大一小兩個環。”

齊宏宇反應還算快,立刻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兇手用筷子、鋼絲繩做了個簡單的‘定滑輪’模型。

這一頭綁著秤砣懸空,另一頭分別掛住冰塊和電閘門,當冰塊融化到一定程度後自動脫落,秤砣就墜下並拉起閘門,是這樣麼?”

“對。”偵查員點頭:“這是一起明顯的蓄意縱火案件,兇手自以為能藉此營造不在場證明,但其實漏洞百出,這都是被用爛的套路了。”

齊宏宇卻不這麼認為。

單單這個“裝置”,只要稍加改進,就可以做的隱秘的多。

比如將鋼絲換成棉繩或較大拉力的燈芯繩,鋼筷換成木塊或蠟棒,秤砣和冰塊換成冰塊與乾冰,利用乾冰和冰塊熔化、昇華速率的不同來做定時裝置,再藉助點燃的火焚燒毀滅其餘工具……

這樣一來,雖然還是能查出蛛絲馬跡,但調查難度無疑就大得多。

即使不容易弄到大塊乾冰,改用兩塊一樣大小的冰塊也成,只要一邊的繩索綁成網狀,另一邊只要簡單打個結就成,這樣一來這頭的冰塊用不了多久就會滑落,而那頭的卻始終被網兜住,在冰塊滑落時就可作為這個裝置的動力。

既然能想到原先那個套路,齊宏宇認為對此稍加改進並不是什麼難事。兇手根本沒想製造不在場證明,或許只是單純的想延時點個火,避免把自己給傷到。

但這不是什麼重點,齊宏宇也沒多說,只向偵查員點點頭表示瞭解,並表達感謝,他們就準備收隊了。

他們只負責火場偵查,之後的工作,仍舊是刑偵支隊負責。而齊宏宇作為當事人,也得迴避。

袁隊最終親自做出指示,本案由四大隊負責偵辦,二大隊依舊負責偵查手上的這樁命案。

……

警車裡,四大隊的刑警正在給齊宏宇坐筆錄。

他說:“從警多年,我偵破了無數的命案、傷害案,個別罪犯家屬可能確實具備報復動機。

另外,我還做過大量程度不同的傷情鑑定,即使我自認照規辦事,絕無偏頗,也難免有執拗的認為自己利益受損,可能實施報復。”

說著他忍不住又有些後怕。

如果他當時在家……

不,如果他在家,作案人根本沒機會進門作案,但對方沒機會縱火搞爆炸的話,可能會直接行兇。就他這弱雞體能,恐怕凶多吉少。

就像齊宏宇說的,他們天生站在犯罪的對立面,得罪的人確實極多,只不過這些人多數沒膽報復罷了。

有膽報復的,本身犯的罪往往也特別嚴重,落網後判的大部分都是無期往上。

但縱使如此,排查面也太大了,加上沒有監控,四大隊的兄弟目前同樣毫無頭緒。

“你出門的時候,確定關門了麼?還是因為太著急,門其實是虛掩的?”

“這個我真不太確定。家裡那門的確有點毛病,不大好關,有時要特別用力的砸才能砸上,所以一般我都是用鑰匙把鎖舌勾起關上,然後順手鎖門走人的。但那會兒情況太緊急了,顧不得那麼多。”

對面的兄弟將齊宏宇的話紛紛記下,又寬慰了齊宏宇幾句,見實在問不出來,便結束了筆錄工作。

他沒多問天然氣閥門的事兒,既然已經確定了是人為縱火引爆,那麼齊宏宇是否關閥門,都對案件性質夠不成影響,也無需承擔什麼責任。

石羨玉站在車外等著,見齊宏宇下來,他立馬對齊宏宇招招手。

“怎麼樣?”石羨玉問道。

齊宏宇搖頭:“沒事,交給他們去查吧,接下來等訊息就好了。”

“那你最近怎麼辦?”石羨玉又說:“家都燒沒了,往後總不能一直睡單位吧?”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就光棍一條……實在不行的話,過陣子住進老漢的房子就是了,只是那樣上下班怪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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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齊宏宇對此不是特在意。

但石羨玉看得出來他只是故作堅強罷了。

齊宏宇別過頭,又說:“再不然搬個家唄,這邊房子大多都帶全套傢俱,我購置點廚具衣物這些就差不多了……而且,租了這麼多年房子,也該買套自己的房了。”

講完,他不太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多扯,便岔開話題問:“李效國的案子怎麼樣了?有什麼進展?”

石羨玉點頭:“趙博那邊找到了兩名目擊證人,兩人證詞略有出入,但大體上差不多。除此之外,就沒什麼收穫了,現在是深夜,很多調查展不開。”

“噢?”齊宏宇立馬追問:“這倆目擊證人,什麼情況?”

“他們倆,一個當時在陽臺上跑步,一個正在晾衣服。”石羨玉說:“他們本來都不想多說,可能怕惹禍上身,小趙做了好久的工作他們才肯開口。

總之這兩名目擊證人都說看到個男人走到死者身後,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抓著他後頸從口袋裡摸出刀狠狠捅了幾下,然後轉身就跑。

按照他們的證詞,作案人男性,身高、身材和死者接近,戴著黑色的鴨舌帽,還穿著運動服牛仔褲,但衣服顏色上兩人證詞不一致,跑步的說是棕色衣服藍色牛仔褲;晾衣服的說是淺灰色上衣黑色牛仔褲。”

齊宏宇瞭然,對此倒是不以為意,說:“很正常的,普通人沒進過專業訓練,記憶很容易出現誤差,只是衣服褲子顏色不太相同的話,不算什麼,何況這兩個色系確實接近。”

石羨玉贊同。

“人際關係這邊呢?”齊宏宇追問。

“幾小時前就聯絡到李效國的單位了,但僅此而已,具體工作還沒展開,只知道他和同事間的關係不好不賴。”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不一會兒又走到案發現場。

現場周圍拉了圈警戒線,地上的血泊仍在,代表死者控訴著兇手的暴行。

盯著血泊看了良久,齊宏宇輕嘆口氣。

技術隊那邊已經用他的指紋破解了他手機,得知夜裡他正打算和女友去購買婚戒,不日便將求婚、拍婚紗照,婚禮也早已提上日程。

新房前不久剛剛買好,眼瞅著即將攜手奔向幸福,便出了這檔子事,被人在家門口處殺害。

即使齊宏宇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命案,依舊為他感到惋惜。

同時技術隊那邊也提供了條線索,李效國的女友是名護士,與醫生頗多交集。

所以本案的作案動機有可能為情感糾紛,他女友那邊的同事得重點排查過一遍。

見齊宏宇盯了血泊半晌又不說話,石羨玉便開口:“收隊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你最近還有得忙。”

“也好。”齊宏宇沒強撐著,點頭同意。

……

清晨,齊宏宇睜眼,半天都沒能從床上爬起來,就這麼睜著眼呆呆的看著上床的床板。

他沒睡好,做了一夜的噩夢,而且睡眠時間又短,凌晨三點回到單位,七點就醒了。

最關鍵的是心情極糟,整個人悵然若失。

不久之前父母先後離世,現在家也沒了,真·家破人亡,

發了好一陣呆,他才終於強撐著坐起身子,起床洗漱,草草的吃了早飯之後,跑到會議室裡等著其他同事到場。

才剛坐下,他就看到了石羨玉入場,不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傢伙,往常都是最後踩點到的,今兒竟提前了整整二十多分鍾過來。

簡直不可思議。

石羨玉無視了他的眼神,坐到他身邊,開門見山的直接說:

“剛和四隊兄弟聯絡過,你家天然氣閥門、燃氣灶臺、電閘、插座、門窗上都未檢測出除你之外的指紋。而且燃氣閥門和灶臺上的指紋還有被抹擦過的痕跡,說明作案人當時應該帶著手套。”

齊宏宇哦了一聲。

“這樁案子恐怕有點難查,可能有得等。”石羨玉又說:“他們目前的思路是,先彙總你這幾年來經手偵辦過的所有案件,綜合研判出可能具有作案動機的嫌疑人。

此後,再結合監控,鎖定與你家住的較近,以及住的較遠,但昨晚透過各種方式到了你家附近的嫌疑人……這兩步的工作量已經極大,可能得花上一兩個星期的時間。

不過你別擔心,爆炸縱火案,火災蔓延燒燬三層樓,加上可能涉及到報復性襲警,案件的性質極端惡劣,已經引起了市局方面的重視,說不定很快就會成立專案組專門調查,反正肯定給你個交代。”

“哦。”齊宏宇回應,接著別過頭去,嘟噥道:“其實我還好,就損失了點衣服和廚具之類的小部件,關鍵房東損失是真的大。”

石羨玉嘖兩聲:“你就別逞強了,短短兩三個月接連遭受這些事,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

齊宏宇哼一聲,心裡確實堵得慌。

不一會,趙博、仇教導等調查組人員先後到達會議室,石羨玉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的早會比較簡短,簡單的彙總過資訊,仇教導便直接安排任務,讓大家夥兒分散幹活去了。

石羨玉特地提出自己和齊宏宇一組,去李效國女友家去訪問調查,也算給齊宏宇找點事做,轉移轉移注意力。

齊宏宇並未拒絕好意,雖然他很排斥和受害人、嫌疑人家屬交流——主要是慫,面對他們腦殼疼。

九點四十,二人抵達魏均家。

魏均和李效國雖戀愛多年,但因魏均家比較傳統,家教極嚴,不允許她和李效國同居,所以她仍舊住在父母家裡。

只偶爾偷偷跟李效國待一兩夜。

此時,魏均一家三口都和單位請了假,就在屋頭待著,等警方上門調查。因此石羨玉剛按下門鈴,便有位老先生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

他們家條件蠻好,房子看上去挺大。

石羨玉手裡也調查過他們家的情況。

魏均本人是婦幼保健院乳腺專科的護士,父親魏煥新是名老學究,在重醫任教,本身還是附屬醫院燒傷科的科室主任,母親戰文萍則是重醫附屬口腔醫院的科主任。

再往上推,魏均祖父母及外祖母都是醫生,叔伯姑母,舅舅姨娘也有好幾個再各個醫院任職,也算是醫學世家了。

這讓齊宏宇更傾向於認為,殺害李效國的兇手,魏均或許認識。

客廳裡,魏均一直在抹眼淚,戰文萍則在一旁擁著她,柔聲安慰,主要是魏煥新與齊宏宇在講。

尬聊兩句,魏煥新不想掰扯了,沉聲道:“小齊,你們是為了效國的案子才過來的吧?”

齊宏宇曾經聽過他的講座,也報過他的選修課,剛聊的時候提起了這事,以便拉近關係。

而他也不愧是燒傷科的頂尖大拿,氣場確實挺強,齊宏宇在他面前也有點緊張。

聽他這麼問,齊宏宇也不再東拉西扯,直說道:“沒錯,我們想向您瞭解下情況,還請配合。”

“自然,我們特地請了假坐在這,就是想配合你們的工作。”魏煥新道:“聽說他是被人捅死的?捅了四刀,刀刀致命?”

“魏老師訊息還挺靈通。”石羨玉接話,隨後點頭:“沒錯,就是這樣,我們懷疑兇手是醫生,您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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