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內井軍曹眼看最前面的紅槍手已衝上來,那棵紅纓槍一準會扎盡自己的左心窩。想跑,是一步也跑不動了,到了現在這個坎上,是挪了三次才到的。他喘著粗氣,右手撿起一塊石頭……那塊石頭太沉了,他右手拿著石頭,左手就吃力了,大槍又掉在了地上。這一掉,提醒了他,用槍比用石頭要長得多。

費力撿起大槍的他,發現槍裡還有一顆子彈,他要試試把這一顆子彈射出去,他不抱什麼希望,只因那是一顆子彈。剛好那個紅槍手已衝到面前,如果不是他的鞋壞了,蹬腳有點費事,他一步就能衝上來。那樣的話,紅纓槍一抬起就會扎到他,由於鞋的原因,差了一塊。就是這塊富不盈尺的距離,讓岡內井抬起了槍口,對準他扣動了扳機。

三八大蓋是很響的槍,純粹是意外,啪得一聲,把那個紅槍手打倒在地。已經累得站不起來的岡內井和冒川感覺都木了,想站還是站不起來。冒川的心裡不知有多佩服岡內井軍曹了,還是老兵呵!他們倆和身後的士兵先是懼怕後是無奈得看著下面的紅槍手,只見他們先是一驚,繼而都想起法事不在身上,掉頭就往坡下跑。河對岸的披氅人停了耍他的紅纓槍,更加叫苦不迭地罵他們這幫人。還是身後那些兵緩得快,反應也快,摸出腰上的手雷,就往山下扔。

紅槍手跳進河裡,就往迴游,手雷跟著也扔進河裡。轟隆轟隆炸得水柱老高,就是沒炸死幾個人。爬上岸的紅槍手拽起披氅人都鑽進了樹林……

披氅人是誰,郝自中。昨晚李茂田走了以後,於會侖也來到了大溝廟裡。郝自中一看外甥就氣不打一出來,擼胳膊挽袖子要打這個外甥,別人趕緊拉開。他說道:“你還有臉回來?我好好的一個紅槍會,差一點就被你們給拆散了……那個一臉穩重的人,我還以為他是車老板子,他真不仁義……”於會侖一聽他說的是老楚,便笑著說道:“他們帶著這些人進了赤峰城,也經過了九死一生,現在終於殺回來了。”

郝自中一聽他說的話,孤疑地問道:“你是說他們殺進了赤峰城,你沒去?那你幹啥去來?”於會侖說道:“別提了,到了六家河口,我和他們就分手了……”郝自中手指外甥罵道:“你一準是上了那個車老板子的當了,合著騙走我那些人,你沒跟著去,那你幹啥去來?”於會侖笑笑說道:“我原打算去找王爺要點經費……”郝自中說道:“你要來了嗎?”

於會侖說道:“我去時王爺正賣樹呢,他想去日本,銀子都不夠。可嘆錫伯河邊和跑馬場裡那些大樹,全都讓日本人運走了。”郝自中說道:“那就是人家王爺的東西,人家賣了,你管得著嗎?”於會侖又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是管不著,可是他沒有銀子賙濟我就罷市地了,他不放我走……”郝自中還是疼外甥,一聽王爺不放他,可替他捏了一把汗。不住地打量這個氣人的外甥,有沒有被王爺砍了胳膊,拉了耳朵什麼的,幸好都沒有。沒有就好,此時他也原諒了外甥。

於會侖也知道,舅舅對自己有氣是一時的,便說道:“我被王爺軟禁,後又被他帶到天津,能逃回來也是九死一生。他起初軟禁我,是想讓我為他帶領衛隊,我堅決不從,他起了殺心;但現在畢竟不是他那個封建的清朝了,尤其辛亥革命以後,平白無故殺人,他也不敢了。但他仍不甘心就此放了我,於是他想把我帶出國,讓我跟他到日本去。”

他接著說道:“大舅,拐走紅槍會的人對與不對,我且不說,今天回來外甥我要與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郝自中又孤疑地看著外甥,說道:“又有什麼花花點子,說出來,不過,我很難相信你……”於會侖知道舅舅的防範意識很高,但時間緊,只好說道:“大舅,現在大敵當前,國破家亡,你手下的這支隊伍,要想保住,必須接受***的領導,否則你這冷兵器很難站住腳,又沒有戰術原則……”

郝自中一聽一蹦大高,說道:“我說外甥,就別打舅舅的歪主義了,被你們騙走的人還少嗎?不要總老提大敵當前,一致抗日,舅舅我不是不懂。昨天李茂田那個龜孫子來,不也是這個意思嗎?好像不接受你們的領導,不參加你們的什麼團,就不會抗日了。我倒要讓你們看看,大溝紅槍會是不是護村抗日?你們那個團,底子不還是我紅槍會的,外甥唉,您瞧著吧……”

郝自中把會眾練了又練,想象中,能把鬼子殺淨。但他也有預感,總覺得與上次拐走人差不多,到最後這些人會不聽他的,造成失敗……

誰知真就發生了,紅槍會咒語裡有規定,過河過廟都得重新上咒。那些人就沒聽他的,以為淌過河去,把剩下的鬼子全扎死不就得了。誰知這一大意,成大錯……

郝自中被會眾推進樹林,他不住地張口罵這個抬腿踢那個,恨他們沒聽自己的,過了河沒重新上咒就往坡上衝……沒有一個人反駁他,但都不說話。他被人攙著走,痛心的流淚,說道:“被炸死這些人,我怎麼向人家裡交代?”

走著走著,他掄胳膊蹬腿不讓摻了,要直接回大溝門兒。有人說道:“會首,可不能那麼走了,你聽,大道上全是鬼子……”他終於不掙了,趴在地上順著樹空往北看,終於看清了,有點牙巴骨打架。說道:“媽了B地,鬼子咋這麼多?我在遼陽經過浪人鬧事,就幾個人。唉,我原以為再多還多過咱紅槍會去?鬼子來這麼多人,真想佔咱們國家呀?……”

有一個紅槍手氣喘吁吁地跑來,說道:“會首,鬼子佔據了大溝河口,我們從這面回不去了……”他又打著牙巴骨說道:“回不去,上哪吃飯去?我操他姥姥……”那個紅槍手抬手向東南一指,說道:“現在只有馬架子一條道了,走不走,不走就晚了……”

他們向東南走了五里,終於向北拐到了馬架子村。碰到了於會侖和李茂田,他回身尋找剛才那個紅槍手,一臉的後悔。外甥於會侖笑笑,低聲說道:“大舅別找了,小三子到南山上去學狼叫去了……”他半生氣半吃驚地問道:“學那個叫喚幹啥?”李茂田也壓低聲音說道:“你紅槍會這一陣子殺,少說也殺他媽一百鬼子,鬼子那狼狗,聞著血味,就能追到這來。他學母狼叫,就能擾亂狼狗的鼻子聞味……”

郝自中聽了好生後怕,即對鬼子隊伍帶著狼狗吃驚不小,更對派三子去學母狼叫感激半天。於會侖很理解舅舅此刻的心情,連推帶擁幫他快走。前面有張石頭跑來,招手叫大夥快走,都越過大道向棺材溝跑去。

原來這是島夫丸聽到前邊有戰事,帶著大隊人馬趕到大溝河口去了。後面的鬼子還沒有衝過來,所以出現了真空地帶。到了棺材溝裡的營地,他一眼就認出了老楚。想罵老楚,又看看自己這些人,惶惶如喪家之犬,便沒張開嘴,但也是一臉不屑的神情。

老楚往各位長官中間一站,腰掖王八盒子;灰藍土氣的衣服,加上武裝帶,裹著他那虎背熊腰;臉如月盤,眉如遠山,鼻直口闊,眼含黛藍;雖然憔悴,卻一身威風;笑著往進來這幫人一看,這幫人便不敢近前。郝自中雖然一臉不屑,卻也不敢說什麼。還是楚團長快人快語,一抱拳說道:“這位不是郝自中郝會首麼?上次楚某人不但不辭而別,還帶走多名會眾,在此賠禮,請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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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自中此情此景只好就坎下驢了,忙抬手還禮說道:“奧,楚團長,佩服。為了抗日,我貢獻幾個弟兄,那是應該的。郝某人沒有任何想法,要是有,就是恨鬼子……”無論是楚團長跟前的長官,還是於會侖,聽了郝自中的現學現賣,都爽朗地笑了。大敵當前,英雄一笑泯恩仇。哈副團長也一抱拳說道:“英雄剛剛殺完鬼子,你們有沒有負傷的,可以到我們醫療隊進行包紮一下。”

郝自中細看這位牧民打扮的長官,蒙古袍外扎著寬寬的腰帶,也是短槍斜插,鬍子拉碴的,隨和中威風暗含。聽他問道有沒有負傷的,就說道:“負傷的沒有,被鬼子打死一個,炸死幾個……”說到這,他心下黯然,有點要流淚。會眾們更是臉色難看,大夥都顯而易見,好像沒娘的孩子一樣,拖著紅纓槍無所適從。臻雨朋上前招呼眾人出去,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去了。

李茂田走上前來,說道:“會首,我來介紹一下,楚團長就不用說了,這位是哈政委,這位是馬副營長,這位是王參謀長,剛出去的那位是臻主任……”郝自中都一一抱拳行禮。然後說道:“草民郝自中,也是讀過詩書之人,守土有責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只因曾在遼南受過浪人的氣,才回鄉操辦本鄉的紅槍會。”

他自謙地笑笑又說道:“怎奈草民目光短淺,一心在家習練,沒有想到鬼子會有這些犯我中華。我再一次感謝楚團長,替草民帶了會眾去殺鬼子,英雄人物,英雄人物呵!”

他抬頭環視著諸位,呵呵得笑笑說道:“得以拜見各位長官天顏,真是三生有幸。我就依了茂田和會侖他倆提出的所請,讓剩下的所有會眾,加入你們吧……”

這時,楚團長接到丁旅長打來的電話,說鬼子前鋒已經渡過大溝河,向五家村開進,還有一部從水泉溝口,向水泉梁掃蕩。旅部決定,打冒進之敵,哪一部進入預伏地點,就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命令你部,配合白吉小隊,牽制鬼子。可以臨時截斷,截斷是為了更好地牽制,牽制必須臨時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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