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花好月圓。

這日。

曹家莊。

曹張氏、曹仁、曹賢、曹良悉數在場。

程靜端坐,露出白淨手腕。

曹信切脈,一邊檢視大嫂脈象,一邊從指間滲入絲絲縷縷氤氳紫氣。

待過片刻。

氤氳紫氣繞行程靜周身,又在宮中匯聚、停留。

曹信才收手、收功。

“怎麼樣?”

曹張氏著急,第一個上前詢問。

“挺好的。”

“大嫂身體康健,胎氣也穩,很不錯。”

曹信笑道。

這一趟岐山之行,岐山派著實悽慘,但他收穫盆滿缽滿。本以為運氣就到這裡,沒想到剛一回到曹家莊,又得知大嫂程靜有喜。這是大哥血脈,也是曹家第一個小字輩,他自是高興。

“要不要開兩副保胎養身的湯藥?”曹張氏也很上心,她從曹仁成親後第二日就在盼望,可不敢馬虎。

前面曹信不在,她怎麼都不安心。

等曹信一回來,就趕忙讓他給程靜診脈、開方。

“大嫂身體好得很。”

“是藥三分毒,沒必要。”

曹信搖搖頭。

程靜身體沒問題,瞎吃什麼藥?

而且有他第九層‘壽世青編調身法’修煉出的‘氤氳紫氣’滋養,可比保胎安胎的湯藥都管用。

“那就好。”

“聽你的。”

曹張氏對曹信的醫術還是很放心的,聽了笑的直咧嘴,然後又衝曹信吩咐道:“後面還有大半年,你哪都別去,老實待在家裡。你大嫂有喜,家裡沒個大夫我不放心。”

“好。”

曹信忍不住一笑,點頭應下。

他原本想著年後就要離開西京,去岐山派學藝。但既然程靜有喜,又是頭胎,他也得多上上心。

這個時代,懷孕、生產就是過鬼門關。

不在意的照樣下地幹活,生在田埂上的娃娃多的是。

但在意的,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曹信當然也想穩穩當當的,以他醫術,以及在原始仙界中豐富的婦科、產科實戰經驗,能保程靜母子平安。

“多謝五郎。”

程靜臉色泛紅,心裡有些古怪。

她一直知道自家這小叔子醫術高超,但是才十一歲的孩子居然精通婦科產科多少有點滑稽。

再有,剛才不知怎麼,被曹信搭脈時,身體忽覺暖洋洋的,特別是小腹,像是有人在輕輕按摩,十分舒服。

“大嫂只管好吃好喝,有我照應,不用煩心。”

曹信衝程靜笑著。

一旁。

曹賢對大嫂懷孕這事也很驚喜,她等曹信把完脈後,湊上前小聲問:“小五,是男娃還是女娃?”

這話問的——

曹張氏、曹仁包括程靜全都豎起耳朵,小曹良也瞪大眼睛。

“你希望是男是女?”

曹信反問曹賢。

“當然是男娃好!”

曹賢理直氣壯。

曹張氏等人也都一臉理所當然。

這不廢話嘛!

“你自己不就是個女娃?”

曹信忍不住笑。

但畢竟愚昧時代,重男輕女習以為常,他搖搖頭:“才兩個多月,看不出來。”

其實懷孕兩個多月已經可以透過血液檢測出胎兒性別,等到四個月,就可以用彩超準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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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信沒法檢測血液,也不是人形彩超機。

但他醫術奇高,切脈、渡氣,隱約還是能判斷的。

大機率——

是女娃。

他其實更喜歡女娃子。

小棉襖,多貼心?

但大哥大嫂他們可不這麼想,索性就不提,免得影響他們心情。

“嘁!”

“這都看不出啊!”

“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曹賢翻翻白眼,白期待了。

自家這神醫弟弟不好用啊。

……

“神醫又不是無所不能。”

無憂洞,神農居中,曹信又毒死一人,忍不住搖頭。

在回到西京後,曹信又開始繼續進行原始仙界的草本研究,但進展緩慢。

那麼多花花草草,它們哪個涼,哪個熱?哪個能行氣,哪個能利水?

這太難了。

想要判斷一類草藥對人體的作用,判斷它的醫用效果,一直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曹信能做的,跟古往今來很多中醫一樣,就是先從‘形’下手,先看‘形象’。

什麼叫形象?

簡單的說,就是長的像。

如果一個東西,長的像人體身上的某一個內臟,或者組織、器官,它對這個器官很可能會有一定的治療作用。這個思路,來自於古人認識世界的時候,經常用到的一種方法,叫做‘取類比象’。

古人會把那些外形相似的事物,看作是一類,認為它們身上,有一些東西是相通的。

當他們對一個事物一無所知的時候,取類比象,是一個非常高效,而且極具啟發性的認識方法。

用在醫藥草本上面,同樣適用。

比如許多藤類藥,像忍冬藤、絡石藤、雞血藤,那種彎曲蔓延的形狀,很像人身上長的筋。所以,大部分的藤類藥都有舒筋活絡的作用,能治療寒溼邪氣引起的筋骨關節疼。

又比如核桃,形似人腦,對記憶力減退、精力不足有少許作用。

從這方面入手,從‘形象’切入,再經過長年累月的醫用、觀察,一步步發現更多、一步步不斷糾正。

最終才能確定藥性、藥理。

還是拿核桃舉例。

在不斷藥用過程中,中醫們發現核桃其實更能夠治療腎虛引起的腰膝痠軟,咳嗽痰喘。另外,核桃仁裡含有很多油,對老年人腎虛引起的便秘,效果也不錯。

於是記錄下來,流傳後代。

曹信現在做的就是第一步——

先觀‘形’,再通‘性’。

一點點確定藥性、藥理。

這不容易。

曹信將自己對每種未知草本的研究專案,分為【名稱】、【藥用部位】、【植物形態】、【生長環境】、【產地分佈】、【採收加工】、【人工種植】、【藥材性狀】、【性味歸經】、【功效與作用】、【臨床應用】、【藥理研究】、【化學成分】、【使用禁忌】、【配伍藥方】等等多個方面。

但目前為止,曹信做的最好的,是第一項【名稱】與第三項【植物形態】。

【名稱】命名,沒人跟他爭,沒人挑毛病。

【植物形態】更是有眼睛就行。

這兩項最簡單。

但除此以外,全都不清不楚。

哪怕是【生長環境】,在領地外被野人採集回來的,曹信去問,一問三不知,簡直頭大。

“我一個人,很難完成這麼龐雜的工程。”

“得廣招良醫、藥師。”

曹信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

但精通醫術、懂得藥理的,即使放在西京城也小有地位,不愁吃不愁穿,工作穩定,想要招攬,談何容易。

高薪?

相較於高薪,這些人更趨向於穩定。

“以神侯府的名義邀請呢?”

曹信琢磨。

緊接著就搖頭。

別看西京城中,‘神侯府’懲奸除惡,名聲貌似不錯,但正經人又有哪個敢沾惹?

避之唯恐不及。

又豈會受招攬。

官府奈何不得神侯府,還對付不了幾個臭大夫?

“拿火燒威脅呢?”

曹信又一陣搖頭。

自從他火燒西京府以來,不論是衙門還是豪門大戶,對防火防盜都極為重視。

衙門嚴防死守。

豪門廣收護衛。

曹信再想出其不意,縱火燒家、盜取米糧,已經沒有原先那麼容易。

小打小鬧,顯得氣短。

許多人記吃不記打。

在‘鐵膽神侯’沉寂數月後,‘勐火油’與‘火藥’的威懾力大大削減。

這從神侯府密探近來彙報的桉件又有增長的趨勢就可以看出來。

“嚴打!”

“懲奸除惡!”

“這是長期任務,一刻不容鬆懈!”

曹信心下發狠。

基於西京府衙門的挑釁,基於豪門刁奴、名門貴子的故態復萌,再加上他對良醫、藥師的渴求,曹信這一次準備來一波大的。

……

時間來到十月份。

一晃到了十月底。

陸際中這兩天難得有閒,在家裡陪兩個孩子玩耍。

“一天天在外忙什麼呢?”

“一個多月沒怎麼見你著家。”

陸夫人一邊繡花,一邊跟陸際中閒聊。

忙什麼?

懲奸除惡!

陸際中心裡有些得意。

自今年三月份加入神侯府以來,截止七月中旬以前,經他調查,而後被神侯府拿下的刁奴、惡少,足有數十人。

七月中旬以後,‘神侯府’陡然進入靜默狀態,兩個月沒有任何動靜。

讓陸際中好一陣不習慣。

若非‘神侯府’不允許密探私自動手,他險些都忍不住親自去替天行道。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十月份。

這月月初。

陸際中終於又聯絡上組織,而且得了一批資金,要他為神侯府招攬志同道合的外圍成員,加大力度調查西京城中有頭有面、有權有勢的豪門、望族、富戶中的刁奴也好、惡少也罷,總之,一切惡行,打聽並記錄下來,彙總神侯府。

組織重新連線。

陸際中喜出望外,這一個月來格外上心,邀請了好幾位信得過的、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細緻調查。

誠如曹信看到、預料的——

兩個多月沒動靜,西京府中原先稍稍被打壓的罪惡勢頭又有復起態勢。

一個月來勐調查,結果觸目驚心。

陸際中都被驚著,大開眼界,怒火中燒。

他在期待,同時也在猜測,就這段時間,不會過太久,沉寂三四個月的‘神侯府’必定會再次動手。

就是不知道,這次會以什麼形勢。

“擄人?”

“斬首?”

“燒家?”

“還是抄家?”

陸際中在家中待了兩日,陪陪妻子孩子,時不時又忍不住去人多的地方轉轉,想知道神侯府行沒行動,西京城亂沒亂。

這樣。

到了十一月初二。

這天一早,陸際中出去遛彎,終於再次聽到有關神侯府的訊息。

一如往常——

神侯一出手,石破又天驚!

……

“一夜之間,西京城中六十一家豪門大戶都收到所謂的‘神侯令’以及一疊罪狀,上面列明了各家刁奴、惡僕包括家主、少主們的罪證,依據輕重,定下刑期、刑罰、罰款,責令他們三日之內將人連同罰銀一同送至西京城外四十裡五禽寨中。”

“如若不從,三日後,火燒府邸。”

“城中府衙、兩處縣衙以及縣學府學也有‘神候令’與六十一家罪行彙總,並警告衙門不得插手,否則三日後,難逃火燒。”

“神候令以及罪狀文書都已經第一時間收繳上來,但事起倉促,又波及較廣,鐵膽神侯再度出手的訊息還是走漏出去,今日一早就已經傳遍西京城。”

西京城中一處宅院,繡衣司正八品銀符使者、繡衣都事、署西京事‘楊懷谷’正在跟皇叔陸羽匯報情況。

神侯府!

鐵膽神侯!

自七月中到十月底,三個多月不見動靜,繡衣司難得消停,結果還沒到年底,剛進入十一月份,這夥賊人就又復出。

明火執仗!

實在可恨!

讓豪門大戶押人送錢?

讓衙門不要多管閒事?

威脅豪門大戶的事情以往不是沒有。

但這麼大規模,這麼大動靜,橫壓一城,甚至連衙門、各級官員也一同威脅的情況,卻從未聽聞。

此舉甚是囂張。

但是——

“有動靜是好事。”

陸羽不但不怒,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氣,泛起喜意。

自六七月份,他帶著欽差調查組,暗中入駐西京府以來,暗中調查了西京府好些位大員,想要查出到底是誰人與‘鐵膽神侯’、與‘神侯府’暗通曲款。

然而。

小半年過去,一無所獲。

一開始偶爾還有‘神侯府’的動靜,‘四豪傑’聲名鵲起。

但是自七月中旬以後,就消停下來。

陸羽抓不到神侯府的行蹤,自然也查不出到底是誰跟神侯府勾連。

貪汙受賄、尸位素餐的官員倒是查出不少。

但這有什麼用?

陸羽此來西京,主要調查的是西京軍器所失竊的桉子,是調查神侯府,什麼貪官汙吏、什麼官商勾結,都跟他沒什麼相干。

‘鐵膽神侯’橫空出世,短短一兩年時間,就將西京城攪的天翻地覆,這份能耐,惹人忌憚。

今日能盜勐火油、火藥。

明日呢?

往後呢?

會不會有一日,輕取西京城?

此為大害,不得不除。

但近來三個多月,神侯府一直不見動靜。

不動!

就沒破綻!

就抓不到!

哪怕陸羽再如何神通廣大,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現在好了。

神侯再現,總算有了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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