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保此刻如同一隻膨脹到極限的氣球,強忍著內心各種複雜的感情,剋制地對資吉說道:“你馬上聯絡鹿右衛門,讓他儘快查清楚櫻姬是在什麼時間,透過何種方式,以什麼手段和對方聯絡的,對方的直接聯絡人是誰,究竟是何目的。但是謹記此事切不可讓外人知道。”

“喔,臣這就去辦。”資吉鄭重地伏身行禮,隨即退出了御殿。

此時殿內只剩下三個人,高虎見秀保絲毫沒有提及處置櫻姬,心中不免有些抱怨:“紅顏禍水,主公不可有婦人之仁,切不能因為她的身世背景而有所顧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崇傳卻不贊同高虎的觀點,緩緩地說道:“主公,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雖說櫻姬夫人背叛主家實屬大逆不道,但以臣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夫人這麼做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定是有人以少主之事要挾她,她才不得不就範。”

“別說了。”秀保喝止住了兩人的爭辯,平靜地說道:“我已經想好了一個反制方案,不過具體細節還要等鹿右衛門那邊的情報,才能最終定下來。”

秀保將遇刺的訊息在畿內散播開來,三成聞訊不禁滿頭大汗,要知道,他從未想過刺殺秀保,這名忍者也不是什麼刺客,當初接到岳父宇多賴忠的密報,說是有人乘夜在津港登陸(就是李旦和張敬泉了),三成這才命忍者一路跟蹤,看看是否是外樣大名意圖拉攏秀保的使者,沒想到堂堂的甲賀中忍卻被一名小姓斬殺了,而且還因此訛傳成了行刺,這根本不是自己的初衷啊。

剛一得到訊息,三成便加強了警衛工作,出於安全考慮,與櫻姬的聯絡也暫停了好長時間,這使得霧隠才蔵的工作進展得十分緩慢,面對秀吉在近畿佈下的天羅地網,靠著手中屈指可數的中忍和實力平庸的下忍,才藏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大致查清了這個隱藏在秀保身邊的情報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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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除了在小泉的第一次會面,櫻姬便沒有再直接和長盛聯絡,而是透過自己的貼身侍女阿萬和長盛碰頭,時間基本是六天一次,地點也由小泉改到了臨近山城的信貴山,以此避開秀保的耳目,更重要的是,所有資訊全都是透過阿萬口頭傳達,除了必要的地圖表格之外,根本沒有書面情報,以此來防止被他人抓到把柄。

聽完才藏的報告,秀保露出了一臉詭笑,淡淡說道:“這次就來個將計就計,誓要三成永無翻身之日。”

四月初六,距離行刺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估摸著風聲已經過去了,三成便指示長盛繼續向櫻姬套取情報。櫻姬沒辦法,只好吩咐阿萬替她前往信貴山,不過這段時間秀保並沒有什麼異常舉動,長盛也並沒有苛刻的要求,因此阿萬此行主要是重新建立起聯絡網,至於情報倒成了次要的了。

像前幾次一樣,阿萬選擇了守衛最少的西門出城,這裡連線大和街道,可以直達信貴山。但是這次卻沒那麼順利了,阿萬剛一出門,便被資吉率領的侍衛攔住了,不用問,自然是秀保的指令。

書房內,秀保正拿著《源氏物語》來回翻閱著,說實話,對於日本平安時期的文化秀保還真是不感興趣,要不是出於和公卿之間套近乎,他是絕不可能看這種書的。而阿萬則渾身發抖地跪在堂下,等待著秀保的處置。

“待會,把這個交給增田長盛。”說著,秀保將一封信擲到了阿萬跟前。

“回稟殿下,奴婢這次出門為了採辦些生活用品,並不認識什麼增田長盛…”阿萬硬著頭皮反駁道。

“你想死麼?”秀保雙眼依舊停留在書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阿萬終於崩潰了,趕忙拜服認罪,但仍是竭力為櫻姬辯護:“奴婢罪該萬死,還請殿下饒命,但夫人對您卻是忠心耿耿,若不是被小人要挾,也不會做出這等悖逆主家之事,請殿下休要責怪夫人。”

“你先起來。”秀保放下書,溫和地說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我定會既往不咎。”說完,秀保讓阿萬湊近些,耳語了幾句便讓她出去了。

傍晚時分,阿萬終於抵達了信貴山的宿場,也就是設定在信貴山的驛站,天正五年(公元一五七七年),松永久秀兵敗身死後,信貴山城便被廢棄了,現如今在山的南麓也就是信貴越附近修建了宿場,供來往的行人休息住宿,這裡四周環山,靠近大和邊界,是最佳的聯絡點。

見到阿萬姍姍來遲,長盛甚是不悅,威脅道:“互通聯絡之事又不是我求你家夫人的,她要是不願意,大可告訴我,怎敢讓我等這麼久。”

阿萬像往常一樣唯唯諾諾,恭敬地賠罪道:“大人切莫生氣,奴婢臨行前,夫人重新為您製作的郡山城地圖尚未完成,這才耽誤了時間,還請您見諒。”說著,阿萬便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長盛。

長盛結果信封,笑眯眯地捋了捋鬍鬚,滿意地說道“辛苦櫻姬夫人了,上次那張圖太過簡略,實在有些不足,這張想必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見阿萬不說話,長盛便自顧自地拆開了信封。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由高及低,很快便充斥了整個山谷,只見數百名背插五三桐旗指物的足輕赫然出現在了四周的山林中,猶如山間飛瀑,傾瀉而下,瞬間便將增田長盛以及四名侍從團團包圍。

長盛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尚不至於驚慌失措,手下的武士也保護在他的周圍,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

“增田大人,好久不見了。”一名頭戴“卐”字前立法性兜的青年武士從足輕中走了出來,沒錯,此人就是秀保麾下北大和軍團總大將,多聞山城城主,福島出雲守高吉。

“是福島大人啊,”長盛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勞煩您親率大軍前來?”

高吉故作惆悵地回答道:“哎呀,作為侍中殿下欽命的北大和軍團總大將,抓捕刺客乃是分內之事,大人無需在意。”

“刺客?”長盛眉頭一皺,緊張道:“大人此話怎講,這裡就只有我和幾位侍從,以及這位侍女,哪來的什麼刺客?”

高吉沒有說話,只是命令長盛身邊的武士放下武器,否則後果自負。長盛也是個狠角色,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容不得他囂張跋扈,沒辦法,只好乖乖就範,但卻依舊嘴硬,死活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刺客。

這時,高吉注意到了長盛手中的信封,冷冷地問道:“敢問大人手上拿的是什麼?”

長盛下意識地將信封攥緊了些,吱唔道:“沒什麼,只是封信罷了。”

高吉也沒跟他廢話,向側近使了個眼色,數名武士立即上前將長盛按倒在地,強行將信封奪了過來。

“福島小兒,你別欺人太甚!”長盛掩不住內心的怒火,開口大罵道。

高吉身在軍營,聽慣了軍中的各色髒話,相比之下,這種叫罵根本連空氣都算不上。

高吉利索地拆看信封,然而當看到信中內容的那一刻,表情便凝固了。周圍側近見狀也湊上前瞟了幾眼,很多人和高吉一樣當場怔住了,還有一些人則是怒目圓瞪,像是飢餓的老虎,死死盯著長盛。

長盛沒沒有被這些眼神震懾住,依舊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旦高吉問起這幅圖的來歷,就把所有的髒水往櫻姬身上潑,為了保守少主夭折之事,她定不會否認,這樣一來自己便可以金蟬脫殼了。

正當他沾沾自喜之時,高吉走到他跟前,一腳踩在他臉上,狠狠地蹂躪著,開口大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刺殺一次不夠,還要來第二次?!看我今天不替主公好好收拾你!”說完,便命人將長盛拽起來,死死地捆綁在樹上,舉起太刀便向他的頭顱砍去。

“且慢!”長盛已這場景嚇得尿褲子了,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哭咽道:“只不過是一張地圖,你能憑此斬殺我?!”

“我呸!”高吉猛地將一口痰吐到長盛臉上,將信放他眼前,一邊拍著他的臉一邊說道:“什麼地圖,你看清楚這是什麼,老子讓你死個明白。”

長盛被高吉拍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拼命地搖了搖頭以甩開臉上的汙垢,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信,一字一頓地念道:“治部大人親啟:月前行刺失敗實乃意外,還請大人息怒,此次定不負大人重託,全力配合大人成事。櫻姬敬上”

長盛不禁倒吸了一口氣,痴痴地伸直脖子,絕望地咒罵道:“臭女人,竟敢反咬老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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