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笑笑,這就要收拾了包裹出去。

程老闆還揹著身子杵著,不過籠在大袖裡的手指在輕輕晃動,這種細節根本逃不過程恪的眼睛。

這是跟程恪拿喬呢。

拿喬?好啊,對付傲嬌的辦法,自然是比傲嬌更傲嬌。

後世蘋果手機每一部市場價都要比其他同型別手機高出兩千左右。憑什麼?

自然是蠍子拉屎獨一份的技術。

智慧財產權不貴,什麼貴?

甭管是程恪後世的二十一世紀,還是當下的十六世紀。知識和技術,永遠是第一生產力。當他程恪的智慧財產權是大白菜?

拜拜。

程恪要走,一隻腳都跨出了門檻。程掌櫃那晃個不停的袖子,這會兒連帶身子都有些顫動了。

就在他要喊一聲“慢”。

朱琇瑩這個傻姑娘卻不忍程恪就這麼離去,搗搗自家老爹,細聲到:

“爹,你說句話啊。”

朱友檀一抖袍襟,翹起了二郎腿。端過几案上的碧螺春茶吸了一口。

“慢著。”

程恪轉頭。

“你如今是何文歷?可曾過了院試?”

程恪有些奇怪,隨口應道:

“未曾。”

朱友檀皺眉,又問:

“可曾過了府試?”

“未曾。”

朱友檀便有些臉黑了,再問:

“縣試總是過了吧?”

程恪有些臉紅,不過到沒猶豫,也接著應道:

“未曾。”

朱友檀這臉便黑的猶如鍋灰了,只見他忍住氣憤,又問:

“看你年紀,已然十三四歲。你今日舉止,也不像個沒才學的,卻為何連縣試都不曾過。你到底是在哪裡就學?”

眾人盡介一愣,這一槍都歪到哪裡去了?

程恪更是奇怪,歪樓了?要弄啥呢?

“回朱大叔,我在東關社學讀書。”

“你的業師是何人?”

程恪有些奇怪,心說你問這幹嘛,你管得著麼。這麼想著,嘴上就沒答話。

“東關社學應該在清明過後就已復學,再過月逾就是縣試。你既連縣學都未過,為何不去學堂用心奮進,卻跑這裡賣什麼書。你可是逃課?”

看程恪一臉有苦難言,朱琇瑩開口追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程恪不回答。

朱友檀正要開口責問,店門外突然傳來一句高聲:

“老闆,我回來啦。”

眾人都轉頭看門外,只見一個滾圓滾圓的胖子滾了進來。程恪看到這熟悉的身形就樂了,這不是陳小春麼。

陳小春形色匆匆滾進來,抬頭一看。

“嚯,老闆,今日生意好啊,這麼多人。”

正要抱拳朝自家老闆行禮,冷不丁一眼看到程恪,又高聲道:

“咦,小恪你怎麼在這裡?”

程老闆一聽問道:

“小春你和這位小哥認識?”

陳小春嘿嘿笑著說,老闆你忘了,去東關社學送書,以往都是我去,小恪就是在東關社學讀書。不過我與他認識,是因為我幼年時,程老爹曾給我們講過幾天課,我至今記憶猶新。”

朱友檀“啪”的一聲拍在案上:

“既然是讀書人家,自要以課業為重。似你這般進學之日,卻逃課閒逛。我看你授業管教之人皆不盡職。”

程恪正要爭辯,陳小春一聽先開口嗤到:

“呦呵,這位先生口氣甚嚴嘛,你又是哪路神仙,小恪用得著你管?”

朱友檀氣的大怒,朱繡娘拽著他袖子使勁示意都不管用,一拍桌子站起來。

“我管不得?”

說了話,當即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扇子一把展開。對著二人眼前一照。

只見那扇子上頭正中戳著鳳陽巡撫衙門關防大印,右下還有一方私印,上書馬中錫印四個大字。

程恪與陳小春俱是一驚。

馬中錫,字天祿,河間府故城人。當世名臣,文武通才,正是現任的鳳陽巡撫。說起來,揚州府裡去年新出的狀元郎康海康對山還是他學生呢!

這樣一個威名赫赫的老大人,誰敢拿著他的名頭招搖過市?此人隨便就拿出蓋有馬中錫印章的信物。此人,又是何等來歷?

程恪沒底了。

“哼哼,莫說小小一個社學,便是江北四府上下,我都能說道一二。你說我管的管不得你?你方將少年,不知道上進讀書,卻心竅都沉迷在錢貨當中。我今日就在此將你父親和業師喚來訓斥。我倒要問問,是不是他們就教會了你這些!”

“壞了壞了,又說錯話了。”

陳小春心裡直嘀咕,聽到朱友檀朱訓導這番斥責,趕忙跳了起來,搶著替程恪回到:

“哎呀朱老爺可是怪錯了人。小恪的父親四年前就不在了呀。”

眾人盡皆錯愕。朱友檀開口問詢:

“此中有何內情?說來與我聽。”

陳小春正要開口,程恪喊道:

“小春哥,別說。”

“不說我就治你逃學罪責!”

陳小春搶道:

“小恪你不讓我說我也得說,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朱老爺你更不能誤會小恪,你們對小恪家事不瞭解。程家,慘啊!”

又嘆口氣:

“程老爹當年本是南京國子監的貢生,不過科舉不暢,只能靠在學塾教書為生,後來不知什麼機緣,被外地一位官爺人請去為幕。”

朱琇瑩驚訝的又看了程恪一眼,心道難怪這般書生氣,原來是家學淵源。心裡對程恪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這廂陳小春又繼續說道:

“四年前程老爹一病倒在途中,小恪家裡就剩了孤兒寡母。程老爹倒是還留了一處酒肆給他們孃兒兩個過活,只是去年鋪上出了一個惡徒,鬧出來一場大火。那大火連夜燒了一整座酒肆,可憐吶!”

朱琇瑩聽到這話,禁不住“呀”的一聲,拿手捂住了嘴。

就連朱友檀都迫不及待的追問。

“後來呢?”

陳小春又嘆口氣,手指著程恪說:

“後來我聽說他們母子好像病了,我前些日子還說要去他家裡探望呢,一時事忙,把這事兒給岔了。”

“那惡徒可抓住了?”

這是朱琇瑩這個好奇寶寶在追問。

“倒是沒有,小恪在那夜阻攔惡徒,卻被那惡徒打傷逃脫。小恪勇鬥惡徒的名聲,如今在東關都成說書段子了。估計他這些日子關在家裡,自己還不知道呢!”

聽到這裡,程恪一愣,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個名聲。

程老闆一時拍掌,朝著程恪問道:

“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你拿來的稿子是你娘抄寫的吧。這就對了。我之前在寶聖庵進香,見過庵中的知客名錄,接引的靜慧師太就跟我提起過你們家。你娘為了照顧你,替庵裡抄寫賬簿和經文過活,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程恪無言以對,不知該怎麼應答。

陳小春看程恪悲慼的神情,心底替他可憐,因問:

“小恪,如今你可大好了?你娘也好些了嗎?你今日又怎麼有空來我們鋪上?”

程恪正要回答,朱友檀手一揚,嘆口氣問:

“這麼說,你是在家養病了?既然你已病癒,下月即是縣試,為何不速速復學?你自以為你有些歪才,就不用人教了?你可對得起你娘的恩情?”

程恪無奈,只好回答:

“老先生有所不知,我家裡遇到些困難。我娘為照料我又病倒,一直是我在照應。故而遲遲不能復學。我本打算解決困難後,讓母親不再煩心,所以才拿著文章來賣錢。實是無奈之舉。”

朱友檀沉吟片刻,說道:

“我知你性子剛烈,不願平白受人恩惠。但你與我小子有搭救之恩,我資助你一二也是應當。不過你執意拒絕,那便這樣,你把稿子給我一觀。我為你向你這本家大老闆說合,如何?”

要是別人這麼說,程恪自然拒絕。可是眼前這位大爺來頭太大,又不顯山不露水,程恪根本摸不清他路數。

他可不敢在這位大爺面前丟分,要是上了黑名單,隨便往揚州府裡哪個管事的帶個話,他還想不想參加縣試了?

所以程恪只是糾結了一小會兒,就將包裹裡的文稿拿了出來。轉頭一想,把《考城隍》遞給了朱友檀,又把《聶小倩》給了程老闆看。

二人接過稿子,頓時如飢不擇食的惡狼一般,一目三行飛掃了一遍。

同時呆住了。

朱友檀這篇《考城隍》,他看到的是孝心。程老闆這篇《聶小倩》,他看到的是委婉悽美的真情。

還真是傳奇小說啊,這體裁不就是唐宋傳奇麼?

又是這孩子寫的?也太妖孽了些吧!

程老闆乾脆,也不等朱友檀開口了。自己就說:

“你既是因為行孝,我也搭把手吧。你六我四斷不可能,這要是傳出去,同行會笑話我不會做生意。乾脆五五對半,你看怎樣?”

程恪心想,這也就達到自己的目的了。猶豫了一下,又想到貪多不得的道理,便點了頭。又說:

“不過,懇請程老闆體諒一點我的難處,我能不能跟貴鋪上先支點現銀。”

程老笑著說道:

“這是自然,不用你說我也會先支付一些,這是行規。不過,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在商言商,你這先支部分,我要在後面的分成裡扣除的。另外我還有個條件,你那篇短文也得附帶賣我,你放心,我不虧你,另算。”

程恪一想,這篇《增廣賢文》本來就是他用來談洽的一個噱頭,沒指望過能單賣。這要是賣出,又是一份進項,倒也好。

他剛想問多少錢出賣。

朱友檀卻急著道:“這篇文章我要了,繪川你不要跟我搶,我要拿了去推介給老馬用作教材。”

程恪又糾結了,他還想能賺一筆添頭呢,這要是被朱友檀盯上了,他好意思伸手跟這位大爺要錢?

就連程老闆都不依:

“汲堂,君子不奪人所愛啊。”

朱友檀卻說:“你們先等我說完。”

他先伸出一根手指。

“十兩銀子,我買的是繪川兄幫我印刷這篇《增廣賢文》一千份,我要推廣這篇文章,用在社學發矇。放心,不虧你的,我請老馬做個序。”

程老闆笑了,要是請得動馬中錫這位當世文宗作序,這文還不傳遍天下?這是朱友檀幫他開啟銷路呢,當即滿口答應了下來。

朱友檀又轉頭朝著程恪說:

“這賣來的十兩銀子,我轉交與你。我再出五兩銀子與你,作為你的獎勵。你不可再做推辭,這是我以訓導身份獎勵後進。你可知否?”

程恪心下大喜,正要謙虛一把再回絕一番。朱友檀大手一揮:

“此事就此定奪,勿再呱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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