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狂妄至極的想法,更何況憐星和他也沒什麼關係,人家名字雖有個憐字,但若真以為是什麼可憐之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李忘塵也只是靈光一動,當即收心束神,繼續觀戰。

既然明確將邀月當做敵手,憐星不會下死手,那此戰的性質自然劇變,從生死決鬥變成了切磋。

憐星雖未真正察覺到這性質的轉變,但心神已沉浸進去,行為已有了悄然的改變。

她現在滿臉笑容。

她一開始看眾人螳臂當車地阻礙自家姐妹二人,還不是很明白,心中疑惑萬分;後來,便又慢慢有了一些佩服;再後來,佩服就變成了震撼。

而到了現在,什麼疑惑、佩服、震撼,全都一掃而空。

只剩下某種在移花宮中千百年也得不來的童趣。

她只是覺得很有意思,活著真的很有意思,能夠遇到這麼多不一樣的人,雖然每個人的武功都不如自己,但他們活得真的很開心。

比自己開心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此刻心頭湧現的心緒,就好像孩童時入夜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那般的欣然。

“啊,你們就好像是群星一樣,每個人都閃爍著令人驚異的光芒呢。”憐星恍然大悟,露出了一種好像小孩子想通了好久沒想明白的關竅般的表情,“我既名憐星,為何不憐憐你們?”

說話間,她以更名為飛星傳恨的斬鐵草在半空中極快速地劃了個一個圈。

這個圈幾乎是依循著太極劍法的圈而劃。

在眾多圍攻上來的奇功絕技中,唯獨這一門劍法最為難纏,沖虛連同三位武當長老的劍意劍勁,幾乎融入虛空之中,將整個身所觸及目所能至的世界都化作了難以任意施展的力場泥沼。

四人聯手,更隱隱彼此關聯,勁力貫通,形成了一種肉眼所不能視的“大麵粉糰子”,不管施加怎樣的力量,都只是極有韌性的變形罷了,力量一收,那變形的地方就又猛地恢復回來。

甚至幾招之後,此前陷入這“大麵粉糰子”的力量,會被盡數化作敵方之物,還回來打向自己。

啊呀,這下移花接玉可遇到對手了!

這還是此戰中首次讓憐星覺得驚異的武學,和自家的“移花接玉”有相似之處,但更傾向於“卸去勁力”後“原原本本還給對方”,自己只是力量的中轉站,而移花接玉則是“洞悉對方要訣後牽引挪移,以明玉功的特性吞下力量,然後用自己的手法將整招還回去”,自己還是得承受招式。

表現出的效果雖然相似,但是最大的差異就在於:太極劍法或是太極拳法,是後發先至,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節奏速度;而移花接玉,則是以對方的速度打回去,對方速度越快,這招就越快。

天下五大奇招“移花接玉、太極拳劍、斗轉星移、乾坤大挪移、不死印法”中,移花接玉和太極拳劍類似,斗轉星移和不死印法類似。

太極拳是牽引力道、後發先至,移花接玉是堪破關竅、還以顏色,它們面對一招的時候施展出來,都是透過種種手法“借”“移”對方的招式力勁,同一時間只有這一招,不在你手中,就在我手中。

而斗轉星移卻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它的根本和移花接玉類似,同樣要瞭解天下武學的關竅所在,卻走向了不同的結果,並不會對對方的招式有絲毫影響,同一時間有兩招出現。

不死印法也是一般,斗轉星移立足於對天下武功、細枝末節的瞭解,不死印法則摒除一切外物的干擾,只立足於生死之間氣息流轉變化,一繁一簡,同樣可以達成相似效果。

至於乾坤大挪移,乃是五者中最奇妙的一門武學,天地乾坤皆可翻覆,前兩種效果都可以達到。

這五門武功,其實並無上下之分。太極慢,移花接玉快,斗轉星移繁,不死印法簡,而乾坤大挪移最是包羅萬象。

那麼,當移花接玉碰上太極拳,會怎麼樣?

憐星給了答案:

若對方是天下最慢的劍法,自己的回應自然也慢。

憐星長劍一震,如描紅畫圖一般小心翼翼地撥動劍身,層層疊疊糾纏絞動的力量依循著某種天地至理劃圓而去,與四位武當長老的長劍幾乎有相同的軌跡和速度。

劍尖抖動了數下,幾個劍光凝就的圓圈飛射而出,逼退了段天涯、左冷禪、胡鐵花等數人,憐星縱身一躍,進入到四位武當長老圍攻之中。

就此進入“太極圓勢”。

飛星傳恨左挑右引,四個圓圈分別迎上四人。

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太極圓勢頓止,四位武當長老紛紛後退,身上卻已負傷,而且傷勢絕對和憐星毫無關系,乃是他們自作自受,每個人身上的傷勢都出自於同門的劍,戳破了衣衫、戳出幾許鮮血。

這對江湖人而言當然是小傷,不礙繼續戰鬥,但他們卻都看得出來,這是憐星願意是小傷。若她願意是大傷、重傷甚至是身死,也簡單無比。

四人停了下來,面面相覷。

忽然雙手倒提劍柄,朝著憐星行禮,“不殺之恩為大恩,多謝。”

憐星微微一笑,“你們退下吧。”

動作不停,回手一劍。

迎上她的是飛躍而起的天字第一號密探段天涯,他被逼退後再次藏劍於鞘,身子微屈,整個人宛若一張大弓,力量與心意都在腰腹間。

正是東瀛自古盛傳的“居合拔刀斬”。

大弓忽然拉響,段天涯腰間長劍一彈,無人觸碰已出鞘飛射,如長虹飛射。而他身隨劍來,五指追上劍柄,一握更增力道,一劍刺出,又帶了點微微的弧度,令人分不清楚是刺是劈。

只曉得威力極大,速度極快,猶如整個世界變作了黑白二色,天地一暮,有光劇閃,以尖銳刺人破開一切的威勢切開整個世界。

正是東瀛第一劍客“眠狂四郎”的絕世劍法:幻劍。

這一劍已然是極快,可是憐星回手一劍,卻更快數分。

甚至不只是快而已,這一劍的角度、力度、速度均和幻劍不差分毫,乃是此前憐星以“移花接玉”移轉“太極劍法”時藉助的“幻劍”之力。

到現在,終於還給了段天涯!

幻劍與幻劍劍尖碰撞,段天涯立在了原地,如遭雷擊,凝固不動。

好半會兒才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坐下。

“你也死了。”憐星居高臨下、神色平常地說,同時忽然將長劍丟入上空,轉身與飛竄而來的胡鐵花交手。

對方有什麼,她就用什麼。

兩人身影糾纏,模糊不清,在方寸間交手三招,胡鐵花被自己的一擊重手還回來擊中自己胸膛,倒飛而去昏迷不醒,憐星笑道,“只剩一個了。”

左冷禪怒喝一聲,每走一步都將周圍的空氣凍結成冰稜,一路走來攜風帶雨,在大地上踐出一道霜路。

“真氣啊……”

憐星以一種百無聊賴的口吻說,這樣的法有元靈,縱然威力不低,但當然不如太極劍法、幻劍還有蝴蝶穿花十二式有趣。

她甚至都沒有使用移花接玉,而是凌空朝著左冷禪比劃了五根纖細秀美的手指,然後輕輕一握。

左冷禪立刻感覺到一股徹骨透體的冷。

他這一生,從來只有自己讓別人感受到冰冷,而無自己感受的道理,但此時此刻,卻真真切切有了這一種荒謬的感受。

體內的“寒冰真氣”勃發而出,卻根本不存在這個對抗的說法,一經碰撞,立刻潰不成軍。

而明玉功真力乘勢一卷,自四周向內收攝,被明玉功奪去了“靈粹之一·溫度”的氣流,已徹徹底底包裹住了左冷禪。

方圓五六丈之間,彷彿一下子來到了凜冬時節、荒原大地,氣流水霧在轉瞬間化冰化雪,凝固成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左冷禪整個兒凍結當場。

只是一個動作,左冷禪連碰都沒有碰到憐星,便當場戰敗。

譁譁譁,這時候飛星傳恨才從半空落下,可見憐星逼退胡鐵花、凍結左冷禪的動作有多快。

憐星瞧也不瞧,信手一握,長劍在手。

“好了,到你們了。”

她笑嘻嘻的轉過身,目光掃過眾多小三合高手,“想必諸位剛才已看清楚了吧?對我的移花接玉,可有什麼破解的法門?”

俊朗不凡、氣度儒雅的卓非凡仍然按兵不動,只苦笑道,“若有法子,我們早就出手了。”

這群小三合高手,尚無一人出手。

這不是因為他們自重身份不願出手,九品高手們的奮力拼殺,本就是要給他們機會的。只是他們從頭到尾,都無一人能夠找到一絲一毫的機會。

憐星最多只用了三分心力,在面對此前眾人的圍攻上,剩下大的七分心力,仍在以逸待勞,等待任何這群高手中任何一人殺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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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星點了點頭,“那看來你們是認輸了?”

卓非凡苦笑道,“我想就算我們上去,能撐得過幾招便也算了不起了……”

憐星低頭端詳手中的長劍,以無聊的口吻道,“哦,不打了麼?”

卓非凡卻肅然道,“打還是要打,但既然不是對手,憐星宮主又屢次留情,何不以一對一?其實在場諸位,武功雖遠不如憐星宮主,但本身並非以眾凌寡之人。”

憐星面露譏諷的笑容,“哼哼,你們不過是想要拖延時間罷了,何必說得這樣漂亮。”

剛裝完逼就被戳破心思,卓非凡面露尷尬神色,只好輕拂鬍鬚,裝作聽不到一般。

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我不是拖延時間,我要與你單獨比劍。”

他說得斬釘截鐵,彷彿這句話放到天上地下任何一個地方,都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憐星挑了挑眉,“西門吹雪?”上下打量來人。

西門吹雪一襲白衣,手持長劍,站在憐星的面前,人人都知道他遠不是憐星的對手,可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極為安心的感覺。

憐星繼續道,“聽說你是繼燕南天後下一任大明劍神的候選人之一,不錯不錯,其實我也早在關注你了,姐姐也偷偷告訴我,十年之後你或許能成為我們的對手,我卻認為那姓李的臭小子也行。”

眾人這下愕然,才知曉邀月宮主明面上看不起眾人,實際上第一次見面,已看出了西門吹雪的潛力。

當然,憐星對李忘塵青睞有加,這也並不讓人意外。

光是那“神劍含光”一招,即有如此地位。

西門吹雪並不多言,只是雙眼越發明亮,身上的劍氣凝聚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銳利。

憐星忽然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真想要和我生死戰鬥?觀你劍氣之銳利,殺意之凝聚,我也收不住手……我勸你一句話,現在退去,等你十年,也是我輩中人。”

她認定了西門吹雪可以有資格成就大三合。

西門吹雪只一句話,“我等不了。”

憐星眨眨眼,點點頭,也不復言,只道一聲,“好。”

兩個人對視起來,西門吹雪的手已握住了劍柄。

忽然憐星的臉色變了,抬頭遠遠望去。

“姐姐!?”

“你太讓我失望了。”一個又高遠,又深邃的聲音從天空上傳來,“磨磨蹭蹭的,讓我親自出手吧。”

憐星貝齒輕咬,小手握拳,但終於是嘆了口氣,然後慢慢鬆開手,隨著這個動作,她臉上神采飛揚、童真趣味的神色,忽然全部都消失了。

她的儀態變得清冷,她的神情變得高傲,就連身上的殘廢的左足左腳,也似乎和任何人的殘疾不一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聖潔光輝。

她在這一刻去掉了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人性,只留下了不屬於人的神性。

移花宮人本就不是世俗之輩。

隨著這一系列的變化,天邊一個黑點慢慢靠近了,離得近了才發現正是那目中無人目空一切的邀月。

她輕飄飄地落地,淡淡道,“附近的山水也沒什麼好看的……喂,你們說不說江楓的下落?”

李忘塵走上前來,忽然道,“我給你下毒,你能撐過嗎?”

只怕古往今來都沒有他這樣下毒的。

憐星本來見到李忘塵站了出來,一下子以為他還是要說出自己的秘密,心頭一緊,卻沒料到李忘塵說出了這一番荒謬的話。

邀月能遍查一切,好奇地看了她兩眼,又轉過頭冷笑道,“你膽子很大,以為我是憐星嗎?”

李忘塵道,“原來邀月宮主這樣無膽。”

如果說剛才的話語是荒謬,這句話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

所有人的神色都有巨大變化,連西門吹雪這冰塊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邀月卻沉默不語。

只是大地震了一震,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三百丈外的小山丘像是埋藏了千百斤炸藥一般轟然爆裂開了,那聲響傳遍天空大地,數萬噸的泥土鋪天蓋地地飛上蒼穹,遠遠看去就好似是煙花綻放一般,又過了一會兒大量泥土如雨而落。

李忘塵也看得呆了,剛轉過頭,邀月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一截細長無暇的手臂來,攤開手掌。

邀月一字一字道,“你給我下毒,我要你的命,如何?”

李忘塵喜不自勝,“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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