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輪握槊遊戲完畢,氣喘吁吁的二人在僕人的伺候下,擦拭著額頭和脖頸上的汗水。

“你這僕人倒是生的有趣。”

高敖曹見這僕人身體強壯,面如鍋盆,眼如銅鈴,便對鄭嚴祖笑道。

“此人名為牛大眼,是我那天去徵調修黃河的民夫時看到的,覺得是個妙人,便收來做僕人。”

鄭嚴祖又招呼上了酒菜,對飲了幾杯烈酒,開始吃喝。

此時門閥貴族們的用餐風俗是分餐而食,講究一個食不語,但高敖曹和鄭嚴祖明顯不是什麼講究人,行伍習氣濃厚的二人直接對酒當歌了起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

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鄭嚴祖扭頭吐出一口酒氣在燭臺上,彷彿真是白虹一般,二人哈哈大笑。

“聽說了嗎?太原王給皇帝找了個新皇后。”

“哦?此時倒還真沒聽說,哪來的風聲?”

鄭嚴祖得意洋洋地八卦道:“鄴城有朋友告訴我的,太原王派使者去六鎮故地與柔然可汗接觸想建立攻守同盟,柔然可汗提出的條件就是以公主嫁給皇帝當皇后。”

高敖曹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問道:“這倒是個好辦法,遠交近攻,可以讓柔然人從河套進攻關西,繞過潼關—玉璧防線。”

“不過,爾朱皇後怎麼辦?”

爾朱英娥不僅是元詡的嬪妃,現在還成了元子攸的皇后。

咳,別太在意,當世風俗確實比較開放,尤其是貴族間,私闈穢亂之事不絕。

“應該是降貴妃吧,畢竟對付關西軍重要,這次晉陽被偷襲讓太原王很生氣,結好柔然人也是不錯的對策。”

高敖曹和鄭嚴祖酒過三巡,氣氛明顯熱烈了起來,於是說話間也便少了些顧及,高敖曹大大咧咧地問:“劉貴找你什麼事?”

“嗨。”鄭嚴祖晃悠了一下脖子,夾了點菜進嘴裡含糊地說道:“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修黃河的事情。”

“哦,有所耳聞,太原王派劉貴來就是幹這個的,怎麼樣,黃河好修嗎?”

“好修個屁!”

鄭嚴祖啐了一口,悶了兩口酒,顯然提起這件事讓他有點不太高興。

“高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黃河現在什麼樣子,前幾朝都弄不好,哪裡是現在倉促之間能弄好的?又沒錢,又沒人,都得讓黃河沿線的官府出,不過是勉強搞一搞,不至於讓黃河奪淮入海罷了。”

“也是。”

高敖曹點了點頭,作為河北人,黃河雖然跟他關系不大,但是大略情況也是知道的。

黃河下游流經的三個地域裡,河北經歷了六鎮之亂,山東經歷了刑杲之亂,河南經歷了慶之入洛,都打成了一片白地。

而東魏之所以在財力人力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要修黃河,就是怕西魏再搞一出水淹七軍來。

畢竟...元冠受在洮水是幹過這事的,洪水直接淹死了不知道多少敵軍,鑑於有此前科,爾朱榮決定防範一手。

因為西魏現在完全有這個能力和動機的,從能力上講,邙山之戰後,西魏完全控制了黃河中游的南汾郡到弘農郡一帶的南北兩岸,這也是黃河“L”型的關鍵節點。

從動機上講,黃河一旦發洪水,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奪淮入海,山東的西部大部分地區都將變成一片汪洋,而山東和是爾朱榮的統治區,顯然如果真的不要臉一點,決堤放水對元冠受是沒有任何損害的,只會淹沒爾朱榮的部下和民眾。

雖然爾朱榮的這種猜測有些以己度人,但是畢竟實事求是的來講,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發生的事情,因此黃河下游的防護也就有了一定的必要性。

這種防護不是建立堤壩,真到了大洪水的時候,多少堤壩都沒用,而是事先在南岸預備好洩洪的通道和儲水湖泊。

但即便如此,也是一項龐大的水利工程,沒辦法,還是要苦一苦百姓。

濟州、齊州、青州的近十萬民夫被迫以強制徭役的方式集中起來,疏浚滿是淤泥的黃河南岸的河道與湖泊。

由於糟糕的組織能力和後勤供應能力,每天都有民夫累死、餓死、病死,劉貴為人素來嚴峻酷厲,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

劉貴不在乎,鄭嚴祖也不在乎,他只負責把濟州境內需要的民夫數量湊齊就大功告成了,至於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回到家裡跟妻兒老小團聚,他可不關心。

畢竟,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鄭嚴祖,對於底層百姓的困苦,並沒有任何直觀的認識,或者說也懶得去瞭解。

在當世絕大多數門閥子弟看來,平民百姓,真的不算人,隨意打殺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後果。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嗯...如果難以理解的話,應該跟後世人去動物園看黑猩猩是差不多的心理狀態,在門閥子弟眼中,平民百姓並不是他們的同類,沒有資格稱之為“人”。

說曹操,曹操到。

高敖曹和鄭嚴祖喝的正嗨的時候,劉貴遲遲不見信使回來,便親自登門了。

劉貴臉色陰沉,見有些尷尬的二人,直接甩了一疊文書給鄭嚴祖,開口道:“再給補充一些修黃河的民夫,這兩天死了七八百人了,人手有些不夠用,進度太慢,太原王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鄭嚴祖直接面對劉貴時,也不敢太囂張,苦著臉道:“劉將軍,這濟州的成丁已經都抓出去修河了,真沒更多的人了。再者說,這死人速度也太快了吧,打仗也沒這個折損速度啊。”

劉貴不耐煩地吼道:“磨嘰那麼多幹嘛,趕緊給我抓人去,別喝酒了,想得到挺多,一錢漢,隨之死!”

聽了這句話,不僅鄭嚴祖面色不虞,高敖曹更是怒從心頭起,直接從腰間“嗆啷啷~”拔出還沾著暗紅色的校尉人頭血的鋼刀來。

這道為何?

“一錢漢”有雙重含義,不僅指的是修黃河的民夫死了只需要賠償一文錢,人力廉價完全不值錢,還隱喻這些這些民夫都是漢人,在劉貴眼中根本就是賤種。

若是只有前者,高敖曹和鄭嚴祖當然無所謂,但對於後一種含義,卻讓這兩個漢人門閥出身的人出離憤怒了起來,雖然這是爾朱榮軍事集團中普遍存在的歧視。

見高敖曹二話不說直接拔刀向自己砍來,劉貴心知自己說錯了話,他曉得不是高敖曹對手,拔腿就跑。

喝了點酒,沒追上落荒而逃的劉貴,高敖曹依舊氣憤不已。

回軍營,高敖曹便命人敲鼓,集合軍隊,準備攻打劉貴的營寨,後經侯景、万俟洛的勸解,高敖曹方才罷休。

此時還驚動了去清河郡崔氏拜訪的高歡,高歡匆匆趕回來安撫高敖曹。

從此以後,只要有高敖曹的軍議,高歡都是用漢語發布命令,而只有高敖曹不在的時候,高歡才用鮮卑話下令。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