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井慎太郎艱難地想讓茂木聽明白,顯然此時自己是多麼無助。他太想聽到茂木說出同情他的話,並允許他以任何理由躲過眼前的災難。他想立馬回到熊本,躲過此劫。那裡雖然窮,但沒有戰爭,沒有屠戮。年事已高的爺爺和奶奶,肯定也想念他這個孫子了。還有妻子美惠子,戰爭的硝煙,讓她的容顏都從自己的心底消失了……茂木不斷地接電話,又打電話,收攏後方兵力,命令向前進攻。關於青羊在夢中把自己撞死,他已經忘了。這怎麼好,自己畢竟是該部的參謀長,也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茂木前之築已經孤注一擲,他把三個主力聯隊所剩兵力都要推到北大牆下,又把所有的直屬隊兵力一半留作預備隊,一半排成散兵線,緊隨主力其後。又命令第7聯隊,放開西邊的防守,抽一半兵力去文珠溝門兒和第1聯隊東翼的文珠溝河沿岸助攻。他相信此一安排,幾乎是天衣無縫,因為守軍已經上不了城牆,所有作為掩體的門板和木頭,都被那四挺重機關槍打得粉碎,隨風飄下牆去。城牆上雖然佈滿槍眼,但隨著日軍大部分兵力推到跟前,城裡面的射擊者的瞄準視線範圍已經變得很窄。這使得日軍傷亡也頓時減小了許多,無疑也提振了一點士氣。

第1聯隊的那名重機槍手大山口把著他那挺機關槍,越打膽越大;城牆上的守軍被幾挺機關槍掃下牆去以後,他就任由抬槍座的三個鬼子,把機關槍抬出戰壕,躲過牆上槍眼不斷射出的子彈,照著城牆發洩式地一通狂掃。儘管城牆是黃土摻白灰和以米湯築成,但還是被重機槍打得土屑飛揚,其他幾挺機關槍手也學著他們打起來。大山口和運彈兵麻紗,抬座兵小林晃、泉幹和井杉等鬼子,正樂得痛快,哈哈大笑。後面的黑田完一中佐可氣壞了,他命令拉恍小隊長去把他們幾個劈了。可拉恍大尉還沒衝到跟前,就中了一槍,他躺在地上看著城牆上的槍眼不時射出的火舌,方知那是仇恨的火苗。他在清醒和絕望之間,一命嗚呼了。

大山口他們幾個鬼子已知有罪,鼓譟一聲,要搭人梯上牆,再把機關槍弄上去,那就有可能壓住城裡的火力。這時,從城牆裡譁的一聲潑下來一片糞水,臭氣燻鼻。連一旁放著的機關槍的槍眼都灌進了大糞,他們幾人都成了落湯雞。後面跳出戰壕向前進攻的鬼子,避之不及,都遠遠的掩鼻而笑。

丁旅長接到報告,說城牆上的弟兄,都被外面鬼子的重機關槍給掃下來了,死傷至少有118人之多……他向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簡單交代了一下,自帶參謀和衛兵前去檢視。受傷的士兵已經運往野戰醫院救治,犧牲的又運往燒鍋街南的柳樹園暫時存放。他聽完彙報,帶人向北大牆走去。他們剛好碰到匆匆前來的國大東家等一行人。國大東家看到丁旅長戎裝更難掩憔悴,任鬼子在牆外發威毫不膽怯,更平添無限膽氣。遂搶步上前,抱拳行禮,說道:“丁軍爺死戰不撤,老朽佩服直至,感激涕零。在下再一次謝謝你和你的軍隊,你們這樣不怕死,臨敵不亂,真乃軍神也……”

丁旅長略微一愣,行禮說道:“國大東家,快別這樣說,我們所幹的,正是軍人該幹的事。此時此刻,南面的喜峰口,西面的古北口,中國軍隊都正在與小鬼子血戰。強盜侵我中華,踐踏我土地,淫我百姓,我們不打他狗日的,還叫什麼軍人?再說,熱河人民代我們不薄,我們每一個人血灑這片土地,不會有一個人含糊……”

他倆寒暄之間,身邊已經聚集來一圈長官,都是來彙報陣地情況和請示命令的。國大東家一看,忙說道:“軍爺這番話,老朽又勝讀十年書啊。別是我們耽誤了軍情,我們也是過來看看的,你們忙吧……”丁旅長向他們點點頭,身邊團的幾個長官和參謀已開始請示和彙報,他不斷下著命令,調整著兵力佈署。國大東家帶人剛要走開,團謝佔方副團長轉身說道:“國大東家,打擊外面的日寇,你們出力不小。現在小鬼子依仗有幾挺重機關槍,已經要攻到牆根,估計就要上牆了。你們還有沒有類似辣椒麵和燒馬糞之類的點子?”

這時,連發氣喘噓噓的跑來,說道:“大當家的,軍爺,有個點子……我剛才在炮樓上看到鬼子的……那叫重機關槍呀,都抬到牆根了,還他媽亂掃一氣。這樣,咱們把乾草蘸上羊油和牛油,點著了扔出去,燒他個王八操的……”國大東家與謝副團長和丁旅長對視了一下,見他們沒有反對,回身說道:“去幾個人,趕緊準備……”丁旅長更加欣賞小城裡這些百姓,尤其國大東家,連發等人。他看到百姓抱著乾草往陣地跑,很是高興,心裡稍安。說實話,子彈實在不多了,手榴彈幾乎就沒有了,槍械出故障的太多。原指望賈從良能從圍場解決點,誰知9軍真不幫忙。

丁旅長也來到苗團長的隱蔽瞭望孔前,向外觀察。他看到,外面鬼子屍橫遍野,但士氣不減。東中西各陣地,鬼子所剩兵力,都正在向城牆根麋集。鬼子的重機關槍都在變換位置,有的在調整槍架,有的在裝子彈。往遠看,有幾個鬼子到北面去抬地上放著的雲梯。情況危急,鬼子一發力,這還了得。他問身邊的苗團長,說道:“你們團還有多少手榴彈?”苗團長此時顧不上回答他,正忙著示意王大勁用木杈把一捆點著的甘草扔出牆外。

一挺重機關槍被落下來的乾草砸中,呼呼燃燒的牛油,濺得槍上和修理機關槍的鬼子身上臉上都是,燙的他們趕緊自救,也有的滾開到一邊去了。抬雲梯的鬼子正往前走,城牆東角的炮樓裡那杆大抬杆,咣得就是一炮。雲梯落了地,幾個鬼子都成了黑人,三個倒了地,剩下的捂臉的,捂眼睛的,嗚哩哇啦可能在罵娘。丁旅長心說,這一炮打得好,主要是鬼子沒在意。原來北面這兩個炮樓的大抬杆昨天就把火藥放差不多了,火藥裡的沙子,早就沒了,都是砸碎的鍋碴子。

鬼子也氣壞了,集中了三挺重機關槍,一齊向那個炮樓掃射。炮樓頂的房草被打著了,裡面的幾個護院,王大牛死了,孟小純死了,薄武上掉到城牆下,也夠嗆了。城裡立馬就有人哭出聲了。又一挺機關槍被燃燒著落下來的乾草砸中,那挺機關槍是山岡傑第17聯隊的另一挺,射手弋隆左脖子裡濺上了牛油,燙得他趕緊用手護落,弄不掉,而且手也受不了。只得抓土往脖子裡攘,還一邊說運彈手梅丹:“燙死我了,快給我幫忙啊……”梅丹和其他幾個抬槍手哪顧得上他呀,都渾身是火滾來滾去。

茂木把指揮部挪到了山岡傑那裡,他歇斯底里地下了死命令,讓預備隊向前移動,準備頂上去。 山岡傑只好帶領自己司令部的人到就近的戰壕裡指揮,參謀和傳令官都忙著放下手裡的事給他們做隱蔽。前方弋隆左發一聲喊,幾個人架起重機關槍對著城牆上的一個槍眼,一陣猛射。槍眼那頭是一個守軍士兵王平正射擊的步槍,一下被打炸了膛。弋隆左哪肯罷休,也不管裡頭怎麼樣了,搖著槍口狂掃。那牆土被打熱了,紛紛隨著子彈刮出牆外。槍眼被子彈掃得不斷變大,從大碗變成了飯盆。弋隆左一邊扒著往裡射擊,一邊嗷嗷怪叫。

團一個士兵張恨水著了急,抱起一截粗木頭一下躉了進去。重機關槍前面的射孔被砸彎,弋隆左還在扣著扳機射擊,咣得一聲也炸膛了。其他幾挺還能放的重機關槍也學著弋隆左,找一個高矮適中的槍眼,待裡面往外射擊一間歇,立馬把重機槍口頂進去。裡面不管是步槍還是輕機槍,都被打炸膛。射手無一例外被打傷,也只好都任由槍眼被倒射,繼而被刷大。接著立刻有人學著張恨水找缸腿或圓木一類的東西,不要命的碓進去。咣咣得又接連炸了兩挺重機關槍,牆外的鬼子一時有點蒙。

茂木在偽裝的帳篷裡,聽到那幾聲悶響,已覺出不好。他牙咬的嘎嘎響,說道:“山岡傑,小野,石也晃南……你們都是帝國的罪人,都得給我上軍事法庭……”梅井雖然心裡的恐懼還沒有減輕一點,但他看到茂木分明被門口進來的風,吹得栽了一栽。他上前扶了他一把,想寬慰他幾句,又沒找到合適的話……好像又傳來咣得聲響,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在靜聽。這一聲傳來,好像和前兩聲已經連上了,或者說前兩聲還沒有消失。不用細想了,是鐘聲,像廟裡的鐘聲。

是喪鐘嗎?第四旅團完了嗎?茂木的心還沒涼到底,只聽到南面陣地,槍聲密如雨點,是傾瀉,是瞰射。已有傳令官進來報告,情況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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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隨著牆外咣咣的爆炸聲響起,不等命令,從梯子上木頭上攀上牆的守軍士兵,機槍步槍一齊開火,打的躥出戰壕的鬼子紛紛倒地。鬼子素質太高了,活著的就回身各找有利地形,或者多以屍體為掩護,向牆上還擊。在通往茂木指揮部的路上,有前去彙報的,也有跑來傳令的。都被牆上膽大的士兵,站起來用機槍射倒。終於有一個傳令官藤野連滾帶爬鑽進帳篷,說道:“將軍,不行了,我們頂不住了……”

茂木卻笑了,拔出手槍,陰森森的說道:“不行了?難道你也認為那是喪鐘地大大地?”又有一個傳令官中村大尉帶著血爬進帳篷,哭著說道:“將軍,梅井參謀長上陣地了,他被支那軍,打死地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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