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蝸牛的眼底泛起綠光,但閃爍幾秒後,又恢復了本來的顏色,他的意志似乎戰勝了某種存在,堅持地問道:

“為什麼,他們明明在保護人們,卻反而讓人們更痛苦了?”

卡察。

李澳茲放下相機,等著膠捲出片期間,抬起頭,回望著焦糖蝸牛。

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迷茫,也無比清楚對方心中的疑惑從何而來。

“其實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

李澳茲說:

“這樣的世界,不是人可以生活的世界。”

……………………

長途旅行對二手腳踏車來說有點太過艱鉅,一路上問題頻出。

好在,憑藉尹戈爾的能力,她一路上賺了很多路費,也學會了維護的能力。

“你說教會的想法很好?哼,也許吧,但那不是凡人該過的生活。”

夏北洛修著腳踏車的輻條,聽到尹戈爾這麼說,立刻抬起頭,迷惑地問道:

“啊?這是什麼意思?”

尹戈爾·崔靠著公路的圍欄,抬頭望天,懶散地說道:

“凡人是有七情六慾,是有溫度,是會變老變醜,是善良溫柔,也可以殘忍無度的。但是教會並不承認這些。”

“你得明白,你生活在一顆以操控靈魂、掌握靈體技藝的星球上,既然如此,那麼死人本身就是一種資源。”

“教會希望人們像幽靈一樣乾淨空白,乖乖按照他們的計劃執行,這樣雖然世界過得很枯燥,人口和靈體的數量必須嚴格匹配,不至於太多,也不能太少,同時靈能的技術也要慢慢進步。”

“所以……”夏北洛似乎明白了一點:“所以教會,在有意地控制人口和靈體?”

“你還不算太傻。”

尹戈爾雙手枕在腦後:

“猜猜看,教會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們想讓人們過得更好?”

“錯,是他們覺得人們可以在這種環境下過得更好。他們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家長,拒絕跟你溝通,希望用他們絕對正確的經驗,抹殺你的個性,瓦解你的獨立意志,扼殺你的想象力,讓你變成一個所謂的‘頂天立地’的幸福孩子,過上平平安安的人生——這就是教會。”

尹戈爾解釋道:

“他們不希望你有喜怒哀樂,他們想把你變成純粹的生活機器,用來建造他們的地上神國,以取悅信仰的詭異三神。可天上的神哪裡在乎這些?對於神來說,我們這批造物就算被毀滅殆盡,恐怕也不會傷心多少。”

“可教會不是說……神愛世人嗎?”夏北洛遲疑地道:“如果神不愛我們,為什麼又創造了我們?”

“你會愛罐頭,還是罐頭裡的肉?你會仔細地愛每一罐從流水線上批量生產出來的罐頭嗎?”

尹戈爾反問:

“你是愛享用罐頭那一刻的美味,但你絕不是愛罐頭的存在本身。”

夏北洛張了張嘴,尹戈爾總是能用這些神奇的比喻把她的傳統思維摧毀。

“尹戈爾,既然你也知道,教會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夏北洛問:“那你傳播搖滾樂,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為了把人從這個壓抑的世界解放出來,讓他們真正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神的施捨而過活。”

尹戈爾站起身,走到腳踏車跟前,沉默了片刻,說道:

“你應該明白一個事實,孩子只有脫離了父母,才會長大。”

“可我沒有聽說過,孩子需要殺害父母才能長大。”夏北洛反駁道:“你太偏激了,崔,你的想法太過理想了。”

尹戈爾看了她一眼,說道:

“你不就是嗎?沒有了父母,你一下子就頂天立地了,是個成熟懂事兒的姑娘了。”

“這不一樣!”夏北洛咬著嘴唇:“如果非要失去重要的東西才能成長,那我寧可永遠待在襁褓。”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懦夫思維,人們才一直被困在教會的鳥籠裡,操!”

尹戈爾與她針鋒相對:

“你們這些迂腐不化的倒黴蛋,總是把自己的力量一點點讓渡出去,習慣了去依靠教會的力量,你們從來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精彩!星空有多麼浪漫!教會說一句,外面的宇宙很危險,你們就不敢抬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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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就知道,天空之上一定就很美呢?”夏北洛毫不客氣道:“教會有各種桉例、歷史、上古的遺物告訴我們,宇宙中到處都是危險,能夠安於一隅,難道還不夠嗎?”

“我當然知道。”

尹戈爾·崔摘下墨鏡,他指了指一旁的吉他箱,說道:

“因為它就來自於那片星淵。”

“……什麼?”夏北洛茫然。“那是什麼意思?”

“這把吉他的名字叫做‘靈魂賭場’,是一件社會機構。就是那些跟諸神廝殺的怪物孽獸,用它們的身體碎片,製成的工藝品。”

尹戈爾·崔指引著夏北洛上前,撫摸起吉他箱:

“這把吉他來自於一個名叫【外域社會】珀爾迦來的存在,它不僅能夠彈奏振奮人心的樂曲,最關鍵的是,它可以帶來財富好運。”

“什麼?這,這不可能吧?”夏北洛驚訝道。

“有代價的。”尹戈爾澹澹說道:“每次彈奏,都會消耗你的靈魂,而帶來財運的方式,則是取出你靈魂的一部分,作為籌碼,進行賭博。”

“賭博的結果越好,財運越旺,反過來,結果越差,你的財運也會變得很糟糕。”

“但即便如此,這也是超乎教會想象的造物了。這就是【社會】的力量,每一頭【社會】的力量,都不一樣。”

“……如果按照教會的說法,星界中,諸神和【社會】還在廝殺。”夏北洛抬起頭,看向尹戈爾:“那豈不是說,這樣的寶物,還有神靈的痕跡……”

“嗯,跟你想的差不多。”尹戈爾點頭:“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到——宇宙中,精彩的地方多了去了。如果只是守在這顆星球上,因為害怕那些諸神和社會而停滯不前,那麼你註定也會被拋棄下去。”

“尹戈爾,你的目的,我好像明白了……”

夏北洛站起身,沉聲道:

“擁有這樣力量的外星人,恐怕有很多很多,如果我們不努力去踏入星界,那麼勢必有一天會被強大的星界存在踏破天幕。”

“但如果,如果我們邁入宇宙,發現四面環敵,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

尹戈爾坦然道:

“我只能說:我所追求的並非是戰爭,未來怎麼樣——呵,只有老天才曉得。”

“但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要反抗教會嗎?”

“不,你錯了,我反抗的不是教會,這個是用神性綁架人性的世界。”

尹戈爾道:

“我目睹過教會的士兵阻擋荒海,他們的屍體堆成山——而我也在那批衣冠墳堆裡爬出來過。我理解他們的理想,然後教會便藉著這個名義,四處擴張他們的權勢。”

“過了一段時間,我從救贖軍退役下來,被安排去鍋爐房燒水,那工作重複又單調,就好像這個世界,每個人各司其職,被安排好固定的崗位,既定的命運——我不禁開始思考,你說這樣活過一輩子,有什麼意義?”

“於是我又去了督教區,那裡井然有序,安寧祥和,可即便是在這樣被規劃的明明白白的教會城市裡,你能看到一貧如洗的流浪漢,也能看到啃吃牛排的寵物犬——神愛世人,但有的人更加被寵愛,在這個世界,沒有平等一說,你想崛起,只能延著他們給你的道途,單調地拼搏和廝殺。”

夏北洛安靜下來,傾聽著尹戈爾講述他的經歷。但尹戈爾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你知道,教會的規矩都是怎麼來的嗎?”

夏北洛還沒開口,尹戈爾便解釋道:

“我舉個例子吧——在最初的時候,教會因為人們的教育水平低下,於是他們禁止你喝生水,原因嘛,可能是為了防止寄生蟲,但後來就變成了一種宗教的禁忌。”

“隨後過了幾百年,他們把喝生水視為被惡魔附身的現象。”

“再後來,他們甚至對所有喝生水的人口誅筆伐,甚至發起戰鬥!對他們稱之為惡魔和壞種?請問這是神靈想看到的嗎?請問這是教會存在之初的目標嗎?”

“從精神領域到世俗。教會永遠在恪守底線,但也僅僅是底線——如果永遠停滯不前,那當有一天災難從天而降的時候,人們要怎麼去對抗?到時候已經被教會馴化得服服帖帖的人們,只能淪為一群待宰的羔羊。”

“我來告訴你,我為什麼要戰鬥——教會,已經從教化人民的組織,變成了為少數人服務的工具,它從紫羅星人的體內吸取了血液養分,用來養活少數頂端的教會人員。”

“他們背叛了他們最初高貴的理想,淪為了慾望享樂的奴隸。這不是教會,我要把人們從這樣的教會手中解放出來,讓他們回到原本的道路上。”

“夏北洛,我所反抗的不是教會本身,我是為了在對僵化和落後宣戰,這世界肯定很大,不止有我們這顆星球孤零零地存在——是的,我們需要反抗的精神。”

“這就是他媽的搖滾存在的意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有一天永遠不需要搖滾。”

“當我撥動琴絃時,我的胸中燃起了火焰,歌聲所及之處,人們發出來同樣的呼喊——‘改變啊’我很清楚地記著,那是他們告訴我的聲音。”

“記得,小妞,永遠別向世界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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