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聯盟有如此多的不合理,但若它的存在也是經由虛空中某種大家夥的庇佑而延續,便能輕易說得通順。

左吳一下子覺得一切合理了起來。

純血人類的血脈為“生命之織褸”所祝福,千年前這賜福被授予一瞬的詳細情況,目前看來很難考證。

比如虛空技術,即便現今的政權運用起來也會覺得如履薄冰,可當年的人類是怎麼透過它,與織褸取得聯系的?

無論情況如何,總該留下了類似於證據或文物的東西。

奠定帝聯接下來千年繁榮的重要物品,理所應當要被認真保管,可惜帝聯內部也並不太平。

別忘了帝聯還是地聯時,曾經發生過的那場全面內戰,為十四個文明聯合起來,想將純血人類踢出政權而掀起。

以及,帝聯作為十六個種族的聯合政權,並不是人類獨有的私產。

再將如此寶貴,可以左右一個文明及種族千年輝煌的東西放在處於內戰的國內殊為不智;

將其存往人類另一個舉足輕重的地方——也就是星海聯盟裡,就是情理之中。

理了理思路,左吳向那暗影抓抓頭髮:

“等等,你們科技獵人應該沒有見過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怎麼能肯定就是一份地圖?”

“沒有見過,也無所謂~”

暗影在這方面好像頗為自負,詠唱的和聲稍有高亢:

“正如屍體本身不是地圖,但不妨礙法醫透過它來找到兇手,只要我們親眼看到相關的事物,再輔以研究,一定能得出相應成果~”

“哪怕那樣東西是個馬桶蓋子!”

左吳笑了下,這句詠歎深沉,說出的卻是“馬桶圈”三個字,稍微有些引人發笑。

但話語中飽含的意志和自負不似作偽,左吳沉思,覺得手中本不該能被他感受到重量的暗影,忽然有了些沉甸甸的分量。

它以及它背後的科技獵人,就像一把鑰匙;通向更遠更深沉處的秘密。

自己大可以把它扔開,去到別處旅行;但銀河雖大,再遇到一夥可以讓自己見識虛空奧秘的狂人,好像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左吳十分意動,眼睛卻不受控制的遊移了下。

他看了圈身邊的艾山山還有姬稚,被層層貨架擋住身影的列維娜,又想著在金庫外散步的黛拉金棉。

自己不是孑然一身了,怎麼也得考慮其中的風險。

所以。

儘管艾山山眼裡的好奇比左吳還要熾熱數分,他還是頂住海妖視線傳來的幽幽壓力,向暗影詢問:

“等等,你們的探查會有什麼風險?”

暗影沉默了數秒:“風險的定義太過遼遠~我想,您問的應該是對現實世界有什麼影響吧?”

“我們認為問題不大……至少不是那麼的大~”

“遠的來說,我們挖掘遺蹟,破譯古代文字,遠古被這樣虛空中的大家夥所賜福的文明不止一家,他們雖已消亡,但銀河依然好端端的~”

“以及,近一些的例子,你們人類為織褸祝福,不也沒捅出什麼么蛾子?”

暗影舉的例子畢竟有些不充分,其身後的科技獵人們又想了想,互相間爭論了下:

“而且有風險,我們願意自己承擔;尋得地圖後,我們是一定要進入虛空探險的;”

“你們地球的地理大發現時期,國王們資助了無數冒險家,歸來的冒險家十不存一,但開闢的海洋新航線,卻讓躺在城堡裡曬太陽的國王賺的飄滿缽滿。”

暗影又一次躬下身,姿態無比謙卑:

“左先生,您不是也一樣?為我們找到‘地圖’,只是您微不足道的一筆小小投資,我們若在虛空中墜毀,那自然是一件憾事;”

“可若我們有所收穫,您卻可以收穫整個銀河最為深邃的知識!”

良骨伶卻輕咳了一聲。

她沒聽說過什麼“生命之織褸”,對科技之類的名詞也有些鈍感,又或許是被接連不斷的衝擊震的有些麻木,一來二去,還是只能暫時以律師的身份思考:

“你們為左客官提出的條件如此優握,又怎麼保證你們之後不會單方面的撕毀約定?”

暗影無比認真:“吾輩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監督~以及,我們知曉瑪瑞卡教授精通生物改造,吾輩是非法團體,也願意為此獻出肉體與精神,並走出藏身的陰影。”

律師還是抿了下嘴:“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

暗影輕輕偏“頭”,其匍匐在左吳腳邊的形態依舊謙卑,軀體折角卻忽然浮現一抹銳利,這是其在展現沉靜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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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聞道,夕死可矣。”

“吾輩渴求知識,願意為了求知獻上一切;即便追求照亮我們腦海中因為無知而籠罩的黑暗的代價,是背叛與你們的‘友誼’;是在各個政權中被列為非法組織,失去所有社會地位;”

“即便知識的光輝只能像天空落下的閃電,照亮我們腦海一微秒,便會讓我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們也甘之如飴。”

良骨伶愣愣:“一微秒?這根本不足以讓知識傳承下來!遑論對銀河做出一絲貢獻,你們壓根就是白死……”

“小伶,你錯了~大錯特錯,”暗影收縮軀體:

“求知和為世界做貢獻,壓根就是相悖的兩件事情;難道對世界無用的知識,就沒有被人研究的價值?不如說為世界做貢獻太麻煩,簡直是浪費我們的時間~”

“我們就是為了取悅自己;說到底,吾輩認同的科學家,就是為求知而上癮的癮君子~為貢獻社會才做科研?實在太過功利~”

社會太脆弱,太敏感,想顧及它太麻煩。

若這世界存在某種程式碼,只要一經破譯就會讓銀河崩潰,那科技獵人也不憚會對其進行狂熱研究,在成果出現的一瞬,他們也會懷著莫大的快感與整個銀河一起,安然離世。

哪怕死亡會無比兇勐,在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成功前的千分之一微秒前便降臨,也一樣如此。

艾山山把她的顧慮收了回去。

她本想問,倘若冒險之中發現的不是賜福人類的“生命之織褸”,而是與初丹精靈締結契約的“器具”,又或者別的什麼更危險的東西呢?

這讓親自去冒險以及探查的風險,大到不可接受,可艾山山也難以掩飾自己好奇的本心。

有人代勞自然最好,就如她收藏的某些造物,享受擁有的樂趣不一定非得自己加工,親手凋琢晶片吧?

科技獵人當然是絕好的探險家,可在其他方面就有些靠不住。

比如“忠誠”。

他們已經展露自己毫無節操,為了早那麼一點點找到純血人類的地圖,就將骨人的友誼出賣的徹底。

也不知道這是極致的短視,還是為了追求知識,所凝聚和提煉到了某種程度的純真?

左吳和艾山山輕易的想到了一起,對視一眼,兩人加在一起都有些無法下定決心。

他們把姬稚拉來,湊成一圈,姬稚溫順聽完,對這團表面並無規則,讓其聯想起自己肋間肺鼻裡混亂絨毛與肉刺的東西大為改觀:

“他們說的真好,科學家就該一心一意追求知識,心無旁騖。”

艾山山眨眼:“可他們或許會造成嚴重後果……”

人馬娘鼓了下腮,理直氣壯的抱手:“那可不是科學家的錯誤,而是身負監督科學家之人的失職!憑什麼要求科學家在求知時還自我規制?那些監督者不幹活的?”

監督者?

左吳點頭,覺得確實應該在監督者這方面下一番功夫;這是很有姬稚風格的回答,大半他依舊稍微覺得有些不夠。

左吳又伸手,在視界中輸入一行文字,把在貨架那頭無所事事逛了許久的列維娜也叫了過來。

獨臂精靈認真聽完,若有所思的摸著自己的殘肢:

“……嗚哇,也就是說,我的意見這麼重要,幾乎就是你們下決定的最後一根稻草了?謝謝二位老闆這麼重視我。”

“我覺得……”

她訥訥幾下,竟然有些說不出話。

喜歡樂子的天性當然在大聲鼓吹列維娜,恨不得讓她自己馬上投下尤為關鍵的贊同票。

卻也讓其壓抑天性的理智無比警醒。

畢竟老闆娘提出的可能性真的有些嚇人,對,在虛空中憑藉地圖,若遇到的是庇佑初丹天使的“渴望之器具”,那又該如何?

織褸只是賜予人類無比強大的基因嵌合能力,以及厭惡同胞的事實,在摧毀人類的血脈而已,這種滅絕方式,無比溫和。

那器具呢?

器具有沒有在緩緩毀滅著其庇佑的初丹精靈?對極樂的追求,在失落後,對外界一無所知時仍保持的莫名高傲,會不會就是器具的手段?

若科技獵人這次再遇到她,其索要的代價還會一模一樣嗎?

紛亂的想法於列維娜的腦海中盤根錯節,精靈一時竟然理不清思緒。

只是。

她在思索中偶然抬起眼睛,看到左吳和艾山山的臉時,竟然在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

“對了,老闆老闆娘,都現在了,黛拉還沒有弟弟或妹妹嗎?”

左吳愣住。

艾山山的臉一下子紅透,抓住列維娜的肩膀便開始來回搖晃:“等等,給我想正事,沒頭沒尾的,說這個幹嘛呀!”

看這反應,應該是沒有了。

列維娜獨臂提起裙襬,趕緊低頭認錯:

“抱歉,老闆娘,我只是有些開小差……不對,等等?”

精靈眯起眼睛,打量地讓艾山山愈發羞惱。

可她腦海中忽然閃過的,卻是夕殉道和離婀王的臉。

他們的女兒,離姒的出生如此離譜,茶餘飯後中,精靈每看到他們,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嘆一次。

這側面印證經由織褸所祝福的基因,嵌合能力有多強大。

所以列維娜認為黛拉早該快有弟弟或妹妹了。

居然沒有?

是老闆和老闆娘的遊戲太過糟糕?不對,再糟糕也不應該有夕殉道那般離譜吧?

是織褸的賜福,在星海聯盟這裡,忽然出現了什麼微妙的問題?

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讓列維娜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她為自己的定位是完美的女僕,關心這個本來就是天職之一:

“我同意讓科技獵人進入虛空,研究一切,一絲一毫的異常現象都不要放過!”

左吳被列維娜忽然改變的態度嚇了一跳:“你想到什麼了?明明剛剛還猶猶豫豫的。”

列維娜眉眼彎彎:“自然是因為老闆你的終身大事,我這樣的女僕還能去哪找?體貼老闆,只能用細緻入微來形容了!嗚嘔……抱,抱歉!”

左吳眯眼。

在艾山山還面頰緋紅時,很快理清了列維娜這沒頭沒尾的話究竟出自什麼原因。

他心中說不上感激,只是湧著一抹奇怪的溫暖。

不得不承認,哪怕列維娜動機不純,或許還是本能間被尋求樂子的天性所掰歪了思路。

但縱使異樣,畢竟也是一種另類的關心;左吳和家裡這些無論是氣氛還是族類都熱熱鬧鬧的同伴相處久了,早就學會去盡力感受他們最本質的想法。

否則也不可能和相看兩厭的夕殉道保持和諧這麼久。

所以。

左吳只是輕敲了下列維娜的腦袋,讓她跑去牆角“哇哇”吐了許久,直到肚裡只剩清澈而粘稠的胃液,表示自己稍稍的報復。

現在。

支援票居多,同意科技獵人替代他們前往冒險已經板上釘釘。

左吳尋思著姬稚提出的“監督者”,又搖了搖這溫順又乖巧的暗影:

“所以。你們的研究需要多長時間?”

暗影跟著左吳的動作搖了搖:“因為重力因素,虛空中的時間對映和現實不太一樣,吾輩……短則現實的三五天,長則數十年吧。”

這麼久?左吳不是不能理解科研工作的費心費時,但他也確實沒有如此寬裕的生命耗在監督科技獵人上。

得找找場外幫手。

良骨伶?不太行。先不說科技獵人本就是非法組織,不太會受律師監督;科技獵人也輕易背叛了他們間的友誼,沒有一點悔恨的模樣。

得找別人。

對了。

裔羿斯將軍?

左吳眼睛一亮,將軍被自己用天神裁決,洗腦成要盡力活下去,以及拼盡全力,去對抗生命之織褸。

現在,將軍肯定會因為根本找不到虛空大家夥的蹤跡,而不得其門;自己若將科技獵人介紹給他,不是一舉兩得?

唯一的問題時讓夕殉道迴避一下,這也不難;聯盟上下,知道其實有兩個純血人類的事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左吳完全可以李代桃僵,掩蓋他的蹤跡。

還得向良骨伶囑咐一下。

科技獵人看到左吳點頭,忽然無比狂喜。

他們的和聲商量了陣:“吾輩將中斷一切現有專案,全力攻關虛空的探索。”

“已經以及尚未取得成果的研究,會一併向你們移交,看看諸位會不會有什麼感興趣的?”

左吳饒有興致:“說說看?”

“比如,從燎原那邊洩露過來一種靈能武器,帝聯也相當重視的那個,”暗影輕巧搖曳:

“在聯盟也出現了它的蹤跡,其源頭,好像是叫‘毛絨絨拍賣會’的東西。”

“那拍賣會的主人還自稱為‘天然神靈’,吾輩一直想把他抓來切片研究,可惜未曾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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