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齊宏宇迎來了一條壞消息。

仇教沉著臉說:“還是晚來一步,那棟洋樓早就空了,從現場堆積的灰塵判斷,走了得有一個星期以上。”

齊宏宇立刻摔掉筆,猛地站起身罵道:“他媽的,這幫狗的鼻子真夠靈。從時間上看,怕是曲湘音她們剛逃出來沒多久他們就轉移了吧?這也太謹慎了點。”

“這也難免,畢竟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對他們來說後果不堪設想。”仇教導說道,接著斜了眼地上的筆,輕笑聲,又說:“筆撿起來,繼續寫檢討。”

齊宏宇嘴角微抽,乖乖撿起筆來繼續磨洋工。

仇教導說:“我看了遍筆錄,有件事我挺在意的——這麼森嚴的防守下,曲湘音她們到底是怎麼找到空檔逃出來,並在短時間內找到步忠勇的?她們哪來的步忠勇的個人電話?”

“不曉得。”齊宏宇消極怠工:“她們也說不清楚,可能還需要時間緩一緩才能回憶起更多細節,也可能她們真不知道那空檔是哪來的。”

仇教導盯著他看。

他心虛的放下手中的筆,接著說:“總之肯定有人在暗中幫她們,但目前來看她們也不確定這個人究竟是誰。在洋樓裡的時候,也就她們仨關係好點,和其他人都沒什麼交集。”

仇教導追問:“那為什麼逃出來的是她們仨呢?其他人為什麼就沒抓住機會?”

“兩個問題。”齊宏宇豎起兩根手指:“一,我們只發現了她們仨,不意味著只有她們仨逃了出來,很可能還有其他逃脫出來的受害者躲在某個角落艱難求存;

二,雖然曲湘音三人精神瀕臨崩潰,對誰都不信任,但我認為這只是因為暫時脫離了危險而患上的‘創傷後綜合徵’,而從筆錄的字裡行間,以及我和她們接觸的感覺來看,她們其實從沒放棄過希望,從沒有放棄過掙扎,也正因如此,這三個仍舊懷揣著希望的小姑娘才會最終抱團,走到一塊。

我想,大概就是求生欲,就是這種始終不放棄的精神和心態,才能讓她們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機會,成功逃了出來。”

仇教導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我要問的是,是誰,又是為什麼,選擇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她們……算了,現在問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根本不可能猜到。”

“對啊。”齊宏宇說:“根本不可能猜到,原因太多了。說不定有人良心發現呢?至於步忠勇的電話號碼,大概也是這個人暗中給她們的。

哦對了,有了這電話號碼,基本就能排除是這幫犯罪分子疏忽大意導致洋樓的封鎖出現疏漏,被曲湘音她們仨趁機抓住機會溜出來的可能了。”

杜巖忽然問:“你們說,這個良心發現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黃梁柯?”

“臥槽你怎麼又來了?”齊宏宇瞪眼。

“我要監督你寫檢討啊。”杜巖賤兮兮的說道:“剛剛我只是出去上個廁所而已。”

齊宏宇無言以對。

仇教導擺手:“別打岔。杜隊,你繼續說,為什麼認為是黃梁柯?”

“因為我總覺得黃梁柯遇害有點奇奇怪怪的,”杜巖說:“總不能真因為老婆懷孕了這麼屁大點事被殺吧?因為這點事有動機殺他的只有秦月仁啊,克洛斯管這些幹錘子?

除非,要麼他老婆懷孕這事另有別的說法,要麼就是因為秦詩卉懷了個女兒,激發出了他心底裡的人性,決定洗手不幹了。

而且你想,他老婆懷孕都這麼久了,為什麼生下來這麼久才遇害?這肯定是有原因的,會不會就是因為,他女兒的出生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私放了曲湘音等人,才導致他被克洛斯下令殺害?”

這一番話,讓齊宏宇都陷入沉思。

仇教導思忖片刻後,更是點頭說道:“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秦月仁的供詞裡也交代的很明白,她將黃梁柯稱為背叛者,認為黃梁柯背叛了克洛斯,那所謂的背叛,可能就是這種事了。”

杜巖得到肯定,立刻眉飛色舞起來,接著說道:“還有啊,電話號碼的事情。

我認為,當初步忠勇女兒的死搞不好真和黃梁柯有關,而黃梁柯可能是因為愧疚,也可能是心虛怕真被步忠勇查出些什麼,所以一直關注著他,自然也就知道步忠勇的電話號碼。”

說完後,他看向齊宏宇,揚起下巴得意的問:“小法醫,怎麼樣?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理是這麼個理。”齊宏宇點頭:“但有點想當然。不否認你的思路捋下來聽著很順,但這一切僅僅只是建立於猜想之上,如果最初一步就猜錯了,整條思路都將毫無意義。”

杜巖挑眉:“這不是你最愛幹的事麼?”

齊宏宇狡辯:“所以我有充足的經驗去判斷猜測有沒有一丁點兒靠譜的可能。”

“那你覺得我說的靠譜不?”

“……”齊宏宇別過頭,嘀咕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直覺告訴我真有那麼一丁丁點靠譜。”

杜巖立刻就飄了,眉飛色舞起來。

仇教導象徵性的猶豫了兩秒,最終也沒搭理杜巖,直接看向齊宏宇問道:“有什麼方法能證明,或者證否麼?”

齊宏宇搖頭:“哪有什麼好的方法……依我看吶,還是得先確定洋樓裡的受害者和犯罪分子都到哪去了。”

“這應該不難。”仇教導立刻說:“這麼多人轉移,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至少難免車來車往。

我已經向上級提議,排程洋樓附近的交通及安防監控重點分析了,只需要對比那幾天的車流量,不難發現端倪,然後跟蹤到他們的新的落腳點。”

齊宏宇張張嘴,隨後默默咽回了到嘴邊的話。

怎麼說,仇教導腦子好使了以後還真不太適應,原本他即使講透了仇教都未必能get到的思路,現在不用說仇教導就能自己想到並作出相應的佈置了。

這樣也好,雖然有些悵然若失,但的確大大提高了效率,省去了彙報和解釋的功夫。

“看來你沒什麼意見。”見狀仇教導微微一笑,說:“那就等著結果吧。不過我們也不能幹等著,我託紀檢的領導把步忠勇送過來了,等會兒咱們再一塊會一會他,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新的線索。”

齊宏宇回了聲嗯。

……

傍晚,步忠勇被送到了問詢室。

他依然穿著警服,但警銜已經被摘掉,警號和胸徽也撕去了,明顯的,屬於被停職調查階段。

看上去,他神色有些灰敗,整個人都很頹然。顯然,即使早就有了相應的心理準備,甚至已經下了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但真被停職調查,對於他而言打擊依然不小。

“師兄,”仇教導心裡略略有些複雜,給他遞了根菸,問:“最近這一星期過的怎麼樣?”

步忠勇接過煙,點上,淡淡的說道:“拜你們所賜,不太好。”

齊宏宇立刻搖頭說:“這可不是拜我們所賜,而是你咎由自取,早在你與我們談判的那天,你就該料到這個結果。”

“是啊,我早就該料到這個結果。”步忠勇重複一遍,接著又冷笑起來:“呵,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找我來有什麼事?想重啟談判麼?那我還是那一句話,讓我見見秦明生,否則一切免談。”

齊宏宇搖頭:“看樣子為期一週的調查和離崗學習,對你來說沒有半點兒收穫,你還是死不悔改。”

“悔改?”步忠勇繼續冷笑:“我為什麼要悔改?我悔改怎麼?查清女兒遇害的真相有錯嗎?我又沒有傷害別人,也沒當真採取什麼過激的手段,錯哪兒了?

我沒錯,反正我絕對不認你們強加給我的錯,大不了我不做警察了,我照樣會用我的餘生,去查清楚柯禕遇害的真相。”

“師兄,你這又是何必?”仇教導仍舊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了,你女兒的案子,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你得相信自家兄弟。”

“我相信了十多年,可結果呢?有用?”步忠勇抗拒道:“事實已經證明了,這條路走不通,我必須得換一條路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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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你們也別多費唇舌,講大道理有用的話這一星期我早就妥協了。別扯這些虛頭巴腦的,咱們都乾脆點,要麼你答應我的條件,要麼就放我回去,我繼續接受組織調查。”

齊宏宇身子前傾,展現出了略有攻擊性的姿態:“步忠勇,你搞清楚,我們並不是在勸你,是在給你機會。”

“給我機會?”步忠勇笑起來了:“這種話你對其他犯罪嫌疑人說吧,跟我講這些沒得半點意義。”

“是嗎?”齊宏宇追問:“看來你還是很有自信,覺得我們除了透過你之外,不可能查到半點蛛絲馬跡了。”

步忠勇乾脆閉上眼,懶得回答齊宏宇的話,不過這幅態度已經足夠表明他的意思了。

見狀,齊宏宇微微搖頭,說:“我們去過星斗村,接回曲湘音等三個小姑娘了。”

步忠勇眉頭緊鎖,卻依舊沒睜眼。

“黃梁柯這個名字,你就是從曲湘音那聽到的吧?”齊宏宇以肯定的語氣問道:“這麼一個存在多年的,針對青年男女尤其是幼年及妙齡女子的犯罪團伙,勾起了你的疑心,讓你升起了自己女兒的案子會不會與他們有關的想法。

當然,你這種想法著實不靠譜,本質上來說,只是在抓救命稻草,不願意放過任何可能罷了,所以,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你盯上了這個首次浮出水面的犯罪團伙。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兒,那個團伙的頭目黃梁柯是山郵的教授,在山郵任教多年,而你女兒也是考上山郵後兩個月失聯的,兩者或許僅僅只是巧合,但這樣的巧合,仍不免讓你多想,所以你決定以黃梁柯為突破口,是吧?”

步忠勇終於睜開眼,臉色複雜無比的看了齊宏宇一眼,搖頭:“還真是小看你了,齊宏宇。”

這話說完,他似乎瞬間喪失了所有的精氣神,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己徹底失去了和齊宏宇談判的籌碼,自己的條件已被齊宏宇掌握,苦苦支撐一週多的心理防線,不由瞬間崩塌。

齊宏宇見狀,對這個純粹的猜測不由也更多了幾分信心,繼續說:“對你來說,這原本僅僅只是一條思路,你還不至於為了條思路就不顧一切,至少能保持相對的冷靜。

於是你選擇暗訪暗查黃梁柯,希望收集更多的線索與證據,來印證自己的猜測,結果你還沒來得及取得進一步突破,就發現黃梁柯遇害了。

十多年下來好不容易抓住的一點點思路就這麼沒了,讓你近乎崩潰,甚至懊悔的想,如果自己更果決些,結果會否能不一樣,你是否就能查清女兒遇害的真相,再加上兇手殘忍的作案方式,詭異且近乎天衣無縫的拋屍手法,同樣也讓你聯想到女兒的碎屍。

於是你的心態發生了巨大變化,你變得更加衝動,開始不計後果,並下意識且自然而然的,將原先捕風捉影的思路,轉變成了推斷。

而說是自欺欺人也好,鑽牛角尖也罷,總之,在潛移默化當中,你已斷定晟輝就是害死你女兒的元兇,所以你又轉而盯上了秦明生,是吧?”

步忠勇雙目無神。

齊宏宇接著說:“或許你比我們想象中更加極端,你在絕望之下,甚至可能已在心裡認定秦明生就是兇手了,哪怕你明知時間對應不上。

你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你只想報仇,所以非得親自見秦明生不可,哪怕影片見面你都不能同意,是嗎?”

步忠勇依舊沒有回應。

齊宏宇身子再次前傾了些許,逼問道:“步忠勇,說說看吧,你的底氣從何而來——哪怕在我們的監督之下,哪怕隔著道鐵柵欄,也能幹掉秦明生為你女兒報仇的底氣,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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