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蕭家的兩位公子已經歇下了, 沈鳴玉也同早早睡下。只沈元宏夫妻兩並兒媳婦駱菀等著老太太和沈茴回家。原本沈霆也在,可忽然有了急事,匆匆出了門。
沈元宏發現扶老太太下馬車的人是裴徊光時, 其人也都將裴徊光認了出來。
“裴、裴徊光!”一年紀不大的婢女驚呼出聲, 畏懼向後退了兩步。夜色裡, 搖晃的燈籠照出她眼中的驚恐。
老太太愣了一下,詫異望向那婢女,順著她的目光慢慢移到裴徊光的身上。緊接著, 她重新望向站在院門外的人。
女兒、女婿、外孫媳婦兒, 臉色都有點奇怪。不僅是們,就連站在們身後的家僕們也臉色難看。
馬車停下來,拉車的兩匹馬有一下沒一下抬蹄踩著面。
無人不識裴徊光, 除了老太太。
“你……是裴徊光?”老太太疑惑問出來,眉頭慢慢皺起來, 滄桑的眼中逐漸浮現不敢置信的色。
裴徊光沒說話, 冷顏漠目。只是的情再也不是溫潤守禮的小光,變成了那人人畏懼嫌恨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裴徊光。
老太太怔怔望著裴徊光,色凝鬱。
沈茴心裡亂糟糟的, 茫然扶著姥姥。她覺得自己應該想寫對策,完美解決眼下的困境。可是她心裡是亂的, 腦子裡是空的,什麼主意都想不出來。與同時,一道聲音在她心裡告訴自己這一幕是早晚都要經歷的。這世間,本就沒什麼永遠的秘密。
沈元宏反應過來, 疑惑望向裴徊光,即使不喜,也仍舊勉強拿出恭敬的語詢問:“掌印可要進府一坐?夜深露寒, 飲杯茶也好。”
裴徊光沒理沈元宏,抬抬眼,望向了沈茴。慢悠悠開口:“娘娘意下如何?”
沈茴望著裴徊光的眼睛,努從的眼中搜尋著什麼。沒有意外,沒有慌亂,眸底沉靜,好像對一切早有所料。沈茴抿了抿唇,臉上慢慢開始泛了白,她木然開口:“夜深了,就不留掌印小坐了。”
她在趕走。她在拼命遮掩,本能做著垂死掙扎。
“呵。”裴徊光忽然就笑了,“咱家陪著娘娘演了一日的乖孫子,現在倒是毫不留情要趕咱家走。嘖,娘娘剛剛不是說回去換了衣裳要和咱家一起走嗎?怎麼,娘娘騙姥姥的?”
語緩慢,是一慣慢條斯理的調子。
沈茴心口怦怦跳著,睜大了眼睛望著裴徊光,她不知道要幹什麼。她心裡只有一想法——要麼瘋了,要麼想把她逼瘋!
沈夫人和駱菀對視一眼,有些畏然。兩人快步走到沈茴身邊,色都有些擔憂。沈夫人低聲詢問:“怎麼回事呀?”
沈茴抿著唇盯著裴徊光,沒有說話。
老太太心裡空落落的,只覺得這歡喜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張了張嘴,也一字都說不出來。
沈元宏打量著小女兒蒼白的臉色,心裡有點心疼。趕忙擺出笑臉來,拄著柺杖,一瘸一拐朝裴徊光走過去,拿出討好的語:“小女頑皮,偷偷溜出宮來,是她的錯。她這就回宮去,再不會亂跑。懇請掌印大人高抬貴手……”
望著父親卑微的子,沈茴心裡一陣酸澀,眼睛裡也慢慢溢位一層水霧。
“沈老將軍說笑了。咱家怎麼會批娘娘的錯。”裴徊光垂著眼,視線虛無空置,眼睫藏起的漆色眸底浮現一絲猶豫。
沈元宏不白裴徊光為什麼這說,也不敢多問,只是陪著笑臉說:“感謝掌印大人。”
裴徊光的唇角慢慢勾出一道淺薄的弧度。
一直盯著的沈茴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裴徊光慢慢抬起眼睛,望著眼前這位年邁的老父親,用無情的語說:“沈老將軍客了。當初是老將軍來求咱家,是錦袍鋪,是送曇金硯,還要拿出十幾年前贈藥的舊事,就為了讓咱家對皇后娘娘多加照拂。”
沈元宏一身剛正不阿,從不求人從不送禮,當日相求之事瞞著所有人,如今裴徊光當眾提起,臉色有點難看。咬著牙,腮線崩得緊緊的。偏偏還要勉強笑臉迎人。
沈茴抿唇望著父親,淚盈於睫。
裴徊光轉過頭,望向沈茴。分已經決定的事情,可是瞧著她傷心的模,裴徊光心裡生出幾分不忍來。
將這份不忍壓下去。
望著沈茴,用最涼薄無恥的語:“咱家記得老將軍的囑咐,一直對皇后娘娘好生照拂,一不小心照拂到床榻上去了。”
“什麼?”沈元宏愣住了,整人呆在那裡。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也慢慢不見了。
沈夫人用發顫的手拉住沈茴,聲音也是抖的:“阿茴,欺負你了?”
沈茴緊緊抿著唇,她死死盯著裴徊光。盈滿眼眶的淚珠忽然就落下來。
沈夫人晃,腦子裡一片空白。下一刻,她下意識往前邁出一步,本能擋在沈茴身前。
沈元宏整人都在發抖。盯著面前的裴徊光,想說什麼,卻雙唇顫抖,一字都吐不出來。滿腔的怒火,快要將燒盡。理智不再存在,只是身為一父親,狠狠朝裴徊光的臉打下去。
清脆的巴掌聲,炸裂一般。
即使理智歸來,沈元宏知道這人是惡鬼裴徊光,還是不後悔那一巴掌。相反的,扔了手裡的柺杖,一手抓住裴徊光的衣襟,抬起另一只手繼續想要去打。
沈茴一瞬間清醒過來。
“父親!”她衝過去,使出全去拉拽父親。沈元宏瘸了一條腿,本就是老弱之人,可沈茴使出全,也沒能將人拉開。
沉默許久的老太太哽聲開口:“快,把拉開……”
沈夫人和駱菀這反應過來,趕忙跑過去,將沈元宏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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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深吸一口,將模糊視線的眼淚飛快蹭去。她慢慢轉過身,望著裴徊光,一字一頓念的名字:“裴徊光。”
裴徊光側著臉,還保持著沈元宏打偏了臉的姿勢。居然只是打了一巴掌,裴徊光有點失望。見沈茴叫的名字,笑了笑,用指腹壓了壓微疼的唇角,重新望向沈茴。
坦然望著她。
沈茴望著裴徊光冷血的眼眸,在這一刻,她心裡生出恐懼來。她懼怕裴徊光會忽然出手,然後她敬愛的父親就那悄無聲息倒下,再也醒不過來。在這一刻,沈茴面前的裴徊光是模糊的,好像變得不認識了,好像有一道聲音在她心裡告訴自己眼前的是裴徊光正的子。
可是,是這的嗎?
這大半年的相處中,的溫情與退讓,還有那些細微的改變,難道都是不存在的嗎?
“你要做什麼?”她問出來。
裴徊光微微笑著,是沒有人能夠看懂的情緒。
“你要做什麼?”沈茴望著父親打紅的面頰,再問一遍。
“嘖。”裴徊光移開目光不再望向沈茴,看著府門前輕晃的燈籠,慢悠悠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把美好的表面撕裂,讓娘娘瞧瞧裡面的實。”
裴徊光朝沈茴走過去,視線越過她,望著她護在身後的沈元宏,說:“讓開。”
沈茴心裡忽一緊。莫名有一道聲音在她心裡告訴她裴徊光不會傷害她的父親,答應過,答應過的!
可是沈茴站在原沒動。她不敢啊,她不敢拿自己父親的性命做賭注!
裴徊光面無表情抬手,探過沈茴的肩,手掌飛快壓在沈元宏耳後。
“你這閹……”沈元宏責罵的聲音忽停,身體無滑落。
沈夫人尖叫了一聲,緊接著裴徊光的手掌也壓過她的耳後。再然後,是駱菀。兩人如沈元宏一般,毫無聲息倒了下去。
沈家的家丁們驚恐想要轉身逃,可是府門在們面前關合。緊接著,們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像是灌了鉛,再也不能挪動半分。再然後,裴徊光的手一次壓過們的耳後。
最後一家僕倒下,裴徊光望向唯一站立的老太太。朝老太太走過去。
“小光……”老太太疑惑皺著眉。
裴徊光漠然的臉慢慢浮現幾分清儒的淺笑,溫聲說:“夜深了,姥姥好好睡一覺。”
手掌壓過老太太的耳後,在老太太昏迷之後,及時將人扶著,沒讓她倒。面無表情吩咐阿胖和阿瘦:“將這些人扶進去。”
“是。”阿胖和阿瘦臉色發白,一句話不敢多說,立刻去辦。
裴徊光將扶著的老太太交阿瘦,然後朝沈茴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從袖中翻出一小紙包,遞沈茴。說:“倒入水中,讓們服下。們會忘記一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
沈茴怔怔望著手裡的紙包,沉甸甸的眼淚落下來,落在手中的紙包上,迅速將暗黃的紙染溼暈開。她第次問:“你要做什麼啊……”
她聲音輕輕的,不像是在問裴徊光,反倒像是在問自己。
裴徊光俯下身來,湊到沈茴耳邊,平靜開口:“為了讓娘娘早日認清現實,讓娘娘知道自己喜歡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沈茴慢慢轉眸,婆娑的淚目近距離凝望著。
裴徊光任她打量,望著她淚水漣漣的臉,將心口的悶痛強壓下去。再度開口,微涼的息拂來。問:“娘娘對咱家的喜歡還是那麼一丁點嗎?”
沈茴望著紅腫的臉,緊緊抿著唇。
“嘖。咱家做見不得的情人太久,煩了。”用微蜷的指背蹭了蹭沈茴的臉,“不過娘娘可想清楚了,今日娘娘家人的記憶可消除,改日可就未必了。”
裴徊光收了手。含笑望著沈茴,緩緩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開。轉身的那一刻,裴徊光眼中的笑盡數淡去。抬手,用掌心壓在心口。
要做什麼?怕小皇后腦子不清楚,得白告訴她,是怎的惡鬼。要逼她,要她在痛中做抉擇。
開始貪。
說過,要她發了瘋一,深愛。
若她做不到,那就,那就……
沈茴,這是你最後的抉擇機會。
裴徊光將頸上的紅繩扯斷,將黑玉戒緊緊握在掌中。
沈茴望著裴徊光逐漸走遠。她低下頭,怔怔望著手中染了淚漬的藥包,喃喃自語:“若你是鬼,我手中就不會有這包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