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既然淨音師太如此質駁,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咱們衙門裡頭見吧。”

一時眾女尼大驚失色,紛紛急的叫了起來:

“師父……!”

那參與謀事的淨心女尼越眾而出,對著程恪挺胸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打要罵,我都受著。只是不得連累我庵中師父和同門。”

程恪哈哈大笑。

“淨心師傅,你是犯人還是我是犯人?你可搞清楚了立場。眼下,你可有的選?”

淨心頓時一挫。

是啊,她可有的選?

自己因為一時糊塗,犯下了事兒,以至於連累庵中姐妹。真要是惹得眼前這少年大怒,將她一庵師徒全都告上衙門,那,清白何存?

淨心本還指望程恪如同對那王婆子母子發慈悲心一般,輕鬆也就放過了寶聖庵一眾人等。

可是聽了程恪的目的,淨心這才驚覺。這少年明顯是早有圖謀,有備而來。

她何曾有過選擇的機會?

淨心的心,頓時冷了下去。

若不讓師傅破戒,唯有自己決絕以復。徹底堵住程恪的歪門心思。

可是……。

可是她捨不得啊!

然而再捨不得,她又有的選麼?

難不成還真求著師傅把食譜交出去?

這可不是師傅願意交,就能交的。

畢竟,庵中還有幾位師傅的同輩師長閉關修隱。即便師傅同意交出,那些師伯們同意麼?

淨心突然銀牙一咬,衝到牆角將地上秦氏剛剛掉落的剪刀撿起。

轉頭,淨心對著師傅淨音師太,白皙的臉龐,早已淚水漣漣:

“師父,一切,便拜託你了!”

“啊!”

見淨心高舉起了剪刀,就要往自己胸口扎去。秦氏先驚呼著高聲叫了起來。

“淨心,不可!”

那廂淨音師太當即高聲喝阻,卻因為隔著好幾丈遠,又哪裡來得及搶奪。

就連程恪都不禁驚訝。

這可怎麼弄的,他可沒指望逼死人啊!

就在程恪要開口作罷之時,電光火石間,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突然傳來:

“娘,你做什麼傻事呢!”

“娘?”

程恪轉頭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豆蔻之年的消瘦女孩,不知道打哪裡,就一頭衝了出來。

定睛一看,程恪卻忍不住,終於笑了起來。

只見這女孩兒,手持一把火鉗,腰繫一塊圍布,滿臉煙火色,一身瘦猴樣。

十分滑稽。

這丫頭,難不成是個火頭軍麼?

只是程恪這聲笑,卻壓根沒引起眾人的注意。尤其是寶聖庵一眾女尼,除了住持淨音師太,其他人,全懵了。

“娘?”

原來這丫頭,竟是淨心師姐的閨女?

這丫頭從小到大和她們生活在一起,若不是今天這般逼到生死攸關。她們竟壓根不知道,淨心師姐,原來還有個女兒!

一時,眾女尼紛紛看向淨心。那目光卻是複雜了起來,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錯愕。

“小囡,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不要看娘這幅囧境。”

程恪看著這母女二人親情深厚,心裡卻不禁讚許了一聲:

“原來這黃毛丫頭名叫小囡?名字倒是柔順,卻和這幅尊榮哪裡相稱?”

“娘,你要做什麼?你不要小囡了麼?”

那黃毛丫頭飛快奔到淨心女尼跟前,上前一把搶下她手裡的剪刀,轉手就甩出去丟到了牆外。一邊哭著對淨心道:

“娘,你要做什麼傻事啊,好端端的,你怎麼要自戕?你要是沒了,我可怎麼辦?”

淨心女尼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嚎啕大哭。

一旁的淨音師太也走上前來,伸手撫摸著小囡的頭,一邊嘆氣道:

“傻徒弟,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菜譜到底不過是身外之物。咱們念了一輩子經,你怎麼到把佛說自戕也是殺生給忘了?不提你這樣做,小囡有多傷心,你這是要下九幽地獄身受十八般折磨嗎?”

那淨心聽了話,又一把抱住淨音,開口高聲哭泣道:

“師父,是徒兒對不住你呀。徒兒不該貪圖錢財,只是,徒兒也是萬不得已啊!”

這般悲慼情形,看的直教人落淚。一時秦氏又升起了不忍之心,上前扶起淨心,一邊道:

“淨心師傅,我做主了,不計較你矇騙我的事情。你且莫哭了,放寬心吧。”

程恪一見他娘居然又自作主張,心底便有些頭疼。這軟性子老孃總是在關鍵時候給他掉鏈子,天可憐見,他又不是那等喪心病狂之人。不過是藉著有頭嚇唬尼姑們罷了,又哪裡要真辦她們了?

只是這掉鏈子的畢竟是自家老孃,程恪又哪裡敢當面駁斥。只得偽作奸詐,笑嘻嘻的道:

“這可不行,哪裡有做了惡事不得懲罰的。若如此,天底下還有公道嗎?”

這話一出,聽在寶聖庵女尼們的耳朵裡,尤覺刺耳。

雖說她們這會子都在好奇,怎麼小囡小師妹好端端的就成了淨心師姐的閨女?

不過眼下卻不是有閒心問東問西的時候,得想個法子幫淨心師姐脫身才是正事。至於小囡,回頭再問不遲。

眼下令一幹女尼憤怒的是,淨心師姐都到了這幅慘狀,這小子居然還不罷手?!

剛才看他處置王婆子母子,還是個明事理,有善心的好少年。

可眼下見他這般奸詐模樣,那活脫脫就是一個惡少。

一時,眾女尼對程恪剛剛寬大為懷而生起的好感,頓時被這一句“這可不行”給吹得煙消雲散,竟隱約有了同仇敵愾之心。

不過,不待女尼們憤怒。那叫小囡的黃毛丫頭先斜刺裡衝了出來,對著程恪就拳打腳踢:

“你個壞人,你欺負我娘。你是壞人,惡人!”

程恪被這話給氣壞了,身子一歪,當即喊道:

“我欺負你娘?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要欺負你娘?你問問她,虧得我娘那麼信任她,她卻對我娘做了什麼好事?!”

小囡哪裡聽得進去程恪的話,只是拿火鉗追著程恪要打,一邊還不停的喊:

“我不管我不聽,我才不信你這個壞人說的話。我娘是個很好的人,庵裡的師父們都知道。你卻從哪裡冒出來說我娘的壞話,我戳死你,戳死你!”

程恪一個頭兩個大。

人常說好男不跟女鬥,他今兒可算是撞了邪了,盡跟女人鬥。

淨音師太見狀,卻和淨心女尼不約而同的高呼:

“小囡不得無禮,本來就是我們有虧於人,小囡不要誤會。

那頭程恪趕忙應道:

“對對對,你先問問你娘,是不是誤會。”

小囡又哪裡肯聽,程恪說她娘的不是,猶如踩了她尾巴一般,刺的她當場就跳了起來,只顧著拿火鉗去刺程恪。

可憐程恪這個“正人君子”,從來對女人也就是嘴皮子上討些個便宜。真動了真章,卻是兩輩子都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對待的“雛兒”。

眼見著這黃毛丫頭胡攪蠻纏,是打也不是,訓也不是。只得掩起袖子抱頭就走。

那一幅抱頭鼠竄的窘相,又哪裡有剛才那般英明神武的威風,到好似喪家犬一般奔頭亂竄。令一院子的人都鬨然大笑。

正在眾人鬨笑著戲看兩個小娃兒嬉鬧的片刻,已然被逼到了牆角的程恪突然一聲叫:

“停,別追了,我不是要為難你娘。”

哪曉得那黃毛丫頭卻是追紅了眼,這情緒激動的時刻,哪裡還顧得上程恪喊停。只一步跨到了程恪跟前。手裡燒的還隱約透紅的火鉗如同舞劍一般,就要刺向程恪。

這下,眼瞅著就要捱上。程恪叫苦不迭,只嘆自己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一時,就連秦氏和淨心都驚呼著,二人都邁步搶了過來。只是這方寸只見,又哪裡還,來得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姚長子從旁一步誇來,蒲扇大的手如同鉗子一般,一把就捏住了那黃毛丫頭。手腕一抖,帶腳一踢。便將那火鉗給踹出去老遠。

那黃毛丫頭只覺手腕吃痛,頓時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開口便哇哇大哭起來:

“你也不是好人,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合夥欺負我們,你們都是壞人,壞人!”

這下,程恪是徹底被激怒了。

幾次三番,不由分說上來就要傷人。這黃毛丫頭,壓根就是個沒有教養的小野貓。

程恪就連那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收了起來,頓時也沒了周旋的趣味。只是爆吼一聲:

“夠了!”

黃毛丫頭冷不丁聽到這一聲怒吼,當即嚇得噤了聲,只時不時還有些抽泣。肩膀一聳一聳的,到讓程恪又沒了用強的心。

到底不忍!

“你們壓根就不聽我分說。我的意思是,若寶聖庵願將菜譜轉讓予我。我可出高價購買。若是不願,我其實也不強求,只是貴庵需得出一個會做齋飯的,我要借了去開個店!"

這一通解釋如爆豆子一般一連串吐出,卻是讓一庵上下驚訝錯愕。

原來,壓根是一場誤會?

只見程恪嘆口氣:

“我娘與你庵中原本交好,多蒙淨音師太照拂。我本有心思與你庵中便宜,如何你等以為我心懷不軌。如此,也罷,我不強求就是了。”

說了話,程恪就要拉著他娘秦氏去了。

一邊淨心女尼卻不禁疑問:

“你竟不追究我們?”

程恪笑著道:

“我連王婆子那個牙婆也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你不過是受人嘲弄,我犯得著跟你一個女和尚計較?真要計較,我早就著人去衙門裡報案拿你們了,何必在這裡跟你們磨嘴皮子。我們走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一旁秦氏倒是對程恪微微一笑,心底歡喜無比。畢竟是自家生的種,心意相通,懂得做娘的心思。這與人為善的應世方式,倒是令她不必擔心自家兒子有了出息,便丟了本心。

這頭程恪一聲招呼了,便又叫上姚長子母子,兩家四口人就要往庵門外去。

淨音和淨心卻同時高喊一聲:

“慢著!”(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