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星說完這番話,已再次站在了眾人的中央。

她素手而立,擺足了強者姿態,但無任何人會認為她沒有這番本事。

卓非凡道,“憐星宮主讓誰先上?”

他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即使已確定了圍攻,卻也是帶著一定的風度,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失禮。

憐星沉吟片刻,忽然轉頭看向了李忘塵,伸手遙遙一指,面帶笑意,“你來?”

李忘塵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雖說不出話來,卻也並不多言。

他哈哈大笑,手上一抬,斬鐵草在掌間飛速旋轉,忽地固定指敵,當先一步踏出。

戰鬥就在這一步之間開始。

這一步踏出之前,李忘塵距離憐星尚有五六丈距離,這一步落下的時候,他已到了憐星的面前。

而滄浪一聲,斬鐵草出鞘的聲音也和腳步落地的聲音完全重合。

心與劍合一,劍與氣合一,氣與力合一。

將自己的一切投入熔爐的錯覺再次浮現心頭,李忘塵感覺整個人融化了,化作了金燦燦、亮閃閃的灰燼。

一道血色的飛虹光芒乍現,李忘塵的右臂連同斬鐵草一同從時空中消失,化作五感六識難以準確把握的不確定因子,縹緲得像是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影子。

憐星的脖頸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正是李忘塵綜合一切所得,自創的法有元靈絕技“神劍·含光”!

此前真正看到過這一劍的人其實並不多,只有當時在場的卓非凡、邀月、憐星罷了。而現在在此處再次展現出來,在場眾人多有劍道名家,如沖虛、段天涯、帥一帆、郭嵩陽、愚茶,乃至於西門吹雪,都一時為之動容。

沖虛和段天涯能瞧見一線光芒中精妙無比的劍招變化,腦中自動設想出後續千百種變化。

帥一帆、郭嵩陽、愚茶則能窺得一道飛虹內凝結一體不分彼此融會貫通的內氣外勁,與周圍的天地交擊共鳴而擴散開來的某種龐大的“網”,已籠罩在憐星身上。

西門吹雪目光最為深遠,他能看出李忘塵在這一件中傾注的招式變化,也能看出李忘塵的內力外勁之強,甚至還能看出其餘所有人沒有看出的斬鐵草劍中的魔性。

但看到最後,他雙眸中已是無劍而無人,忘卻了此前的種種一切。

只因這些都不是這一劍的神髓!

西門吹雪在眨眼間穿透了表象虛妄之所在,真正捕捉到李忘塵劍與手消失的剎那真諦,那是真真正正的消失,而非是某種速度過快的錯覺。在那一刻,李忘塵是真的沒有右手、也沒有劍,這無疑是神而明之、超出了技與力的“靈”之所在。

視不可見,運之不知其所觸,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

神劍含光!

果然是神劍含光!

此前的李忘塵,已屢次給了這個江湖驚喜。

其實自衡山城一役擊殺任我行起始,他就已不必靠著二叔李尋歡的名頭行走江湖,尚未闖出名頭的小李飛刀,竟一時掩蓋不了他的光芒。

但那時候,他還只不過是前途無量、未來可期罷了。

到華山腳下大野山莊一役,如護龍山莊、青龍會、武當、楚留香、陸小鳳乃至於左冷禪,都首次或再次將目光投射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小鬼身上,驚訝地發現他竟換了風格,有了一身不俗的劍術,甚至能參與到剿滅青龍會有生力量的大戰中。

但那時候,他還只不過是楚留香、陸小鳳甚至是華真真的陪襯罷了。

直到今天。

直到這一場江楓的劫難之中。

李忘塵回顧往昔,彙集經歷,總算拿出了這樣的一劍。

——從此一劍開始,這小子似已不只是江湖上靠著一些聰明智慧、奇謀底牌、他人小覷而攪風弄雨的小輩,而是真真正正在武道上的一流好手!

“又是它?”

憐星居然側過了頭。

她在李忘塵出手的瞬間,能感覺到脖頸間的涼意。就是這一涼之間,她立刻忽略了面前的李忘塵,側身看向旁邊的空處。

她一抬手,手的姿態曼妙優美得像是插花,緩慢而優雅地朝著空處伸去。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李忘塵此招竟然就這麼慢慢還原成右手和斬鐵草,毫無任何殺傷力,虛虛停在憐星後背的位置,寸步不能進。

而憐星所看向所防備的空處,卻忽然激盪起一陣旋風,地面上的草芥無聲無息而斷而飛,似乎自有一股威力無儔、驚天動地的巨大力量,眼看就要轟然爆發出來。

兩根手指落在了半空,似乎夾住了什麼東西,於是旋風停下,草芥落下。

兩個人維持住一種很奇特的狀態。

憐星的兩指,夾在半空的空處,這是個看上去很滑稽的動作,甚至還毫無防備。可是一旁的李忘塵手持斬鐵草,卻絲毫沒有進攻的慾望,而是滿臉窘迫,彷彿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壓制。

憐星緩緩道,“天日昭昭,遍照大千,你如何含光?”

根本沒有人看懂發生了什麼。

憐星兩指一折。

吱吱吱——李忘塵手中的斬鐵草竟就此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心絞的哀鳴,劍身通體流轉著的妖異紅光大為減弱,似乎勉力抵抗著某種難以抵抗的龐大力量,卻也眼看就要抵擋不住。

而李忘塵咬牙切齒,臉上已浮現出了陣陣紫氣。

憐星陡然發力,纖細兩指上青玉白瓷般的肌膚透出極好看的淡色經絡。

砰!

一聲脆響。

李忘塵渾身一震,手中的斬鐵草登時四分五裂,炸在半空,宛若煙花般四散飛射,上面的妖異紅光頓去無疑。

而隨著這一個驚天動地的變化,李忘塵的腦中也聽到了一個難以用任何人類的語言形容但是他非常明白非常清楚的慘叫。

那是一個生命的消逝!

“草!”李忘塵猛然抬頭,目眥欲裂,雙眼如火,“你殺我的崽!”

恰好憐星也轉過頭來。

她似乎早就想轉過頭來了,但是面對剛才那一劍,即使是她也不能太隨意。

不全神貫注、專心致志,她也瞧不見含光的痕跡。

而一旦解決此劍,她就立刻轉過頭來。

兩人目光一碰,得見了對方瞳孔中的無盡怒火,憐星卻微微一笑,在電光火石之間,伸手以李忘塵所不能測度的速度,飛快自半空中抓住了一塊碎片。

攤開手掌,凝聚內力。

明!玉!功!

明者,日月也。

玉者,天地之精華也。

奪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華,方可稱之為“明玉”二字。

渦渦渦——風在匯聚,雲在捲動,天空搖曳,大地顫抖。

一切動作都發生在極短時間內,但在驚鴻一瞥間,李忘塵仍瞧得清清楚楚,憐星高高舉起了那只手掌,掌心有一塊鐵片,鐵片上閃爍著他極為熟悉的妖異紅色。

然後一握。

這一握,簡直有將天上地下,一切靈粹,都握在手中的氣勢。四周忽然風止雲靜,天定地穩,一切安寧,萬物平息。

除了憐星手中的一柄劍。

——一柄通體透明,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工藝品的長劍。

由內而外佈滿自然靈動的立體風紋雲繡,宛若將山山水水銘刻其中,唯獨核心部分有一塊金鐵,宛若琥珀中封存的蟲豸,正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一股一股血色力量,最終在劍刃上流轉著出邪性的邪異光輝。

這柄純由真氣凝聚,好看得不像話,也邪氣得不像話的氣劍,已出現在憐星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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譁啦啦——長劍發出一陣風鈴般的異響,為自己這更好新生而歡欣鼓舞。

李忘塵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他不得不接受一件事情:我他嗎的……被NTR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憤怒襲上心頭,李忘塵高吼一聲,數個月來習慣的飄逸瀟灑劍客畫風頓時破去,渾身肌肉鼓動虯結,揮舞著拳頭猛地衝了上去,“把我的崽兒還給我!”

瞧見李忘塵這副模樣,憐星簡直比得了天大的寶貝都要開心,得意萬分,眉開眼笑,“嘻嘻,這明明是我的飛星傳恨咧。”

話語間一劍貫空,並無什麼出奇之處,只是單純的快與準,一去已來到李忘塵的鼻子前,再一收,輕描淡寫地收在腰間。

朝著李忘塵歪了歪頭,吐了吐舌頭,“呃,你死了。”

李忘塵退後兩步,滿頭是汗地看向憐星。

因為他發現憐星的劍法居然不差,雖無曾經見過的天外飛仙之輝煌燦爛,但這一劍的力量控制、位置把握、一去一收,也絕不在獨孤九劍大成的風清揚之下。

若非對方不想殺死自己,這一招已能令自己變成個伏地魔。

李忘塵也到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知悉憐星為何要奪去斬鐵草。

他本來要是看出了憐星本性仁慈,不喜殺人,正欲藉此大展拳腳,拿出種種以命相博的手段,一開場就用大招,務求打一個措手不及,就算失敗了也可以再來一次。

這個思路確實無錯,憐星也真的沒有對他下死手。

她只是選擇了奪取斬鐵草。

這一奪,李忘塵是想要拼命也沒有了辦法。

雖說自己穿越之初還以拳腳功夫出名,但幾經歷練下來,現在劍法上的修行,早已超過了前者。

要說劍法還能令人重視一二,要真回頭拿出什麼餓虎撲食來和憐星較量,那就無疑是自取其辱了。

雖然李忘塵也能用劍指劍掌,繼續施展劍法,但他此前從未針對訓練過,臨時抱佛腳,威力自然遠不如斬鐵草這般的神兵。

——這樣一來,李忘塵發現自己雖未被憐星所殺,卻幾乎等於是喪失了戰鬥能力,他現在是衝上去也沒有用了。

“我已經廢了……要說有用的東西,也只剩下了……天一神水和古墓寒玉。”

李忘塵看了一眼憐星。

從開頭到現在,憐星接下“含光”,奪去“斬鐵草”,逼退李忘塵,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其他人也立刻便跟了上來。

段天涯、胡鐵花、沖虛、左冷禪、武當長老等擁有法有元靈武功的九品戰力,第一批衝了上去,和李忘塵一樣,一見面直接拿出最強底牌。

段天涯的幻劍將天地化作黑白兩色,唯有橫空而起的一道劍光切開了一切。

胡鐵花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身影快速,招式繁妙,曼妙的身姿施展間竟有一絲絲酒意傳遍憐星身周,有如真似幻、莊周夢蝶之感。

而沖虛連同武當長老的太極劍法似慢實快地圍攏上去,眨眼間已連續劃出好幾十個圓圈,大大小小的圓圈套著圓圈包裹著憐星,層層疊疊、阻礙不斷,任何氣勁深陷其中,都猶如進了泥沼。

左冷禪則大喝一聲,一步一步走上前來,每一步都沉重無比,隨著一步一步踏出,他整個人身上竟也逐步增加一股令人如墜冰窖的寒氣,自體內溢位,滾滾而去。兩腳數丈方圓的地面草地,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凍結化冰。

然後便是幾位江湖散人,也各拿出壓箱底的功夫,不求能傷到憐星一絲一毫,只期望能夠製造出憐星的破綻。

憐星轉頭就去迎戰他們。

她竟絲毫不給予李忘塵防備,這不知道是小看了這小子,還是相信他有什麼君子之風,既然已經“死掉”,就不會再隨便“復活”。

幾人混作一團,憐星長劍一震,劍氣橫空,明玉功施展出來,頃刻間即大佔上風。

而這幾個呼吸間,李忘塵則以複雜的眼神看向憐星的背影,手伸進了衣裳裡面,凝住許久。

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嘆一口氣,把手抽了出來。

“算了吧,本來也沒準備要把憐星怎麼樣,我們不暴露出江楓夫妻的去向便好。她現在這個狀態,應該是‘玩得開心’了,到現在還沒有真正動手的跡象,這都是往好處發展了。”

他告訴自己,“但這一切都有一個重大前提,那就是邀月不在。”

邀月。

李忘塵一想到這個女人的名字,就想到了這個女人的臉,一想到這個女人的臉,就想到了她此前在場時給眾人的巨大壓力。

更重要的是:他莫名其妙,想到了當時的憐星。

在邀月面前的憐星,幾乎和現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這當然也是邀月給予憐星的壓制和壓迫,在她這樣的女人面前,即使是妹妹也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奴隸罷了。

可現在的憐星,即使和人戰鬥廝殺,也這樣開心自在,甚至還很可愛。

這世上自然是不嫌可愛的女子多之又多的。

於是乎,李忘塵忽然有了個天方夜譚般,連他自己都給嚇到的想法。

——他想要殺死邀月,別讓憐星變回之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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