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身似蜉蝣,低眉問心聲,無我德行。

雨絲輕柔地灑在瓦楞,飄在秦墨和唐幼儀的頭上,像是白糖粒兒,浸潤髮絲,蒙上層若有若無的水汽。

他們都看著文諾,等待少年給他們一個回答。

或者他們心中早有個定數,只需要少年將其確認。

文諾輕輕地拍了拍明珏的手,勉強靠自己站在原地。

“忘恩負義其實談不上,救誰都一樣,不過是那天剛好遇見你們,理所應當,分內之事罷了。至於那句‘女子亦可城帝王’,是句無心的玩笑話,我以為你就當做笑話聽聽,沒想到會給你莫須有的執念。”

隨後他輕輕地笑起來,眉眼裡卻是洞若玄庭的冷漠。

“說到底,其實是你心裡早就有顆逆反的種子,我的話順便催生了它生根發芽,慾念才是讓它成為蒼天大樹的根本原因。”

“所以說說啊,女人都是大豬蹄子。”

“別急著反駁我,先聽我說完。明明是自己一股腦走到黑,到頭來卻怪我給了你莫須有的希望。”

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看上去有那麼像冤大頭嗎?非要將你的鍋全部都接下來,我傻不傻。”

“你差點殺了我,你還有理了是吧?”

“看他們把你給慣的,怪天怪地,唯獨不怨自己,認次錯怎麼了?未來的九五至尊就不能認錯嗎?假如我真的死了,你才會心安理得,假惺惺地流幾滴眼淚?正因為我沒死,所以反而都是我的錯?”

文諾攤開手,表情有些委屈,道,“一開始我就想讓你跟我認個錯而已,現在我委屈了,你居然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合著我活著就不應該咯?”

唐幼儀風輕雲淡地望著文諾,“對不起。”

明珏眉梢一抖,眼裡隱隱有青芒搖曳,小女子心裡窩火地很,唯有將這女人煽幾巴掌才能解氣。文諾察覺到身旁女子的蠢蠢欲動,哪裡還不知道她的想法,連忙伸手將她攔下來。

他從玲瓏囊中取出一枚丹藥塞進嘴裡,丹藥入口化作一股精粹的藥力,流通奇經八脈,緩解鄭狩無匹劍意帶來的內傷。

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原來期待你能給我個誠摯的道歉,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也對,你唐幼儀要成為亙古萬年來舉世無雙的女帝,又怎會向我一介匹夫低頭。”

隨即看向秦墨,“秦四公子,接下來我又該怎麼做呢?”

他的眼神很淡,讓秦墨心裡發毛。明明自己已經比文諾強那麼多,為什麼還會在他的注視下產生畏懼?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神明,能勾起人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敬畏?

他搖了搖頭,苦笑回道,“隨心而去,隨遇而安,你有這個資本,我沒有。”

秦墨確實不知道,所以他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說來也是,撰寫歷史的史官哪有神通接近文某人?

在場的五人,唐同塵是個說不了話的死人,文諾和明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唐幼儀日後也不會將這等秘辛告訴史官,至於他自己,倒是有那個心思撰寫史記,可他又能活到安逸編史的年代嗎?

“隨心而去是為從心,可從心是慫的意思啊。”文諾揶揄道。

“你不會,因為你將以萬人之上的姿態,劃破汴京的夜空。”秦墨索然道。

“意義不明啊秦四公子,我都不知道你是在鼓勵我送死,還是給我加油打氣。”

“你不會死。”秦墨肯定道。

文諾沒有得意,也沒有苦笑,只是淡然地望向蒼穹,說了句唐幼儀聽不懂的話。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人反而會懈怠,只有懷著對未知的敬畏和恐懼,才能拼盡全力。所以我就當沒聽見你說的吧。”

秦墨雙手抱拳道,“謝文兄指點。”

文諾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叫我名字吧,這叫法怪怪的。”

唐幼儀抿著嘴唇站在旁邊,看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話,了無間隙的模樣,心裡有些悔恨,有些羨慕,亦是不甘與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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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等會便出城,你留在這裡保護好你的心上人吧。”

秦墨面色微窘,卻沒有反駁,“保重。”

“徐三錢倒是真心厲害,明明修為比鄭狩還弱上一籌,本身還是個劍修,居然能和劍主打得不相伯仲,無愧劍仙名號啊。”

“徐掌門本就得天獨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文諾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好奇道,“你對這傢伙還有瞭解?”

“其身正,執天下之大義,赴風雨之將傾,三山四海,皆道其為聖者。”

文諾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大概有些懂了。”

唐幼儀卻是一點也不明白,這兩人的交談玄之又玄,根本就猜不透兩人到底在想什麼。

“轟。”

城外的劍氣撞擊聲振聾發聵,掌心一紅一青的光團微微顫抖起來,與劍靈心心相印的文諾沒由來的不安起來。

於是心憂城外情況的他撓了撓頭,對秦墨道,“我先出城了,以後再繼續聊。”

隨即頓了頓,“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秦墨點了點頭,“一路走好。”

他知道文諾指的是什麼,並沒有因此而懊惱不已,反倒釋懷起來。

在這個時代中苟延殘喘,不就是為了看看顛倒天地的大風流嗎?而如今最風流的一位已經將他視為知己,慶幸之餘,也有莫名的驕傲。

文諾和明珏不再停留,曳著罡氣輝芒消失在柔福帝姬府。

留下一地荒蕪,和相顧無言的男女。

不對,地上還有個個死人。

唐幼儀輕聲道,“你和文諾的關係,真是好呢。”

秦墨尷尬地笑了笑,“還行,他也不難相處,又有一些共同的話題。”

“詩詞歌賦?”

“差不多。”

“真好。”唐幼儀苦笑起來。

“其實。。。”

秦墨剛想說話,卻聽到唐幼儀哽咽地問道:

“吶,秦墨,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沒有。。。吧。”秦墨也不是很確定。

“如果一開始就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哪裡會像現在這樣。”

那雙蕭索的媚眼望向遠去的光尾,“我和他,越來越遠了呢。”

“秦墨,你也會這樣嗎?”

秦墨使勁地搖頭,“我不會的。”

“那就好。”

“謝謝。”

“真的,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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