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長盛那副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嘴臉,高吉心情別提多好了,自秀長死後,本家便被這些近江人肆意打壓,先是礦山,後是港口,秀長生前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死後全被褫奪了,一想到這裡,家臣們無不痛心疾首,憤懣不已。現在好了,這一年多來,在秀保的帶領下,本家的事業蒸蒸日上,在政權內的地位也是節節攀升,大有東山再起的勢頭。

想到這裡,即便事先不知道此計,高吉也覺得這次刺殺事件是順理成章的,不論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增田長盛怎麼解釋,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狡辯。

“增田大人沒話說了吧?”高吉冷笑著舉起了太刀。

“且慢,”長盛扯著嗓子喊道,“我乃是太閣欽命的普請奉行,是五奉行之一,你不過是個從五位下出雲守,怎敢擅自處決我?”

“啊呸!”高吉又是一口唾沫啐到他臉上,用刀尖抵著他的下巴,嘲諷道:“死到臨頭還嘴硬?我是從五位下出雲守,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右衛門少尉大人?”

右衛門少尉是長盛的官職,一般來說對應的位階應該是從六位下或者正七位上,但是由於三成的保舉再加上甚為五奉行之一,位階便升至從五位下,就這一點來看,高吉和他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匹夫就是匹夫,這點常識都不知道,枉費了侍中為你討要了這個上國守官職。”長盛不顧高吉的威脅仰天大笑起來,頗有些捨生取義的意味,“我是文官,你是武官,我是太閣手下的從五位,你是侍中手下的從五位,孰輕孰重,孰高孰低你還不清楚麼?”

被長盛這麼一忽悠,高吉還真是有些猶豫了,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怕因此給秀保帶來麻煩,再說了,秀保只是讓他抓人,並沒有讓他直接將長盛處死,要是因此壞了秀保的大計,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辯了。

想到這裡,高吉將刀收回了刀鞘,一邊拍打長盛的臉頰,一邊不甘地說道:“奸佞之徒,殺你我怕髒了手,暫且留你一條狗命,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高吉吩咐黑田利則道:“黑田修理,請立即去伏見通知治部大人,就說主公有急事請他到郡山城一敘。”利則領命後便率四騎沿著大和街道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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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要請三成去郡山城,長盛心頭不禁一緊,請求道:“此事和治部沒有半點關係,皆是櫻姬這個賤人肆意誣衊,有什麼事記在我頭上便可,請不要為難治部大人。”

“呦,沒想到你這小人還挺講義氣。”高吉挖苦道,“不過現在由不得你做主,一切還要看我家主公的心情。”說完,高虎轉過身,向身旁一個年齡與之相仿的年輕人微微頷首道:“兄長,此人便交由你押解回郡山城了,我回多聞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被高吉稱作“兄長”的這個人便是他的同胞哥哥,宇陀松山城城主福島高晴的嫡子福島正晴,雖說過繼給了高虎,但習慣上仍稱作福島高吉而非藤堂高吉,作為其生父的高晴自是想沾他點光(此時只有三萬石知行),令嫡子正晴進入高吉的軍中予以輔佐。畢竟是自己的哥哥,高吉開始時還不甚習慣,可是正晴卻絲毫不介意,處處唯高吉馬首是瞻,竭誠奉公,時間久了,兄弟倆竟也相處得十分融洽。在這個下克上的時代,這段“兄侍弟”的典範竟在領內傳為了佳話,正晴的品行也受到畿內大名的交口稱讚。

正晴恭敬地應了一聲,立即命足輕將長盛從樹上鬆綁,將其雙手反綁押向了郡山城。

在去郡山城的路上,正晴對長盛還算客氣,也不像高吉那般粗魯,這讓長盛覺得有機可乘,趁著中途休息的功夫,他湊到正晴跟前笑眯眯地問道:“福島大人,若我真是刺殺的主謀,出雲守大人為何不親自押我回去面見侍中,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你以為大人不想麼,”正晴隨意地回答道,“你沒聽說他回去有要事要辦麼?”

“要事?有什麼事比抓捕刺客還重要啊?”長盛死皮賴臉地追問道。

“你這人煩不煩啊,”正晴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為你是什麼大人物,非得我們兄弟倆一同押送麼,侍從大人不比你官大,人家同樣是五奉行之一,就比你識時務多了。”

一聽道“侍從”、“五奉行”,長盛立即警覺起來:“您說的可是長束正家大人?”

“是又怎麼樣?人家官居從四位下,也不見有你這般傲慢。”正晴不耐煩地回答著。

“識時務?”長盛不禁咬了咬牙,強顏歡笑道:“您可知長束大人為何事找出雲守麼?”

被長盛如此一番追問,正晴頓時警惕起來,臉色一沉,斥責道:“什麼長束大人,剛才是我胡說罷了,你別再問了,天色不早了還有路要趕呢。”沒等長盛反應過來,正晴便命人將他駕到了馬上,繼續向郡山城行去。

而在另一邊,黑田利則也到達了伏見城的三成屋敷。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己和這個利則素無瓜葛,而他又是秀保的家臣,稍一聯想便知道準沒好事了。

果然,兩人剛一見面利則便直奔主題:“治部大人,我家主公說是有要事,還請您到郡山城一趟,哦,對了,增田大人已經先過去了。”

“長盛已經過去了啊。”三成眉頭微蹙地咕噥道,“好吧,還勞煩你先回去通稟侍中殿下,就說三成收拾一下,隨後就到。”

“既然如此,外臣就先行告退了。”利則深施一禮退出了客廳。

“舞兵庫,”三成對身旁的家臣吩咐道:“你去將從櫻姬那裡獲得的書信整理一下,待會隨我一起去郡山城。”

“遵命。”一個中年模樣的魁梧武士應答道。這名“舞兵庫”本名前野忠康,其妻是前野長康之女,曾入仕豐臣秀次成為若江八人眾之一轉戰各地,當年秀次受到豐臣秀吉責難處置時他依然高稱“秀次公無罪”,最後為了感謝為秀次請願的石田三成,投入了他的麾下。在關原之戰中他擔任石田三成隊的前衛部隊,與黑田長政、田中吉政激戰,但因為小早川秀秋倒戈,西軍大敗,最終盡忠死力作戰陣亡,可以說是三成為數不多的幾名心腹。

時至傍晚,三成帶著磯野平三郎以及前野忠康來到了郡山城。自從秀長死後,三成便沒有來過這座大和豐臣家的居城,現如今看到繁榮空前城下町,雄偉恢弘的天守閣,不禁發出“侍中之才遠勝關白”的感嘆。

剛抵達柳門,青木久矩便急忙迎了上去,恭敬地為三成掀開竹簾將他請下了肩輿。

在久矩的引領下,三成等人來到了大廣間,此時秀保坐在主位,正和堂下的高虎、崇傳等人談笑風生,而主位另一側的增田長盛則是癱坐在蒲團上,臉上充斥著憤怒和絕望,好在秀保給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勉強維持了這位奉行應有的尊嚴。

看到三成跨步走進房間,秀保整了整衣冠,笑語相迎道:“治部殿下可算來了,在下正要派人去催呢。”三成態度依舊恭敬,鞠躬答道:“殿下的邀請來得突然,卑職稍作準備便遲到了,還請見諒。”

“治部大人!”長盛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顧不得同僚的關係,竟伏身行起了君臣大禮。三成趕忙上前將他扶起,看到他臉上的傷痕時不禁怒火中燒,轉身質問秀保:“侍中殿下,究竟發生了何事,增田大人為何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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