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許,齊宏宇抵達醫院。

他這次終於未再碰壁,跑了一系列手續後,如願領回了母親齊清安的遺體和死亡證明。

其實領回遺體這個措辭不太準確,屍體並不在醫院,醫院也沒有冷凍屍體長期儲存的醫院,而是在殯儀館中凍著,他去領的是醫院文書,准許他以兒子的身份去認領遺體,就地火化或換家殯儀館火化都可。

他不想再拖,聯絡殯儀館做好準備,讓他再見母親遺體最後一面,便直接火化,回頭再與繼父的喪事合辦,請他們的朋友們過來。

嗯,敬冉秋生的酒裡一定要摻點頭孢!

殯儀館位於區郊,有些距離,耗了四十多分鍾才抵達。見到母親的遺體,他鼻子有些發酸,卻並不強烈,心裡有些難以遏制的悲傷,但沒太大波瀾。

麻木,凌晨時分他的心境看似已然昇華,實則是整個人都已麻木,短時間內難以走出。

觀瞻遺體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摸出手機,又給凃欣欣打了個電話,聊了幾句,然後請來工作人員火化遺體。

看見屍體送入焚化爐,他又感到一陣恍惚。明明看不到焚化爐內的景象,但他眸子裡卻彷彿有火光在跳躍,母親的身影落在其中,影影綽綽,彷彿在向他揮手,又彷彿在叮嚀囑咐些什麼。

砰!砰砰!

殯儀館放了禮炮,齊宏宇閉上眼,緩緩坐下。

齊清安的身影在眼中消散,他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三個鍾後,他抱著小小的骨灰罈回家,鄭重其事的將其擺好,點上蠟燭焚好香,又打了一碗米飯放在旁邊。

他並不清楚相關禮節,但不妨礙他想做些什麼。

等香燒完,他吹滅蠟燭,離開這座小房子,又往公安長南分局趕去。

來到分局背後的奶茶鋪子裡,他點好兩杯水果茶,剛坐下就看到凃欣欣走進來,他抬手打了個招呼,喊凃欣欣過來坐下。

落座後,凃欣欣便擔心的問:“師兄,你沒事吧?阿姨的遺體都火化好了嗎?”

“沒事。”齊宏宇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聊,便轉移話題問道:“拜託你的事情,查到了嗎?”

“嗯,”凃欣欣只能順著他的話說:“齊清安的遺體是委託司法鑑定中心做的檢查,正好有幾名師兄也在那裡工作,他們給我發來了詳細的鑑定報告和DNA序列。”

頓了頓,凃欣欣打量下齊宏宇的表情,判斷他的反應,見他沒異樣,又小心翼翼的說:“你知道的,但凡這型別的屍檢,目前原則上都是全身解剖而不是區域性解剖,所以司法鑑定中心的檢驗相當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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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齊宏宇終於有了回應:“所以我才讓你幫我打聽,而且……我看到了我媽脖子上的縫合線。”

“所以他們有個發現,當時很詫異,但因為與死亡本身無關,就沒太晚心裡去。”凃欣欣更小心了,聲音都壓得很輕。

齊宏宇點頭:“你說。”

“她沒生過孩子。”凃欣欣說:“透過解剖子宮,尤其是宮頸,他們得出了這個結論。”

齊宏宇眸子微顫,端起水果茶喝了口。

雖沒什麼動作,但凃欣欣敏銳察覺到他氣場變了,只是說不上來。

過了片刻,她問:“師兄?”

齊宏宇沒反應。

“師兄?”她再次喊道,並抬手推了推齊宏宇小臂。

“啊?噢!沒事。”齊宏宇搖搖頭。

凃欣欣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似乎……早就猜到了?”

“所以我讓你查查。”齊宏宇閉眼:“如果我和冉秋生真是雙胞胎兄弟,那她就不可能是我生母,因為她年紀比冉秋生小;而如果她是我生母,那冉秋生就不可能是我兄弟,這個邏輯很簡單。”

“那?”凃欣欣縮著脖子問:“阿姨沒生過孩子,是不是就意味著,你跟冉秋生確實……”

“不,這倆彼此矛盾的條件,只能用於證否,不能用於證明。”齊宏宇搖頭說:“差著二十多歲的雙胞胎兄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而且現在又還多了個疑點——我媽既不是我生母,為什麼把我養大?

不僅如此,我現在甚至懷疑她當初嫁給冉秋生是不是帶有什麼目的?

還有,從冉秋生多次拈花惹草,甚至在我媽屍骨未寒時就再次亂搞的情況來看,我懷疑他和我媽之間到底有沒有感情,如果沒有,他這些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是因為知道我是他兄弟麼?他們夫妻倆,到底瞞著我什麼?”

凃欣欣寬慰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查清楚這一切麼?”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他倆先後死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調查。”齊宏宇有些苦惱的說道。

講到這兒,兩人就沒話了,各自端起水果茶喝起來,邊嘬邊沉思。

半晌,凃欣欣忽然放下杯子,說:“那個,師兄,我覺得你思路有點不太對勁。”

“嗯?”

“你之所以讓我問屍檢結果,是因為你懷疑你媽沒生過你吧?”

齊宏宇點頭:“嗯。她沒有別的孩子,如果我不是她生的,那她應該沒生過娃。而是否有過孕育分娩,很好查。”

“問題就在這了。”凃欣欣說:“聽你剛剛的意思,你之所以有這樣的懷疑,是因為你潛意識裡已經認為冉秋生是你哥了,至少也一直在想他和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對吧?”

“對,有什麼問題?”

“憑什麼呢?”凃欣欣說:“就因為你倆DNA一致?可你倆畢竟隔著二十多歲,怎麼可能是雙胞胎呢?這邏輯上就站不住腳,你倆肯定不是兄弟。”

齊宏宇凝思起來。

“你鑽牛角尖了師兄。”凃欣欣說:“雖然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查下去,但我覺得,你首先得掙脫出來,把套在你身上的這些無形枷鎖都給去了,保持冷靜,才有可能取得突破,你覺得呢?”

“是這個道理。”齊宏宇鄭重地點點頭,跟著面露微笑,抬起杯子,說:“師妹,多謝你提醒。”

“沒什麼。”凃欣欣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後搖頭說:“你可以和我爸打個電話問問,他也很關注你。”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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