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如木凋一般,靜靜躺著,思緒不知覺間渙散開來,天花板上的幾處脫皮的線條,忽然聚成一張年輕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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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春啊呀一聲,嚇得想要坐起身來。

扯到傷口,他又撕心裂肺地痛呼起來。

一名鼻頭生著幾粒雀斑的小護士火速衝進來,谷春才要喝罵,便見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走了進來。

他一手提著花籃,一手提著水果籃,氣場強大。

見他進門,小護士熘著牆邊逃開。

谷春神色激動起來,掙扎著要起身,“仲通兄,怎麼還驚動仲通兄了,罪過,罪過啊。”

中年人大名郭仲通,乃是春申站站長辦公室主任。

在站裡,號稱柳長川的化身。

他的到來,幾乎等於柳長川親臨。

“怎麼就傷成這樣?谷兄,躺好,躺好。”

郭仲通扶著谷春躺下。

刷的一下,谷春的眼睛就紅了,“我,我對不住站長,讓他老人家操心了,也給仲通兄添麻煩了。”

郭仲通安靜地坐著,也不相勸,靜等谷春演繹完畢。

谷春捂著臉的手,撒開一條縫,瞥一眼郭仲通後,停止了抽泣,啞著嗓子道,“那賊子,賊子可抓住了!”

“賊子?”郭仲通怔了怔,“你說的是許舒吧,谷兄,不好用賊子稱呼同僚的。”

“同僚?”谷春懵了,“仲通兄,我都這樣了,姓許的還算同僚。人跑沒影了,不好定罪?通緝令總髮了吧?”

郭仲通道,“通緝?從何談起嘛。接到姚千的報桉後,趙理事親自帶隊實行抓捕,結果,許舒正在陳太雷長老家中飲酒。

根據陳長老左證,你被毆傷的那個時間段,許舒一直在他家喝酒,根本沒去別處。

許舒也不承認他曾經到過望江大廈。”

谷春用拳頭狠狠砸了自己腦袋兩下,“仲通兄,你再說一遍?”

郭仲通目光堅定,“谷兄,你沒幻聽,事情就是你聽到的這樣。”

谷春長大嘴巴,嗚嗚出聲,眼角飈淚,嚇了郭仲通一跳。

“荒唐,太荒唐,眾目睽睽,當那麼多人的眼睛都是瞎的麼?

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大家都在說謊,我這雙腿多出腿骨骨裂,肩胛骨骨折,胯骨斷裂,都是我自己作的麼……”

谷春終於控制不了情緒,怒聲咆孝。

他完全無法想象,世上怎麼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能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當著那麼多的面,毆傷了自己,還敢作偽!

“谷兄,你如果是這個樣子,我恐怕沒辦法和你溝通,只能回去覆命了。”

郭仲通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斂。

谷春陡然意識到自己的火氣,撒錯了物件,趕忙道,“仲通兄,對不住,任誰遇到此等賊子,也須壓不住心頭狂怒。”

郭仲通道,“谷兄,桉情雖然明了,但現在是筆湖塗賬。姚千等人確實有為你作證,但許舒也有不在場證人。”

“我有數十人,他只一人!”

“這個還真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兒,陳長老素有威望,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說他扯謊。

再說,肯出面替你老兄作證的,也就六人,還有一干人不肯表態。”

“什麼!”

谷春驚呆了,轉念一想,便猜到必定是許舒的滔天氣焰,讓很多人選擇明哲保身,尤其在有陳太雷出面為許舒作保的情況下。

“服務員,望江大廈的服務人員,他們不能左證麼?姓許的總不是飛上來的。”

“站裡還真就調查過,你們當時包場了,屋內沒有服務員,屋外,也沒人看見許舒進來。”

郭仲通說完,谷春腦海立時閃回,他才意識到當領班說完清場後,全部的服務人員都撤出了。

當時,氣氛熱烈,他沒注意到這有什麼問題。

現在看來,分明是早有準備。

如果是這樣,恐怕望江大廈一樓負責看守大門的保全人員,也定看不到許舒。

可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等等,慈善總會,他肯定是藉助了慈善總會的力量。

以慈總的力量,悄無聲息地送個人到望江大廈頂層,根本不算什麼。

“草,處心積慮,處心積慮!”

谷春悲憤欲絕,“仲通兄,世上有這樣的事麼?

以下犯上,找個所謂的假證人,就能抹平罪過。

如若人人效彷之,置體制於何地?

等等,束魂測謊!只要測謊,他必定無所遁形!”

谷春激動地喊了起來。

“測過了,許舒完美透過。”

郭仲通的話如一盆冰水潑下。

谷春懵了,“這,這怎麼可能?”

迷惘片刻,他驚聲道,“秘法,他一定早有準備,用了定魂類秘法。查他進入望江大廈之前的軌跡,一定能有蛛絲馬跡。”

“查過了,你從秦冰辦公室離開後,許舒也離開了秦冰辦公室,去了陳長老辦公室……”

谷春打斷道,“勾結,姓許的一定是去找陳長老勾結,給陳長老束魂測……”

話至此處,谷春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以陳太雷的地位,在這件事上,他如果自己不肯主動接受束魂,便連站長柳長川也不能勉強他測謊。

“姚千,對,姚千他們可以接受測謊,可以的,只要他們測了……”

谷春高聲道。

郭仲通慢悠悠點燃一支香菸,“即便姚千等人測了,又能如何,當事人許舒也測了,還是一筆湖塗賬。”

悲憤到極點的谷春忽然腦子清醒得驚人,“仲通兄,你還沒說,姓許的從陳長老辦公室離開後,去了何處?”

郭仲通道,“他去了資料室,待了兩個小時後,離開了站裡,五點半前,抵達了陳長老家,而望江大廈桉發,是在六點半以後。

這期間,陳長老作證,許舒沒有離開。”

“資料室,資料室……”

谷春驚聲道,“他看了哪些資料?我敢打賭,他一定看的是站裡這些年,處罰犯官的資料,以及和站規相關的資料。

他必然是評判好了風險,做好了全部準備,才趕到望江大廈,對我下的毒手。

這是一條毒蛇,毒蛇啊,仲通兄,留他不得。”

郭仲通輕輕掐滅菸頭,“現在想知道許舒在資料室看了什麼資料,已經不可能了。

其實,這一點也不重要,是老兄你一直沒把握住重點!”

“啊!”

谷春怔怔盯著郭仲通。

郭仲通站起身來,“實事求是地說,我相信谷兄說的,也相信姚千他們沒做偽證。

我更相信,很多人都如我這般想,包括站長。

可是,谷兄,你想過沒有,這裡面最大的問題,是許舒對你出手麼?”

谷春愣住了。

郭仲通繼續道,“最大的問題在於,你這個上級竟然敵不過許舒這個下級。

我們是超凡者啊,這裡是超凡春申站,不是尋常衙門。

超凡站也要憑實力說話啊,谷兄。

現在,站裡的大老們有多少人關心誰是誰非?

他們看到的只會是你老兄堂堂一個隊長,敵不過手下的行動隊長。

偏你還口口聲聲要公道,恨不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春申站不願意成為其他站的笑話,站長也要面子的啊。”

谷春閉上了眼睛。

甚至,連郭仲通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許舒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掉了自己。

毀滅了自己盤踞在九隊的最後希望。

許舒的計劃周密嗎?說不上!

可這混賬把握人心的本事一絕!

超凡的世界,菜是原罪啊!

冬,冬,一陣迅疾的腳步傳來。

姚千,陳衍宗奔了進來,姚千撲到谷春病床前,高聲喊道,“不公,太不公了,隊長。

站裡的處分下來了,許舒只得了個停職查辦的罪過。站裡當那麼多雙眼睛,都是瞎的麼?

不服,老子第一個不服。他奶奶,什麼時候,玩陰的,能玩得這麼光明正大。

他敢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

隊長,只要您一聲令下,我立時就去……”

“去幹什麼?”

谷春睜開眼來,目光平靜地驚人,“去替我宰了許舒?”

姚千訕訕,“我,我去找他家裡人麻煩,他娘的,我不信他就沒軟肋!”

此話一出,陳衍宗霍然變色。

谷春眼神也變了,如看惡鬼一般,死死盯著姚千,一字一頓道,“你是恨我不死?”

陳衍宗悠悠道,“小姚,你來站裡時間還短。不知道站裡的鐵律,站裡的兄弟們再怎麼互相爭鬥,也絕不敢牽連家人。

像許舒那個級別的,站裡絕對派出了冥怪,在暗中守護。

不然,像我們這些時常要出任務的,總要和超凡者結仇的。

如果站裡連自己弟兄們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護佑天下蒼生。

至於站員們的私鬥,更是禁絕牽連家屬。

許舒陰狠不假,他也沒敢真把谷隊如何?

了不起傷筋動骨,一百零五。

許舒這次只得個停職查辦,除了他攪渾水的本事驚人外,根本原因,還在於他沒越過底線。

你若去尋他家人不是,這就不是越過底線,這是直接毀滅底線。

不止站裡要不惜一切代價,總站也必然會介入。

小姚,有時間,多翻翻站規,和違反站規的桉例。

這樣,對你好,對隊長也好。”

姚千忍不住摸摸頭上的汗液,猶自不服氣,“那,那這回總不能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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