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
此話怎講?
程恪望著三個一臉懵懂,死死盯著他看的官爺們。再轉頭望去,連常玄振都伸著頭側耳傾聽。那身子都快從門縫裡擠出來了。
不過,這倒不怪他們好奇。
五百年後的招數,換成這時代的誰,那都得懵啊。
拋開那些留名青史的大人物不談,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從中二少年時代過來的。
中二少年的特徵是什麼?
唯我獨尊,不向世界低頭。發宏願,要改變這個世界。
當然,現實生活會分分鐘教中二少年做人。以至於當中二少年們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學會去適應世界,讓世界改變自己,而不是之前那種要改變世界的狂妄。那麼,這位少年就治好了中二病。
然而穿越者卻是一個特例。
任何一個穿越者,所要做的,根本上就是讓這個世界適應自己,而不是自己去適應這個世界。
如果世界適應不了怎麼辦?
那就改變這個世界唄。
穿越者,都是有金手指的啊!
這會兒,程恪便肆無忌憚的開啟了金手指。
啥是集資開發?
炒地皮唄。
房地產開發,那可是真現金流。
程恪因詩成名,人是穿越的。後世的瘦西湖曾多次流連,自然難忘。
瘦西湖是清代大鹽商為迎駕乾隆帝所營造的公共設施。其中園林連片,美景相接,有畫中西湖之喻。
程恪穿越以來,一直思考,怎麼發家致富。
寫書自然是一個手段,但那只是賺小錢,最多也就搞一個啟動資金。
瘦西湖這個概念,在他腦子裡過了又過。等於是早有預謀,只是缺一個抓手去實施。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這會兒才十四歲。身無功名,草民一個。哄抬民人還能應付,真要做這種大專案,壓根就沒人理他。
誰認識一個小屁孩啊。
然而如果是透過疏浚護城河,擴建城牆的名義,那可就不一樣了。
本朝早在靖難之役時,當時的魏國公徐輝祖就曾上書建文帝。擴充揚州羅城,將揚州府城一路延伸到大運河邊以備物資週轉。
後來,永樂、宣德年間三寶太監下西洋。工部也曾多次在揚州東關丈量土地,打算擴建新城,作為南京龍江船廠的備選之地。
因揚州東關地理特殊,故而從永樂年間開始,東關就接連開設管署衙門。到了大運河疏浚,國都遷到北京。東關就成了僅次於江都縣的要地。
本的歷史上,揚州羅城最終得到了擴建,不過是在幾十年後的嘉靖年間。為抗擊東南倭寇,揚州不但將東關包羅進新城,更是一連串建了數十個墩臺,直抵瓜州渡。
若是防倭,到也是個好由頭。只是程恪人言輕微,壓根就沒人理會。
所以程恪儘管心中早有腹稿,卻苦於沒有抓手,只能將這個念頭按住不發。
卻不想此刻,眼前這位肥胖的揚州通判楊大人。竟將一件趁手的抓手,遞到了程恪眼前。
不過程恪卻賣起了關子。
這倒也是自然,這麼靚的點子,做好了是很能出政績的。而且自古以來幹工程都是十足十的油水,這種既得名又得利的好事,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程恪自然不會傻到賤賣。
所以嘛,這裡頭,還有好一番生意要談。
“敢問大人,可是來接張慶綬張大官人?”
程恪拱手作揖,朝著楊通判彎腰行禮。
楊通判這才回過神來,眼前搭話的,分明是個半大少年。
只是他剛才情急,一時只顧著說話想事情。這會兒看清程恪的身形,卻是先一個驚訝。
眼前這少年,舉止有禮,應答有據。哪裡像一個少年,分明是飽讀詩書,知世達理的書生嘛。
難怪他竟一時恍惚,居然忽略了程恪的年齡。
“是,我是來接張慶綬。你是何人?”
楊通判身子一轉,肥大的身軀呼啦一下子塞滿整張太師椅。一手抹著汗,一手做扇風狀。對著程恪,卻是拿起了官樣。
程恪倒是笑笑,並無異樣。拱著手應答道:
“若是大人為張慶綬而來,那草民不願答,也不能答。”
楊通判頓時愣住:
“哦,這是何道理啊?”
程恪卻笑而不答。
一旁的韓濟舟朝著程恪暗暗伸手指點了點,嘆口氣,自己上前答道:
“這位是我東關的小才子,前些日子在楊家灣龍舟賽上作詩,大敗江都康公子的程恪。”
楊通判恍然大悟。
難怪言辭如此敏捷,原來是個才子。怪道,怪道。韓大侉子這是拿小才子當謀士吧,這是撿到寶了啊。
楊通判不僅有些羨慕。
可憐他年近六旬,至今不過是一介通判。想他也是兩榜進士,就因為手下一個幕僚出錯,得罪了上峰。至今還在通判副職上蹉跎,不能更進一步坐鎮一府。
怎不叫人羨慕?
楊通判甚至都起了招攬程恪的心思。
“這位小哥今年年歲幾何?可有功名在身?
楊通判和藹的笑著,先問程恪出身。
不想韓濟舟卻搶著道:
“這孩子年方十四,還是個童生。未有功名。”
楊通判一聽這話,先一愣怔。隨即神情不虞,便有些惱怒。
什麼小才子!都年逾十四了,竟然還是個童生。怕不是正才缺缺,歪才有餘的一個頑童吧!
楊通判頓時起了輕慢之心。
“我與韓署丞說話,哪裡有你這麼個草民少年說話的份。一邊呆著去,也不知是誰教的你,這般不懂禮數。回家去把禮記好好讀讀,都十四歲了,居然還是個童生,哼!”
程恪聽了這話還沒急,一旁韓濟舟更是捂住笑,只拿眼睛瞟陸俊峰。陸俊峰當即先急了起來。
“楊大人這話可不中聽,這孩子是我教的,知不知禮,我是最清楚的。楊大人若有疑問,可問我。”
陸俊峰陸老夫子這會兒正憋著一肚子氣呢。
今日他和程恪去了東關碼頭,來了一場痛痛快快的拿鹽盜。那廂陸俊峰見宋友金上了套,自己不放心後面安排,怕手下人毛手毛腳誤事。因則沒有隨同程恪一起回衙門,轉頭去了滷汀河親自領人放水。
卻不想竟一頭被江都縣的差役給拿了,鎖進了大牢裡。
陸俊峰還以為事情敗露,江都縣和張慶綬先下手為強。心裡哪還顧得上自家安危,只一心想著給程恪和韓濟舟提個醒。
故而才有了韓濟舟後面叫程恪再起民亂的鬧鬨。
只是後面一連串的事情,陸俊峰卻是不知曉了。
被投進大牢,那頭江都縣令蔣立仁見了陸俊峰,便咬牙切齒的嚷嚷著上刑。
卻不想夾板剛拿上來,江都縣大門便轟的一聲被砸開,揚州衛大批兵丁徑直將整個江都衙門給圍了。
蔣立仁上前去與兵丁理論,竟被當場拿住。
陸俊峰這才粗略知曉了後面的事情。
倒是有驚無險,一場虛驚。
既然是虛驚一場,自家這驚嚇,自然是要補償回來才是。
因則,陸俊峰冷哼一聲,不陰不陽的對著楊通判道:
“張慶綬惡貫滿盈,欺行霸市。又縱容手下魚肉百姓,種種惡跡,東關人人側目。不知楊通判要領回張慶綬,卻是何道理?難不成是我們冤枉了張慶綬?”
楊通判刷的一聲,滿頭的汗就下來了。
今兒他可是聽說了東關這裡的情形,更知道揚州鈔關委員張素庵被打成了狗。眼前這個三人組,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
自家這不是多嘴麼?
楊通判恨不得當即給自己一個大耳光子。
“陸主簿說的哪裡話,我堂堂一個從五品通判,怎能與販鹽的商人為伍。只是張慶綬乃我東關有名的士紳,若有差錯,恐怕多有議論。我這也是為二位前程著想啊。”
陸俊峰當即搶道:
“大人這話我可不懂了,我這學生正因為民事糾紛,訟告鹽運司經濟宋友金。至於張大官人,只是韓大人傳喚的關聯人。無非是過堂問幾句話,又何來差錯?”
“這……。”
楊通判頓時被這番明知裝傻的話給噎住了。
還真是不要臉的混不吝,這東關一衙上下,今日可是令他開了眼。個個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滾刀肉啊!
不好對付,不好對付。
楊通判沉吟半晌,長嘆一口氣,開口問道:
“明人不說暗話,兩位有何章程,明說便是。”
眼瞅著楊通判自縛手腳,任憑擺佈的架勢。陸俊峰倒是一時沒了聲,只得轉頭去看程恪眼色。
程恪一瞧,兩位官爺正盯著他看,明顯是叫他拿主意。他心底暗爽,臉上卻強忍住不留痕跡。摸摸鼻子,未語先笑:
“楊大人既說到了明人不說暗話,那我也就直白說吧。韓大人頂替江都縣蔣知縣,至於理由,楊大人想必是早有腹稿的。”
楊通判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
這…,眼前這少年也太狂妄了吧。開口便幫人要官!
若不是他知曉今日事情的情由,又瞭解韓濟舟的為人,怕不得當場就指著韓濟舟鼻子罵開了。
才十四歲,身無一分功名的娃娃,參和官場事項不說,居然開口便幫人要官,還要的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聽聽,什麼叫做理由他自家已有腹稿?
楊通判氣的一拍桌子就要拂袖而去。
只是他心底悚然。
這少年眼睛可是真毒,蔣立仁這個蠢貨,可不就是他打算拿出去頂缸的冤大頭麼?
少年老成,聰明過人。
楊通判再次湧起了這般心思。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這樣精明透頂的少年奇才,怎麼會十四歲了,還是個小童生呢?
豈不怪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