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田原晴清的死,德川家康並不感到意外,冷冷地丟下一句“請少主節哀”,便徑直返回了內殿,本多正信也跟著走了進去,只留下本多正純和幾名侍從負責處理後事。

“本多殿下,”大田原政清眼中噙著熱淚,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且代我告訴內府,這件事絕不會完,即便堵上身家性命,我也要上洛,一定要為家父討個說法!”

“殿下請節哀,”本多正純表現得較家康稍微誠懇些,“有些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妙,以您的實力,即便到得了伏見,又能把內府怎麼樣呢,現在的天下,恐怕沒有誰願意為您出頭吧,我正純好心相勸,還請您仔細斟酌,別再為此徒勞了。”

“究竟是為什麼,本家一向忠心耿耿,內府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父子?”大田原政清抓狂了,狠狠地盯著本多正純。

本多正純卻是搖了搖頭:“主公的心思,在下豈能輕易猜到,總之,還望殿下節哀順變,不要再惹麻煩了,若是把內府惹惱了,恐怕…”

“恐怕什麼?我政清如今還有什麼顧忌,要殺現在就可以動手,難道還要選良辰吉日嗎?”大田原政清冷冷道。

“既然您這麼堅決,在下也就不說什麼了,”本多正純緩緩起身,轉身走向內殿,“左右衛門,送客。”

“左右衛門?!”大田原政清不禁抬頭看向面前那位侍從,頓時驚呼道:“就是他,他就是當時到訪本家的使者,正純殿下,就是他啊!”

“哦,是麼,”正純頭也不回,“殿下可能認錯了,這人姓田中,不是松倉。還有,他是三天前才出仕本家的,又怎會成為家父的使者呢,好了,殿下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大田原殿下的遺體我會命人送回水口城,您就放心上路吧。”

“卑鄙小人!”大田原政清朝本多正純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跪下身朝晴清的遺體叩首拜別,憤然離開江戶城,率領僅有的五名家臣踏上了上洛的大路。

內殿之上,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正在聊天,本多正純邁著碎步走了進來。

“怎麼樣,那小子死了麼?”德川家康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問道。

“沒,沒有。”本多正純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嗯,怎麼,不忍心下手?!”本多正信有點生氣,“這一點真是不像我啊。”

本多正純搖了搖頭:“不是不忍心,那小子壓根就沒動手,我兒臣實在沒有理由…”

“笨蛋,”本多正信厲聲斥責道:“什麼是理由,理由都是人找的,你不去挑釁,就等他自己動手?他又不是傻子,除非怒火攻心,否則敢在這江戶城動手麼,挑釁,知道什麼是挑釁麼?笨蛋。”

“是,父親教訓的是,兒臣疏忽了。”本多正純連連點頭,誠惶誠恐之程度不亞於三歲孩童。

這時,德川家康擺了擺手,和藹地勸說道:“正信,你的孩子你自己還不瞭解麼,正純心善,自是不願多生殺戮,把這件事交給他,乃是老夫的失策。”

“主公千萬別這麼說,這件事皆因犬子無能,只要您同意,臣馬上派人將他截殺,保證做得乾乾淨淨。”本多正信鄭重其事地懇求道。

“罷了,”德川家康搖了搖頭,“剛才沒有找到藉口殺他,現在若再動手,豈不是將髒水都潑到老夫的頭上?其實啊,那小子不死也並非件壞事,你就放他去伏見,看看那位右府殿下會怎麼說。”

“主公,您該不是想以此試探右府吧?”本多正信略有些吃驚。

“早年間老夫便看出他不是個簡單貨色,經歷了慶長之役,如今他已是一呼百應,在伏見建立起了不小的威信,雖說政治上還略顯稚嫩,但他身旁有高人輔佐,已使得自己超越石田治部,成為唯一一股能和老夫一爭天下的勢力。不過經過筒井家那件事以及所謂的王土奉還,他和石田治部已經是勢成水火,老夫現在要做的,就是設法激怒他,並且趁機拉攏石田,依靠兩派的力量將最大的威脅剷除,之後再慢慢拔掉近江派的黨羽,沒毛的公雞又能蹦躂幾天呢?”

“既然如此,主公為何要將大田原拱手讓給右府呢,您可知道,這次他可是準備了一萬兩千軍勢駐守該城啊。”本多正純一方面欽佩德川家康的深謀遠慮,一方面又對他的一些套路不慎瞭解。

“正純,用一座孤城牽制住一萬多人的大軍難道不值得麼?”德川家康樂呵呵地看著本多正純,眼中流露出愛惜和喜愛,是啊,這小子比德川秀忠可是聰明太多了。

“臣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本多正純難為情地回答道。

“彌八郎,我讓你平日對本家周邊的情況多做瞭解,你有聽麼?”本多正信恨鐵不成鋼,伸手便重重扣在本多正純的腦門上,“下野離近畿十萬八千裡,右府花費大量人力物力駐守此城,卻不能和周邊形成完整的防禦體系,完全就是孤城一座,戰時根本沒能力抵擋大軍的衝擊,即便拿到手,他又能作何用呢?”

“兒臣明白了,”本多正純揉了揉腦袋,恭敬地說道:“可這和殺害大田原父子有何關係,臣覺得他們對本家一向言聽計從啊。”

“言聽計從?”德川家康冷哼一聲,“恐怕是敢怒不敢言吧。當年大田原領內的四家強力豪族全都向本家暗中效忠,可他晴清明知這一切還要強行削減他們的知行,背後的原因明眼人都能猜得到吧。除此以外,他在任命宿老上也是和本家對著幹,雖然本家推薦的人員都能進入家老團,可宿老卻一直是由對本家疏遠的家臣擔當,最初的上野原晴豐,中期的隴原芳定,後來的小倉光顯全都和本家不對付,上野原出兵滅了水口、徇山兩家,收回了兩千的知行;隴原干預西園寺家的家督任免,擁戴了親大田原的西園寺公量;至於小倉光顯,若非剖腹,恐怕僅存的大俵氏也要被剷除了。”

“上野原戰後在家中被刺殺,隴原出使宇都宮途中突然失蹤,生死不明,小倉出兵前夕被勒令自盡…恕臣冒昧,這一切莫非都是您一手安排的?”本多正純驚恐莫名,低下頭等待德川家康的回答。

聽到本多正純這麼說,德川家康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捋著白花花的鬍子,半開玩笑似的說道:“傀儡就是傀儡,如果不聽話,就只能扔掉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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