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歪嘴道:“這是顧大郎,一隻手的遠房侄兒。一隻手特意叫他從內地過來投奔。”

老薑道:“一隻手薦的人,行。”

疤子道:“你姓顧?這還真是巧了,正合適到顧莊。”

燕七道:“叫什麼名字?以前在哪裡、做什麼?”

老薑道:“喂,你這是幹什麼?又不是鋪戶招夥計,要不要再將老家哪裡、在哪裡作案都說一遍,方便你記下來報官?”

這些人都是江湖匪徒,最忌諱的就是洩露姓名籍貫。燕七也只是看這個人如此高大魁梧,自己肯定不是對手,所以想趁著新人入夥,先在氣勢上壓他一頭。沒想到這話犯了眾怒。“哎,我也只是一說。對了,原來一隻手姓顧?我之前還不知道。”

塗生看這些人說話神態,絕非作偽。若說於歪嘴是個人精,演得滴水不漏,塗生勉強還能相信,但要聚起這麼多演藝之神,這未免太過牽強。

他們是真的不記得他了。

但這怎麼可能?

他塗生在顧莊時,什麼重活不是他做?還領頭廝殺過好幾場,顧莊男女老幼,誰不認得他?更不用說最後在吳寨那場拼殺,從於歪嘴以下,這裡這幾個人都曾在場。像那樣的事,竟會忘記?而且不是一個人腦子不好忘了,這幾個人全都齊刷刷忘了。

定是修士做的手腳!

常言道,世人都說神仙好。這世上的凡人,沒有一個不景仰神仙的。但九重天上的真仙離塵世實在太遠,百姓們傳說最多的反而不是神仙,而是距離神仙最近、和世人又相鄰不遠的下界修仙門派。天兵身為這些修仙門派的私兵,又比常人離得更近了一步。平時說話,三句不離修仙門派,特別吹噓自己所屬門派,將本門煉氣修士說得無所不能。

所以塗生見了於歪嘴等人的失憶,排除這些人有意做假的可能,唯一的結論,只能落在修士頭上。

修士無所不能。那麼,這件絕不可能之事,不是他們做的,還能是誰?

但修士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讓於歪嘴等人忘了他是誰?

塗生根本不知道自己鬧出了多大亂子,攪動了上下兩界無數修仙門派。他只知道曹國這裡最了不得的修仙門派就是白玉門,若說自己跟這個白玉門有哪怕一絲聯絡,那便是小玉姐。但白家不是沒選中小玉姐麼?怎麼又要為了這個,讓眾人都不認得他?

思路偏到了這個方向,真可謂南轅北轍,再也不可能想出原因。

好在塗生是當兵的性子,不鑽牛角尖。想不通,便放下。但是——

——小玉姐!小玉姐,會不會也記不得我了?

塗生驚出一身冷汗。

小玉姐的事,不可能說放下便放下。怎麼辦?怎麼辦?塗生腦子裡轟轟作響,亂作一團。

血腥味。好重的血腥味。

身為戰士,歷經血戰,近年來又步步艱險,對他來說,這種氣味是最強烈的警報

。塗生頓時警覺起來。其他一切思緒無影無蹤,從頭腦到身體,瞬間便調整到戰鬥狀態。

於歪嘴一夥人卻什麼都沒察覺到,仍舊談談說說,大大咧咧,直到走近斷崖。

崖頂地上大片血跡。於歪嘴道:“都辦妥了?”

那個綽號大碗的答道:“於頭兒放心,屍首都扔下了懸崖。媽的,一刀下去的事,非得跑那麼老遠。這小公爺真是害苦了我們。”

老古也罵:“打打殺殺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地方當個蹺腳老爺。還沒過兩天舒服日子,卻他媽的來了這個狗東西。”

於歪嘴喝道:“這些屁話都給我收起來!不要忘了各自的身份。人家是小公爺,我們是什麼東西。等以後他娶了小姐,那更是我們的親爺,巴結都來不及,你還想當老爺?”

娶了小姐?

塗生脫口問道:“什麼娶小姐?”話已出口才想到掩飾,趕緊又補一句,“什麼小公爺?”

燕七笑道:“這傢伙在內地犯的案子小不了。要不然,怎麼一聽見小公爺,他就這麼上心?”

疤子道:“不要一聽什麼幾把公爺就發慌。這個不是衙門裡做公的。人家老爹是封君,封君知道吧,這上萬里地方都是他的。”

於歪嘴也道:“我們曹國裡,這一片十萬裡地叫陳,就是陳小公爺家那個‘陳’字。懂嗎?小公爺跑了幾千上萬里路,專程來抓你?你個子再大,也不夠這個份量。”

燕七道:“顧家要貼上了小公爺,我們也好跟著,只當是小姐娘家人陪嫁過去。今後在陳都花天酒地快活,豈不強似在這邊林子裡亂鑽。”

幾個匪徒說起封地首府如何繁華,這裡如何荒涼,恨不得立即插翅飛過去。塗生急得把一雙拳頭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直想將這幾人倒提起來猛抖,將小玉姐的事全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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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於歪嘴沒有跟著說去陳都府如何作威作福。先讓塗生將地上血跡都掩埋了,接著便朝山下走。走了一陣,忽然冷笑道:“去陳都府,還仗著小姐的勢?你們幾個,夢還沒醒哩。老薑你說,你看那陳小公爺,看我們如何?”

老薑道:“嫌棄。”

燕七爭辯道:“你看你這個人,話又少,又一說就把話頭說死。什麼嫌棄不嫌棄。他一個公子哥兒,本就瞧不上我們這些下人,難道還會高看我們?哄著拍著,哄好了便好。要怪還是怪刁民可惡,說我們壞話。真信了戲文裡演的故事,搞什麼攔路喊冤。”啐了一口,“都丟在崖腳下了,看他們還喊不喊。”

塗生專心聽著,可這些人東一句西一句,半天聽不出頭緒,只好問道:“這個小公爺怎麼會娶這麼偏僻地方的小姐?聽你們說的,他怎麼又在吳寨這裡住下了?”

於歪嘴道:“小姐本來是要嫁黑河黃鎮守家的公子……”

老古打斷道:“才不是,本來要嫁的是這吳寨的少寨主。”

燕七搶著道:“反正這兩家也是

同一家。比同一家還親些,連死都死在一起。那麼厲害的瘟疫,卻沒死幾個人,偏偏就這兩家死在一處。這是不是這一世還沒親夠,到下一世……”

塗生聽不得他囉嗦,插嘴問道:“瘟疫?”

於歪嘴道:“不用害怕。那是黑河鎮遭瘟,離我們這裡遠著哩,隔著一千裡地。”

塗生心想:吳、黃兩家明明死在自己手裡,怎麼變成了害瘟疫死了?是傳說得不對,還是又被做了手腳?“真要是厲害瘟疫,一千裡也擋不住。”

話最多的燕七又搶著道:“那個不是讓人得病的瘟疫,是梅樹染了什麼病害。好大一片梅樹林子死得一棵不剩。本來還不會傳到人身上,偏生那兩家人喜歡梅樹,整日在裡面飲酒作樂。你說說看,這還能不死?”

於歪嘴點頭道:“還真是。要不是這樣,怎麼鎮上人都好好的,就他兩家人死在林子裡。你放心,鎮裡的人都沒染上,死的人連屍首都燒了,哪能傳到我們這裡。”

大碗道:“樹木的病害還能傳給人,真是怪事。”

燕七又搶著說:“牛馬羊的病能傳給人,樹木自然也能。像那一年……”

幾個人越扯越遠,塗生心裡暗想:連在梅林殺人的事都要搗鬼?這些修士到底想做什麼?似乎件件都是朝小玉姐來的。只要和她有關,就都——

——還不如說是朝我來的。但我又有什麼招惹了白玉門?像我這麼一個,在紅塵裡還個子較大有些不同,在紅塵之外連這點稀奇都沒有,平平常常。

但塗生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位金剛力士死前的囑咐:你跟大家不同。不要讓別人看出來。

於歪嘴等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夾纏不清,直到下山還沒說出個子午卯酉。好在塗生熟知這裡情況,把這些話一湊,總算明白了大概。

自從吳、黃兩家人在黑河暴卒,人人都說是在梅林染了急病而亡。吳家父子兩個也還罷了,不過是偏僻鄉村裡一家子惡霸而已。但黃國輝卻是一鎮之長。雖然只是個芝麻官,治所又在封地邊緣荒涼地方,但再小也是個官,封地官吏體系上有他的名字,所以必須立即上報。到上面一看,和瘟疫有關,更要火急飛報。這樣一級上報一級,不多久便傳到了封地首府陳都府。

黃國輝萬萬不會想到,他小小一個鎮守之死,居然轟動了都府。

封君聞訊大喜。

不是為了芥子一般的黃鎮守,而是那個白玉門青眼有加,原本大有可能嫁給白圭公子為妻的女子。

白圭公子在白家的地位,百姓們不知道,但封君訊息遠比百姓靈通。都府不僅知道白圭公子必能羽化登仙,白家三代才盼到這一個,還知道顧小玉極受白家老祖看重。入選的幾個俗世女子,只有她一個人最後還留在篩子裡。

要不是白家有意拉攏另一個較弱的修仙世家薛家,顧小玉定會成為白圭夫人,為白家孕育這一支神仙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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