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出意外,黃天成終於張開了逼嘴。

許是因為缺了舌頭,又或者有一陣時間沒開腔了,聲帶略僵,他說的有些艱難、含糊且沙啞。

好幾秒後,他才完整的把話給吐出來:“你……說……你媽……呢!”

趙博與石羨玉對視一眼,同時揚起嘴角。

開口的時機剛剛好,先前他都忍住了,直到計劃中的最大刺激丟擲,他才終於沒忍住出聲。

“果然,你不是沒懷疑過這事。”趙博再次張口,以瞭然的語氣說:“只不過你選擇了無視,選擇了自欺欺人,無視其中的疑點。”

黃天成眼睛瞪大:“你說……你媽呢!”

倒是比剛剛流暢了很多,但依舊含糊不清。想必缺失舌頭對他的影響確實極大,需要不短的時間來適應,吐字才可能清晰些許。

趙博見他情緒激動,繼續添了把柴:“所以事實非常明顯了,你根本不是想要幫你母親報仇,你想要做的僅僅只是感動自己罷了,覺得自己很偉大,很孝順,其實屁都不是。”

“你說你媽呢!”

趙博平靜道:“你很激動?被我戳中痛點了麼?”

“你說你媽呢!”

“我們這次過來找你,其實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真的有心為母親報仇,你就得立刻停止自欺欺人,去查明真相,而不是想當然的認定誰是你仇人,然後不管不顧的去報仇。那不叫報仇,那是沒腦子的洩憤。”

“你說你媽呢!”黃天成渾身用力的掙扎起來,含糊不清的咆哮道:“閉嘴!你真當老子蠢麼!說這麼多東西,不就是為了騙老子開口招供!老子不信你的邪!老子不可能上當!”

石羨玉哂笑起來,開口接話:“騙你開口?好大臉!

你真以為你不招我們就沒轍了嗎?還以為現在是過去那個沒有口供就破不了案的落後時代?告訴你,我們想給你零口供定罪,同樣輕而易舉!你的供詞根本沒你想象中的重要。”

黃天成同樣冷笑,他根本就不信,若不是為了口供,這段時間以來何必一直這麼和他磨下去?

他的反應也未超出石羨玉的意料之中,於是石羨玉繼續淡定的保持原定計劃,繼續哂笑道:

“真覺得離了你我們就沒法破案了?呵,你倒是說說,你還有什麼用?施洋傑已經死了,你背後的犯罪團伙也在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夠了!”黃天成滿眼紅血絲,眼球怒突,目露兇光:“你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當中……”

“謝謝誇獎。”石羨玉的眼縫彎沉了細細的月牙。看他表現就知道,他們前期調查方向是正確的,於是石羨玉繼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就是很聰明。”

黃天成:……

這不要臉的回答險些讓他噎住。他仍舊暴怒,咬牙切齒,卻說不出話了。

石羨玉繼續說:“好好想想吧,為什麼你認為有仇的幾個人,恰好都是你背後團伙想除掉的物件。或者說,為什麼你背後團伙想除掉的這幾個人,恰好在你心裡覺得和你母親的死有關係,你不覺得太巧合了麼?”

黃天成僵住。

之後,他怒氣值似乎更高幾分,忍不住嘶吼著罵罵咧咧起來,聲音異常沙啞含糊,除了他自己外,別人根本聽不懂。

罵了許久後,他又漸漸冷靜了些許,但維持不到十秒鐘,便再次咬牙低聲不停的重複:“胡說八道,你們別想糊老子,老子不上當!”

看起來,他心境起伏已是極大,對背後團伙也產生了濃厚的懷疑,已經到了需要不斷的做無謂的自我暗示才能平復的程度了。

到了此刻,審訊已面臨了新的難關,即如何讓他放棄原有的念頭轉而接受警方的誘導。

他絕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絕不願意面對警方拋出來的“可能”,不願意從虛假的自我感動中走出來,因為他自以為的為母復仇,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支柱,更因為他復仇的物件當中,還包含他的親哥。

倘若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無法承擔這後果,無法承擔這事實。

而趙博和石羨玉之所以丟擲這種可能,也是因為他們都已斷定,雖然黃天成的母親遭遇車禍一事大機率真的只是意外,不存在那麼多的陰謀詭計,但他之後的復仇行動,肯定是受到了缺牙巴團伙的蠱惑。

否則他不至於極端到把刀口對準自己親哥,更無法解釋他為什麼將理應最不該放過的牛庭墨交給其他人去殺害。

既然缺牙巴團伙以他母親的死做文章,那麼警方便將這份影響解除,並反過來,指向做文章的缺牙巴團伙,邏輯便是如此簡單。

此刻黃天成仍在喋喋不休,不斷的做著自我暗示,聲音再一次拔高,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吐字越來越含糊,以至於石羨玉和趙博已經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麼了。

但他越激動,就意味著自我暗示的效果越差,再這般持續下去,估計扭轉觀念這個最大的難關,就要不攻自破了。

石羨玉決定給他添一把火,當即站起身說:“算了,給你機會你不中用,那就這樣吧,走了,你繼續慢慢忽悠自己去。”

黃天成停下逼逼叨,抬頭看他,臉色糾結。

石羨玉又哼一聲:“看你的樣子我就曉得了,你心裡果然只有你自己,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斷,至於你母親,你哥,統統都不被你放在身上。

報仇?你哪裡想報仇,不過是你自我感動的藉口罷了,你只是中二的覺得自己很偉大,真相如何,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實現了目標,你就已經滿足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白費功夫,你就繼續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當中吧,我看你到底怎麼面對你死去的母親!”

說完,他便直接轉身離開。

“站……站住!”黃天成瞪大雙眼,有些慌了:“回來!你他媽的給老子回來!操你媽!聽見沒有!老子操你媽!”

但石羨玉已經開啟訊問室的門走了出去。

趙博也站起身,冷眼看他。

黃天成更慌,追著目光看向趙博,咬牙道:“你給我把剛才那龜孫兒叫回來!”

“叫回來幹什麼?繼續看你表演嗎?”趙博平靜的說:“耍猴好看,但看多了也膩歪,更別說我們沒時間。”

說完,他搖搖頭也走了。

“站到!”黃天成含糊的吼道:“格老子站到!你莫走!”

趙博頓足看他兩眼。

黃天成微微松了口氣。

但趙博見他只是情緒激動,僅僅只是讓自己站到,而完全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就曉得他依舊在掙扎中,雖已不受控制的正視了他們剛剛說的話,卻仍舊沒有下定決心推翻先前認定的一切。

那就意味著,他仍不會選擇徹底與缺牙巴團伙決裂,也就不會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這也是人之常情,他越是傾向於相信警方說的話,傾向於推翻先前內心深處的認知,就越會本能的想要逃避。

無他,沉沒成本太高,他已經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基本沒有回頭路了。

而到了此刻,其實任何話語都沒什麼作用了,要說服他,還得靠他自己。

且言多必失,警方掌握的資訊畢竟不多,萬一說錯話,還可能前功盡棄,以後再想套路他難度也將呈指數級上升。

於是趙博便又說:“也罷,最後給你個機會……你自己好好考慮下吧,想清楚了就叫我。”

說完,他再次邁步走向門口,無視再次激動起來喊著讓他回去的黃天成,拉開門,走了出去。

……

監督室。

看著在裡頭吵吵嚷嚷的黃天成,誰也沒說話。

直到他喊累了,沉默下來,低著頭,齊宏宇才開口說:“中規中矩,沒什麼驚喜,也沒什麼意外。”

“一切按計劃,就是最好的結果。”趙博嘴角微揚。

石羨玉對外努努嘴:“出去抽根煙不?”

“你不是戒了嗎?”齊宏宇側目看向他。

“壓力有點大。”

齊宏宇瞭然,看向趙博。

趙博說:“你們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他。”

於是齊宏宇便和石羨玉走出監督室,只留所醫和趙博在裡邊盯著隔壁的黃天成。

走道上,石羨玉摸出煙遞給齊宏宇,並摸出火機。

齊宏宇雙手捂住,點著後輕輕拍了拍石羨玉的手背,吐出一口白色濃煙。

然後他挑眉看著石羨玉把煙收回去,問:“嗯?你不抽?”

石羨玉輕笑:“你剛不是說了嗎?我早就戒了。”

“……”齊宏宇沉默兩秒,碎碎念道:“所以你喊我出來,到底啥事?”

“我總覺得剛剛的審訊有點瑕疵,但不確定。”石羨玉道明用意:“旁觀者清,你覺得呢?”

齊宏宇瞭然,又納悶的問道:“那你幹嘛不直接問小趙?要面子?”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未必會和我說。”石羨玉道:“我畢竟是他上司嘛,在很多人心裡,上司不恥下問是一碼事,下屬當真解答就是另一回事了,因為摸不清對方是真想求知,還是只是擺姿態。”

“不恥下問……嘖嘖嘖。”齊宏宇嘬著牙花子搖頭道:“得了吧,人情世故方面,小趙是缺根筋的,他不會想那麼多。”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不過既然你問我了……我也跟你擺擺。”

“你說。”

“其實就兩個問題,一個,你表現的有點急功近利,太著急了。

石羨玉點頭,這個問題他自己看得到,但還是對齊宏宇說:“你講講。”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你的審訊節奏可以放緩些,別總想著短時間內拿下嫌疑人,那不是常態,常態化的訊問,基本都要持續好幾個小時,遇到黃天成這種,磨幾天也正常。”

“第二個問題呢?”

“其實也是第一個的延伸。”齊宏宇說:“我個人覺得,作為審訊員,如非必要,你別一直在那說,每說一句,就要頓一會兒,給嫌疑人回答,或者思索的時間,你則多看他的反應。

你最後離開之前說的那一大堆,太多了,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這一次,石羨玉認真的思忖了良久,才點頭說:“明白了,下次改進了試試。”

“試試也好。”齊宏宇吐出口煙霧:“我只是紙上談兵,最終還是要靠實踐來檢驗。”

石羨玉嗯了一聲,又問:“你覺得,黃天成需要冷靜多久?”

齊宏宇卻久久無言,石羨玉也不催促,靜靜的等著他。

過了有一小會兒,齊宏宇才說:“那就要看他母親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或者說,他潛意識裡是更傾向於自己,還是他母親。

如果是他自己,那麼虛假的滿足感會一直折磨著他,讓他許久都沒辦法保持冷靜,可能要好幾天時間才能下定決心,甚至選擇一直自欺欺人下去。而如果他傾向於自己母親,則至多一兩支煙的功夫,他就能做出選擇。”

石羨玉點頭,認同齊宏宇的看法,又問:“那你覺得,他究竟是個極端自私自利的人,還是極端‘孝順’的人呢?”

“二者兼有吧。”齊宏宇開口說:“所以更大的可能,他需要一兩個鍾時間,就會喊你倆。”

“要不要賭一把?”

齊宏宇果斷說:“好啊。我選兩支煙時間,從現在起算。”

石羨玉便又點上了一支煙,並遞給齊宏宇說:“吶,你那支快抽完了,掐滅吧,抽我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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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宏宇嘴角抽搐:“你他媽的滿菸頭口水還拿給我?”

說歸說,嫌棄歸嫌棄,他還是接過了煙抽起來,還吐槽說:“我看你就是想讓我上癮。”

“我看你是真賭徒,一支煙都敢選……那我選兩小時吧。彩頭是啥?”

“贏的最多嘛……”齊宏宇說:“彩頭就火鍋吧。我贏了你請我吃五頓火鍋,你贏了我請你吃一頓,要都輸了,各請兩頓。”

“為啥不兩清?”

“主要最近想吃火鍋了。”

“火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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