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的戒備, 我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這是骨喰藤四郎, 卻不是我熟識的骨喰藤四郎。我向來不怎麼在意他人的評價與看法,所以也能直接了當地說出\'這些對我來說只是陌生人\'這種話了。

如果被別人聽到,也許會以為我就是這樣無情的傢伙吧,事實也正是如此, 我的溫柔和善都交給了熟悉的人。所以即使對面的脅差有些跟骨喰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氣息, 我也無法承認他。

我並沒有理會,通知過後就徑自離開了。骨喰藤四郎不會隨隨便便對我動手,他向來聰慧, 雖然沉默寡言, 卻也能夠審時度勢,希望之後的全體會議大家都會出席, 這是雙贏的局面,我想他們做出正確的選擇。

啊聽起來我像是反派一樣, 明明我應該是那種秉承著愛與正義來拯救飽受折磨的同伴的和善老爺爺來著。

傍晚是個適合談話的時間,本丸的春景煥然一新, 但想要變得生機盎然想必還要過一陣子。天邊的火燒雲非常美麗, 它的邊緣舒展開來, 彷彿展翅翱翔的飛鳥。

當然, 如果是白天的雲, 我想我會聯想到鶴的。

當夕陽西下時,黑夜就會到來,對於太刀與大太刀之類的未免有些不友好了, 不過我也是太刀,故而也沒有太大的問題,我覺得今晚應該不會再發生戰鬥事件了。

但願如此。

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會議室空無一人,這裡也許久沒有被使用,在他們到來之前,我乾脆捲起袖子自己找了軟布來擦拭桌案上的灰塵,水盆是在隔壁的雜物間中翻找出來的,接了清水後備用。許久沒有幹過這些雜活,總感覺比戰鬥還要令人疲憊。

如果這時黃臉的話,吃仙人糰子會有用嗎?

等到我將最後一張坐墊打理乾淨後,猛地抬頭時,卻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他似乎呆在那裡都一段兒時間了,只是我沒發現而已。

……該死的太刀的偵查。

沒有誰會裹得嚴嚴實實幹活,我也同樣。在準備擦拭桌子之前我就已經把斗篷放在一旁疊得整整齊齊,我認為他們會乖乖聽話,並不會提前到來,但事實上……

我又翻車了。

提前到來的是壓切長谷部,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與他到底算是緣分還是孽緣,當初在自己的本丸裡,見到的第一位刀劍男士就是長谷部,而來到這裡後,以真面目見到的第一位刀劍男士,還是他。

手合吧,壓切長谷部。

他的神色非常復雜,身體挺直,全身肌肉想必已經緊繃到了極限,而他的手指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本體。我似乎能夠察覺到他在顫抖。

是因為懼怕還是不可置信?或者單純因為被欺騙的憤怒?

“想必還有足夠的時間,長谷部。”我仍舊穿著那套輕便的灰藍色浴衣,擦乾淨雙手後,含笑對他發出了邀請。

……好糟心啊。

他仍舊沒有放鬆戒備,面色僵硬地按照我的意願坐下。他的雙唇緊閉,抿成了一條直線,紫羅蘭色的眸子緊緊盯著我的臉,如果我不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怕是會認為他暗戀我的。

歲數都這麼大了,還如此自戀,不好、不好。

事實上我還是松了一口氣,但凡站在這裡的刀劍男士是隨便別的什麼人我都不會如此放鬆。長谷部嚴肅認真,原則性也極強,但是他比起其他老成精的刀劍們……更單純一些。

大概會更好忽悠一點吧(並不。

“我認為你一定會有很多話想問出口。”

我溫和笑著,示意他放鬆些許:“那麼請隨意吧,長谷部君,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真的嗎?”很顯然,他仍有些不信任,這也無可厚非,如果是我遇到某些違反常理之事,我也同樣會有一個接受的過程,但我希望,長谷部不會考慮太久,畢竟身為刀劍,還是要有堅韌之心更好一些。

“那麼……請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他啟唇思慮許久,到底沒有稱呼我為‘審神者’,三日月宗近的長相並非是什麼秘密,即使這個本丸沒有這把所謂的‘最美之刃’,但在萬屋等地,遇見三日月的機率也並不低,故而我的容貌才讓他如此驚訝。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長谷部的執拗勁頭有時會讓人無力招架,不過這的確算是優點:“是三日月殿下嗎?您是不是三日月殿下?”

啊……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樣認真詢問的打刀,我卻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只是抿唇、並未露出牙齒,但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很失禮的事情了,想必現在的雙目已經彎成如同新月的弧度,那孩子耳根泛紅,已經有些坐立不安了。

“哈哈哈……還請您勿怪啊。”我笑著給予回應:“只是因為長谷部太嚴肅的緣故,稍稍有些嚇到呢——我是三日月沒錯,但並非這個本丸的三日月。”

“……是其他本丸嗎?”聽到我給予肯定的回答,長谷部不由坐直了身體,眉心的疙瘩越發明顯了,所以我才說,思慮過多並不是好事:“可是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如果是其他審神者派您來這裡探查,那我會用盡各種辦法將您驅逐出去,我們不需要時之政府的管轄,也不需要什麼審神者。”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孩子真是可愛極了。

離集合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可以單獨相處好一會兒。

“雖然那孩子算是個比較合格的審神者,但他已經不是我的主上了。”關於所謂過去,我倒是不介意與他談論,信任是相互的過程,即使同屬於刀劍付喪神,我也不能指望他能相信我的說辭。只有我足夠真誠,他才會賦予我同等的信任:“這是個很長的故事,長谷部君。我現在毫無桎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刀劍本靈,而現在,我也能夠負擔得起一個本丸的靈力供應。”

而事實上,我頂替的是那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審神者的身份,這點長谷部並不知曉,我也沒打算告訴他。

“……什麼?!”

很顯然,長谷部被‘刀劍本靈’這種說法接受無能。他睜大了雙眼,雙手撐在桌案上,身體前傾,盯著我的眼神越發驚詫:“這不可能,那些大人們都在好好的被供奉起來,人類怎麼可能任由刀劍本靈……”

“我只是說,某種意義。”我豎起食指置於唇邊,輕輕開口道:“我並非被放在博物館裡的那把三日月,但我是’三日月宗近‘,這點的確沒錯。”

長谷部;我有點迷茫。

當大家陸陸續續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又全副武裝起來,長谷部跪坐在我身邊,身體緊繃,神色嚴肅。我敢肯定,如果給他穿上一身黑西裝戴上墨鏡的話,可以直接拍極道電影了。

不管是人類還是刀劍,年輕的傢伙就要多笑笑嘛,太嚴肅了反倒不美。

等到全部刀劍來齊後,我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如果刀劍男士反抗審神者,甚至於親自手刃自己的主人,那麼他們身上的靈力也就會變得渾濁不堪,在場的大家看起來都不像是付喪神,反而如同妖物魔物,讓人不由唏噓。

長谷部望著自己的同僚,小聲告訴我這就是本丸內的全部刀劍。

短刀只有幾把,脅差也只有兩三把,其餘都是比較強大的太刀、大太刀以及薙刀,三名槍倒是都在,只是他們神色懨懨,可看不出一絲豪爽的意味。

一期一振也同樣來到了這裡,他陪在骨喰與平野身邊,面色好了一點,但仍舊與原本的模樣相去甚遠;我看到了鶴丸,白鶴已經被染黑,墨髮黑衣,甚至眼眸也是赤紅——我毫不意外這點,鶴丸雖然比較跳脫,但如果真的狠下心,他什麼都能做出來。他盤膝坐在軟墊上,看起來百無聊賴,一手支撐著下頜,饒有興致地彎唇笑著,但眼底卻殊無笑意。

無論是哪個鶴,是不是我瞭解的鶴丸,他們都有極為明顯的共同點——太過直接,也太過認真,明明表面上看起來十分跳脫,但歸根結底,他確實頗為冷酷。

“那麼現在,請大家聽我嘮叨幾句。”我端坐原處,望著神色各異的刀劍男士們,心中突然覺得多了幾分趣味,很神奇不是嗎——曾經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但現在,我坐在原本屬於審神者的位置上,負擔起刀劍男士們的未來,甚至覺得恍若隔世。

“首先,我並非時之政府派來的工作人員;其次、我並不想強迫你們做其他事情,當然,你們也無需承認我的身份——我無意被刀劍男士奉為主人,希望你們清楚這點。”

本身就是刀劍付喪神,大家處於平等的狀態。雖然他們是分靈,但這並非我高人一等的理由,我可以提供他們存於此世所需要的靈力,也可以讓他們從無盡的折磨中找到自由之路,但這只是‘我想’而已,並非是為了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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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認主——刀劍男士認主其實只是個互惠互利的契約過程,這點我深有體會,但大部分審神者認為自己凌駕於刀劍男士之上,這點讓我非常不爽。故而我自然不會強迫本應是‘同僚’的大家表示些什麼。

“我會提供讓你們恢復的靈力,當然,出陣遠征也是必須,你們需要變強,這毋庸置疑。非常幸運的是,時之政府似乎想讓你們邊緣化,所以不必擔憂這裡會被無關人士打擾。”

他們都十分沉默,甚至一言不發,現在這種場景,即使是單純的付喪神們也心思各異,他們有人在動搖,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對我的說辭嗤之以鼻。

當然,鶴丸國永一定是嗤之以鼻的那個。

“那麼接下來請大家配合我的工作,我也同樣無意與你們發生爭執,但願大家合作愉快,以上。”

我起身準備離開,刀劍付喪神們都垂頭一言不發,氣氛非常沉悶,長谷部跟在我身後,對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眼神視而不見。

如果做了決定,長谷部是很容易守住本心的,這點我從未擔憂過。

“希望閣下能夠說話算話。”

就在我即將離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期一振堅定的聲音。

“……啊。”

即使不是故友,但我遇到了這座本丸的大家,就不可能對他們的苦難視而不見。從前我慣常站在人類的角度看待各種問題,如今早就混淆了概念,甚至認為刀劍付喪神才是真正的我,我渴望讓同類們更加幸福。

但願能夠如此吧。

長谷部跟隨我進了書房,正巧自己隨身攜帶了慣常喜歡飲用的茶,讓他稍稍等待片刻後簡單地沖泡了一壺,給他倒了一杯。他似乎並沒有想要飲茶的意願,即使已經做出決定,現在在我眼中,他仍舊非常緊張。

“請不要介意,長谷部……啊,總覺得比起曾經與我共事的長谷部,您更嚴肅一些呢。”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他苦笑著開口道:“我想您本丸內的審神者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如果硬要說的話,的確是不錯,但做事總是有失妥當,讓我非常擔憂呢。”

也許最近總是開始回憶往事,我聽到他說從前的審神者,突然想起來由他的舉動引起的一系列事態,雖然他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但到頭來,強加著自己的意願到別人身上,其實也相當讓人氣憤吧。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明明能力很強,卻從未認真嚴肅過吧。”我思索了片刻,才像是閒聊一般將往事緩緩講述出來:“對待刀劍們也非常和善,他認為付喪神們不是工具,而是夥伴。只不過啊,到了最後……他還是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斬斷了我們的羈絆,然後強行賦予了不屬於我的責任……雖然情有可原,但想起來仍舊讓老爺子很難過呢。即使只是個孩子,做出這種事來,總是讓人覺得太過分了。”

“……他傷害了您嗎?”

我搖了搖頭,對此予以否認:“對我來說,大概是以‘保護’為名義的傷害吧。”

刀劍無法保護持有者,這是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足利義輝也是,審神者也是,前者覺得三日月宗近太過美麗,即便染血也被視為玷汙;而後者卻擅自認為三日月宗近是‘被保護者’,他甚至無視了我的意願,強行進行保護。這無法讓我感到開心,或是感激,更多的……大概是不甘心以及氣憤吧。

如果連刀劍本身的職責都無法負擔,那麼天下五劍也只是徒具虛名而已。

“不管怎麼樣,三日月殿下,我無意知道您的過往,也不想太過在意您來到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位無論什麼時候都認真嚴肅、一身傲骨的打刀在我面前鞠了一躬,語氣十分鄭重:“我想讓本丸的大家得到救贖,我相信您可以做到,請遵守您的諾言,我長谷部一定會任您驅使。”

……這話聽起來未免太嚴重了吧。

“我也無意驅使任何一位‘同僚’,包括你,長谷部。”我嘆口氣,對他開口道:“所以請不要再提這種話題,如果您非要報答的話,請暫時充當本丸的‘近侍’吧。”

“那麼請多多指教了。”長谷部的臉上也難得帶了些許笑意:“審神者三日月宗近殿下。”

“那麼近侍大人,請向我說明一下……本丸內的鶴丸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座本丸的鶴丸國永,如果是以墮落程度劃分,他甚至看起來比一期一振更嚴重一些。長谷部對鶴丸知之甚少,但他如今變成這個模樣,更多的原因是在於審神者對伊達刀的不在意。

太鼓鍾貞宗還好些,畢竟十分難得到,大俱利伽羅與燭臺切卻不然,他們從未得到審神者的愛護,甚至言辭間頗有侮辱的意思,如今本丸倖存的大俱利和燭臺切都不是起初那把,而鶴丸卻很早就來到了本丸。

所以鶴丸國永親眼看到曾經的同伴們是如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我相信不僅僅是這個本丸的鶴丸國永,就算是我熟知的鶴經歷這種事情,他也會拼盡全力去報復,而變成這個模樣,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一直認為女士應該被好好愛護,因為她們是這個世界的珍寶——就算是強大的女性也同樣。但我無法想象,為什麼一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小姑娘會擁有如此骯髒醜陋的心靈,甚至讓單純的刀劍付喪神們親手殺掉她。

這姑且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我知曉了,那麼接下來請與我一同吧,長谷部。”

昏黃的燈光讓打刀與太刀的交談到此為止,因為到了夜晚我就幾乎變成了瞎子的緣故,這個時間我一般都是會去睡覺的,早睡早起才能養生嘛。

讓老人家太過疲憊的話,未免有些不妙了。

長谷部已經告辭離去,我關掉書房的燈,轉道去了臥室,在陌生環境下的第一個夜晚並未讓我失眠,反倒是因為經歷了太多,疲累的身軀得到了很好的撫慰,睡得無比香甜。

但願我會順利找到審神者,並且能夠及時找到回去的路,如果鶴在想念我的話,那還真是罪過。

……哦對了,夏目君與斑一定會順利迴歸吧,但願他們不像我這樣,迷失到了未知的地方,那孩子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想念自己的親人與朋友的。

又在操心了……夏目那孩子會有強運的,睡覺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三日月:接下來與我一同吃牡丹餅吧 長谷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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