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朝自有國情在,

不是那曾經的天啟朝。

天啟朝時走私被抓住那是滿門誅絕,九族都給你揚了。

可崇禎朝?

士紳豪族,官宦勳貴,誰不走私?

天下誰人不走私,天下誰人又不通共?

真以為崇禎朝斷絕商貿,重開海禁嗎?

錯!

那只是明面上的,實際上東南沿海的海貿船隻數不勝數,北方邊關和草原遼東的馬車貨車更是日夜以繼。

按理說,如此繁華的商貿往來,崇禎朝每年會有很多稅收吧?

但實際上崇禎皇帝一分錢的稅也收不上來,因為這些全是走私!

本來朱由檢還是能收商稅的,但自從他下旨廢了新政新法又禁了商貿海禁後,那他就一分錢的稅也收不上來了,錢都讓下面的人佔了。

拿如今的浙江來說,湖州的溫家、平湖施家,哪個不是走私貿易的大戶?

為什麼他們這麼有錢?

為什麼他們走私還沒人管?

還不是因為浙江黨如今的頂級大老內閣大學士溫體仁和施鳳來就是湖州和平湖人?

至於為什麼沒有楊嗣昌楊閣老的楊家,那是因為楊閣老是湖廣人,海邊離楊家太遠,但這不代表楊家就沒有別的生意,沿著長江上下,這條大河帶來的金銀可是把楊家給喂得飽飽的。

如今這湖州溫家,平湖施家,還有那湖廣的武陵楊家,哪個不是地方一等一的豪族世家?

朝廷頂級大老,又是浙江幫和湖廣幫的帶頭大哥,溫體仁、楊昌嗣和施鳳來在朝廷的地位越來越重,他們的家族也愈發的興旺。

而這只是內閣的三位大學士,大明的朝廷有多少官員?

中樞有六部,六部的侍郎們,御史臺的御史們,還有監察院,詹事府...

這些中樞三品四品的大老們哪個家裡沒點生意?

所以說,崇禎朝自有國情在此,哪怕是他朱純臣身為成國公,要養活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啊,朝廷給的田畝是一部分,自己做生意又是一部分,越是身居高位,花錢的地方越多啊。

這種事無可避免,畢竟國事歸國事,生意歸生意,國家大事那是皇帝的,又不是自己的,可生意賺的錢那可都是自家的啊。

朱純臣坐在中軍大帳裡,思索著那已經被送上菜市口當作替罪羊砍了腦袋的原山東巡撫王順義,要不是他喪城失地,也不至於會有山東六府淪陷,衍聖公府也不至於被一網打盡,王順義該死!

最最最主要的,是根據朱純臣從山東得到的訊息,薛廉似乎本意打算以關隘堅守待援,也是王順義等人逼著薛廉主動出戰的,似乎和山東的軍需有些關聯。

照此來看,王順義死的真不冤,甚至是罪有應得。

原本山東只淪陷了三府,薛廉已經組織起了十萬大軍拉出了戰線和周遇吉對陣,這個時候只需要憑藉朝廷源源不斷提供後勤,薛廉完全可以耗上幾個月,把周遇吉拖得人困馬乏了,朝廷大軍再一舉出擊!

可惜,王順義這賊子害的朝廷不僅丟了山東,還損失了十幾萬大軍,連帶天下讀書人的根都被刨了!

如今竟然輪到自己來堵這個大窟窿,這個大窟窿是好堵的?

“國公爺何故發愁啊?”

朱純臣抬頭看去,來人是撫寧候朱國弼。

都是姓朱,自然也就被朱由檢依為純臣,可純臣也不純啊。

尤其是朱國弼,昏庸無能,好大喜功,誇誇其談尚可,但真才實幹少得可憐,屬於繡花枕頭一包草,看著光鮮,實際上啥也不是。

但是當下無論是朱由檢還是朱純臣,都沒看出來啊,畢竟朱國弼是忠勇之後,有一表人才,談吐不凡,看上去就是胸有韜略之人。

不然朱由檢也不會委任朱國弼來輔助朱純臣,就是打算讓朱國弼歷練一番後能獨當一面,實際上也是存了讓朱國弼去負責甘陝差事的心思。

這點朱純臣也清楚,所以見是朱國弼來了也難得給了好臉色:“撫寧候坐吧,本都督正在為戰事而愁。如今大同賊將周遇吉正帶著十幾萬虎狼在山東虎視眈眈,隨時可能進犯直隸。陛下要我們在山東消滅賊寇,務必不使賊子流竄...”

“若按照原本戰略,有陽武侯在山東牽制,我等隨後趕來形成兵力優勢,又兼賊兵人困馬乏,足可取勝。可眼下賊兵連勝兩陣,士氣大增,又兼佔據山東之地利,此戰不好打啊。”

朱國弼則是豪言道:“不過區區十幾萬賊兵爾,我大明天兵必可將其碾為齏粉!”

“國公,那山東的衛所兵尤其能與朝廷的京營精銳相比?如今國公提京營十萬虎狼,又有晉、豫、冀、徽與直隸援軍,手握大軍二十萬,為何不能與賊將爭鋒?”

“我雖不才,但也敢將十萬眾平山東!”

將十萬眾!

上一個這麼豪言的人是大明開國大將軍,開平王,常遇春。

不過常遇春是真的可以率領十萬大軍縱橫天下,至於朱國弼...

朱純臣狐疑的上下打量了番朱國弼,怎麼感覺有點像趙括呢?

朱國弼則是自信滿滿的說道:“國公,如今陛下正期盼著大軍得勝的訊息,國公率大軍在此停滯不前,難免惹來非議和陛下的疑心,不若命我為先鋒官,率大軍去試一試大同賊子的底。”

朱純臣聽了覺得也有點道理,於是抽調各營兵馬給了朱國弼五萬大軍為先鋒官,命朱國弼率先進入山東,為大軍開闢一塊根據之地。

朱國弼終於領到了大軍,也是志得意滿,當即打出旗號,帶著大軍浩浩蕩蕩不加遮掩的向著山東襲來。

而此時的山東境內,百姓們都忙著分地的事情,畢竟要補種糧食,這可是關係著老百姓吃喝的大事,而大同黨人的精力大半也被牽扯在這上面,甚至有相當一部分兵力為了保證山東境內穩定和分地安全不得不駐紮地方。

如今周遇吉手中可用之兵看上去並不多,這也是朱國弼為何敢打過來的原因。

他又不傻,早就調查過了,知道周遇吉的十幾萬大軍大部分分散在地方去鎮壓士紳地主給百姓分地去了,如今周遇吉身邊可用兵馬不多,加上山東的主要精力也被牽扯,如今這山東就是一個軟柿子,咬一口就是戰功。

朱國弼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而朱國弼大軍進犯山東的訊息,也很快傳到了周遇吉這裡。

當黃宗羲忙碌完政務來到作為大同黨在山東的最高辦公地點,原山東巡撫的府邸時,看到了大批軍官進出,那硝煙的味道一下子撲面而來,充斥在黃宗羲的鼻腔中:要有戰爭了!

快步趕到正廳,黃宗羲看到周遇吉剛剛交代完一個將領,隨即上前問道:“大將軍,可是要有戰事了?”

周遇吉看向黃宗羲,眼神有些狐疑:“怎麼猜的?”

“硝煙的味道,我聞到了硝煙的味道,絕對是要有大戰爆發了。”黃宗羲無比肯定的說道。

“哈哈哈哈!你看來有當將軍的才能啊!”

周遇吉笑著,正色說道:“不錯,要有戰事了。根據探報,崇禎皇帝派出了大軍來針對我們,成國公朱純臣親自帶領著二十萬大軍朝我們來了,先頭兵五萬大軍已經到了東昌府。”

“二十萬大軍,我們手頭可用之兵不過五萬啊。”黃宗羲深吸一口氣,這兵力懸殊,有些大了。

周遇吉倒是澹然的很,到底是見慣了殺伐的沙場名將,又是屢屢以少勝多的主,自然不在乎朱純臣的二十萬大軍:“元輔說過,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論戰術戰法,論將士素質,他崇禎皇帝拿什麼和我們比?”

“說是二十萬大軍,其中真正精銳能有個五六萬就算是不錯了,餘下的都是搖旗吶喊之輩,打打順風仗還可以,遇到點挫折少不得就要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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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崇禎皇帝敢把這二十萬兵送過來,我就敢把他們吃掉!”

顯然周遇吉也是充滿了自信,四萬打二十萬又如何,兵力劣勢的仗他一直在打,什麼時候輸過。

數日後,周遇吉整頓好兵馬,率軍前往東昌府。

而此時的朱國弼也帶著大軍正式開進東昌府。

“諸位,這一戰我軍佔據極大優勢,敵我雙方是二十比四,我們五個打一個,難道還怕打不贏大同賊子?”朱國弼一邊宣揚著自家的強大兵力,一面不斷給朱純臣去信,這可是二十萬打四萬的好機會啊,錯過可就沒了!

朱純臣得知有這麼好的機會時,也是立刻下令要朱國弼率軍纏住周遇吉,不能把這個大同社在山東的最高軍事負責人放走,他要親率大軍包圍過來,只要打敗了周遇吉,他就能踩著周遇吉的名聲更進一步,而山東的形勢也將徹底逆轉。

朱國弼自然不會放跑周遇吉,雙方在夏津遭遇後立刻進行了一次小範圍的戰鬥,隨後又很快分開,各自脫離戰場。

回到軍營之中,周遇吉看著麾下的將校們卻是笑道:“都說這次是崇禎皇帝佔據優勢,畢竟他們有二十萬人,而我們只有四萬,可我怎麼看都感覺是我們有優勢。”

“別人可能覺得四萬打二十萬是以卵擊石,但誰是卵誰是石啊?依我看,崇禎皇帝的二十萬大軍,就是一鍋飯,隨時等著我們去吃。”

“四萬打二十萬,就是一大鍋半生不熟的夾生飯,但夾生飯,我們也要吃,我們不僅要四萬打二十萬,還要把這二十萬敵人全部吃掉!”

周遇吉再給將領們做著心理建設時,朱國弼也在給各營的把總們豪言著:“二十萬打四萬,這是什麼?這是優勢在我!”

“我們會戰兵力是五比一,只要拖到國公的主力到了,那我們人人都是功臣,榮華富貴是唾手可得!”

“總共不過四萬賊兵而已,我們拖得起!”

數日後,大明崇禎六年,六月初四,朱純臣大軍終於抵達夏津,與朱國弼的先鋒會師,而朱國弼也完美完成了任務,將周遇吉的大軍拖在了原地。

翌日,雙方在夏津外展開軍陣,進行了第一次碰撞。

伴隨著隆隆炮聲,雙方火炮互射,硝煙滿天,也就好在這幾天山東的天氣還算涼爽,否則僅僅那悶熱的天氣加上硝煙,就能讓人熱暈過去。

在雙方不斷的互射炮彈之餘,朱純臣下令各營開始進攻。

數個營幾千人的兵力在炮火和箭失的掩護下向著大同軍的軍陣發起進攻,而此時大同軍中,周遇吉也在看著明軍的軍陣。

“這個朱純臣,倒是有幾把刷子的,軍陣看上去不錯,士兵也算可以,就是可惜了。薛老將軍如何看啊?”周遇吉說著,看向一旁的薛廉。

說起來薛廉在大明都已經是陣亡的人物了,但誰也沒想到薛廉一直還活著,就被關在軍中。

周遇吉沒打算殺薛廉,殺一個戰敗的老頭子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更何況薛廉又沒做什麼欺男霸女禍害鄉鄰的事情,他只是一個站在不同立場上的對手而已。

薛廉看著對面朱純臣排出來的軍陣,冷哼一聲,神情有些難看,他發現朱純臣排出來的軍陣,似乎比他想的還要厲害一點。

雖然朱純臣是國公,但畢竟也沒經歷什麼戰事軍事啊,哪來的這一套排兵佈陣的手法?

周遇吉主動給薛廉解釋道:“這是大明新軍的標準戰陣,天啟朝時,新軍最喜歡用的六種基礎戰陣之一,以盾牌盾車抵擋敵人火炮,步卒遞進後打亂敵軍軍陣,隨後火炮壓住陣腳,騎兵自兩側穿插徹底攪亂敵軍陣腳。”

“那個時候,只需要一支千人鐵騎,就能橫衝直撞,將對方的指揮中樞給斬首!”

“可惜啊。”

聽著周遇吉的長嘆,薛廉不理解了:“可惜什麼?”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我,可惜他們並不是真的新軍,更可惜,他們竟然還在用這種七八年前的戰術戰法。”周遇吉說道。

薛廉更迷茫了,七八年的戰術戰法很老舊嗎?

他們到現在還在用幾十年前甚至百年前的戰法戰術啊,不是依舊好用嗎?

“薛老將軍啊,時代變了,如今戰法戰術更新迭代太快了,打仗的方式也完全不一樣了,您且看著吧,這一戰,我是怎麼以四萬打二十萬的。”周遇吉說著,嘴角慢慢上揚,他來山東,為的不就是這樣的戰事嗎?

身為戰區總負責人,身為大同在華東地區的最高指揮者,周遇吉考慮的不僅僅是山東一地,更要考慮山東臨近地區的情況。

對面崇禎皇帝調來的這二十萬兵,可以說是整個直隸有數的兵馬了,這些兵一旦在山東折損過半,那大明直隸立刻就陷入危險之中。

不用多,只要百人的大同馬隊到直隸逛一圈,他朱由檢的地位就得動搖。

而周遇吉完全有能力吃掉一半的敵軍,他甚至想的是吃掉全部敵軍。

眼看著敵軍按照七八年前的戰術戰法一點一點前進,周遇吉就忍不住搖頭,戰法戰術不僅要順時而變更要精通臨敵應變,順時變動是為了變得更好,而臨敵應變是要更適合當前情況。

而敵軍還呆板的按照要求一點點逼近,就像是小孩子學畫本一樣,學的倒是有模有樣,可實際上啥也不是。

“命令炮兵營,給對面點顏色看看,吸引出敵方的主力來。”

給點顏色看看,這可不僅僅是字面意思,是大同軍真有顏色要給對面欣賞。

隨著周遇吉命令下達,炮兵營立刻轉換目標,不再針對敵方的火炮而是步卒,同時也切換上了更好的開花彈和散彈。

伴隨著校射的炮彈落下,目標確定,距離確定,開火!

一時間,隆隆炮聲宛如驚雷一般響徹不停,密集的開花彈和散彈落下將朱純臣派出去試探的兵馬打的人仰馬翻,那幾個把總見勢不妙直接往回跑,而衛所兵們見自己老大都跑了那也是一個個緊隨其後。

原本還能有模有樣的進攻一下子就變成菜市場一樣雜亂無序的逃命。

這些潰兵往回一衝擊,反倒是把朱純臣的軍陣給衝擊的有些混亂了。

“傳本帥將令,命令潰軍從兩側撤退,誰敢直闖軍陣,斬!”

“督戰隊,去把那幾個把總的腦袋看了,傳閱全軍,率先逃跑者,就是這個下場!”

隨著朱純臣果斷下令穩定局勢,那被潰兵衝擊動搖的軍陣也很快安穩下來,但朱純臣沒想到,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僅僅是一次潰兵的衝擊,就讓周遇吉發現了朱純臣這二十萬平叛大軍的本質:新兵蛋子,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

別看穿著甲胃拿著武器排列成隊看上去有模有樣的,但實際上大部分都是沒經歷任何戰場廝殺,沒經歷任何有效訓練的新兵蛋子。

所以他們看上去很威武,看上去像是精銳,但在真正血與火的戰場上,很容易就被人直接打崩。

例如現在,周遇吉再次下達了軍令:“命令第一協、第二協正面展開進攻,徐徐前進,穩住陣腳。”

“命令第三協自左側出擊,吸引敵方注意。”

“命令炮兵勐攻敵方左側和正面,把他們的炮火儘量摧毀。”

“我要出牌了,成國公,你要怎麼接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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