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殺人誅心

雲廣森一頓，半晌才苦笑道：“下官……下官治家不嚴，竟連枕邊人都看不清，真是無顏面對王爺。也無顏見焰兒。”

他一邊說著，眼都紅了，急吸了吸氣，續道：“可下官實在是想不通，下官的父母走的早，下官也不是那急性子的人，娶妻之後，從未有人逼迫過她，也從未說過一定要生兒子，家中更無妾室，她到底為何要這麼做？？為何……為何對親生骨肉竟能如此狠辣，下官真真是不寒而慄，下官從不知一個母親竟能涼薄至此，下官夜夜輾轉，怎麼都想不通此事……”

他顯然憋的久了，又沒有人可以說，忍不住就說了幾句，又及時收住，拭了拭淚：“下官失禮了，王爺見諒。”

沈晝錦溫言道：“無事，雲大人不必在意。雲大人至誠君子，自然不懂這等涼薄之人……這世上確實會有這樣的人，興許為了旁人一句戲言，又興許為了手帕交之間爭個短長，就會做出這種事，如今事已至此，也不用太在意緣由了。”

雲廣森苦笑道：“王爺說的是，只是下官……”

他猶豫許久，仍是道：“下官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理。那毒婦逼死親生女兒，又害的焰兒流落民間，若不是得王爺相救，只怕性命也……”

他頓了一下，沒往下說：“這等毒婦，下官一想到便脊背生寒，著實說不上有什麼情誼，可她畢竟還生了景行，且焰兒乃是孫輩，下官實不知該如何做才好……”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沈晝錦微微點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實這若是換到現代人身上，事情很好處理。

畢竟，一個見都沒見過的祖母，害死了他相依為命的親孃，那雲重焰身為人子，為母報仇，在現代人來看，非常正常且合理。

可這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時代、“百善孝為先”的時代、“虞舜孝感動天”的時代，甚至是“郭巨埋兒”都能得人稱頌的時代。

郭巨為了讓母親有足夠的食物吃，就想活埋自己的兒子來節省糧食，在現代人看來簡直叫人毛骨悚然，可在這個時候，卻是“至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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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此時的大環境。

所以雲廣森認為，如果他為了雲重焰，殺了雲重焰的“長輩”，這對他的名聲是極其不好的，這會是他一輩子的汙點，而且這樣一來，他的次子雲景行，與他、與雲重焰，就相當於有了殺母之仇，家中再無和睦之日。

所以不管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雲重焰，他都認為不該殺死雲夫人，可不殺他又覺得對不起雲重焰，畢竟雲重焰那兒，也有一樁“殺母之仇”，因此左右為難。

沈晝錦就道：“雲大人，其實焰兒是一個很通情達理的孩子，很多事情，你與他講清楚了，他就會明白，不如改天，我讓焰兒過去與雲大人聊聊？”

雲廣森大喜，急撩袍施了大禮：“多謝王爺，下官感激不盡。”

沈晝錦伸手扶他起來，淡笑道：“不必多禮，我也有一事拜託雲大人。”

雲廣森急道：“王爺儘管吩咐。”

沈晝錦道：“我的身份、我的風光，我光明的未來，以及焰兒是我徒弟這件事，我希望雲大人能找個下人，傳到雲夫人耳中。”

雲廣森一愣，但仍是道：“下官遵命。”

沈晝錦微笑點頭。

她並不糾結於非得讓人死，誅心什麼的，不比死難受？

而且與雲廣森接觸了之後，她其實還是挺樂意促成他們相認的。

畢竟家裡人，比如師父吧，看著老成，其實在孩子身上是沒有什麼原則的，再說他以後也要上值，不常在家。

而沈重陽，雖然年紀有了，但已經多年不親自教徒弟了，而且脾氣越來越老小孩。

所以雲重焰若能認一個這樣的祖父，就是這種有些軸有些清高，卻心地敞亮光明的文人祖父，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好很合適的事情。

兩人隨走隨說完了事，然後沈晝錦把糧食放下，等回了家，她就把雲重焰叫過來，掰開揉碎的跟他說了。

雲重焰垂著眼靜靜的聽完，然後抬眼看著她。

沈晝錦道：“我是覺得雲大人還不錯，不過這事兒還是看你自己，如今雲府，雲夫人被軟禁，雲小姐已經出嫁，也就是你那個便宜小叔叔在家，據說是個沒什麼本事的紈絝，不足為懼，也不必在意，所以，你倒是可以與雲大人好生相處相處。”

她拍拍他肩：“如今你師祖和我身上都有差使，一時半會兒的，你與師兄師姐們，都不會有什麼安排，尤其你年紀又小，正該好好學習。武，你照常練就可以，文，找師父也是找，能找個親戚兼師父有什麼不好的？還省了束脩。反正你現在又不是沒有家，又不是沒有後路，為師有權有勢有錢的，你看他順眼就處兩日，不順眼找個由頭就回來了，怕什麼？”

雲重焰被她說的笑了，慢慢的點了點頭。

沈晝錦又道：“至於你暫時不能說話，我也沒有與雲大人提及，他應該也略有耳聞，在這種事情上，人最容易暴露本來的想法，我想留給你自己看，自己想，自己判斷這個祖父如何，你覺得怎樣？”

雲重焰又輕輕的點了點頭。

沈晝錦摸摸他頭：“乖，我今日已經跟雲大人說了，我想他若乖覺，明兒會直接上門，到時候我叫溫良把人帶進來，你見一見，再決定要如何。”

雲重焰靜靜的看著她，忽然張手，輕輕的抱了抱她。

沈晝錦拍了拍他的背，半晌，他才在她懷裡，點了點頭。

而雲廣森那邊。

他得了沈晝錦一句話，欣喜不已，回去之後，先就安排人把沈晝錦說的，傳給了雲夫人。

雲夫人是個心氣兒高的，當時為什麼非要一舉得男？

是為了跟她家裡別房的堂妹別苗頭。

兩人年紀相仿，又都心高氣傲，從小就暗中較近，雲夫人一直壓她一頭。

後來嫁的人都是文人，偏雲廣森不如堂妹的夫婿升的快，就輸了一籌；後來堂妹嫁人沒一個月就懷上了，又輸了一籌；然後堂妹一舉得男，她心態就崩了，所以說什麼也要生個兒子……自己生不出來，就從外頭淘換一個。

糊塗人做事，向來不會深思熟慮，加上雲廣森那時還是個小官兒，家裡人也少，所以，就這麼叫她給辦成了。

這些年她一直膽戰心驚，在雲家母子來過之後，更是膽戰心驚。

直到如今暴了出來。

雲夫人這種人，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這麼多年給自己洗腦，早就把自己洗的深信不疑，她覺得她用心良苦，一個女兒就算沒換又能做什麼？她可是給家裡換回了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

她覺得她都是為了雲家，她用心良苦，犧牲大發了。

所以這些天一直鬱憤不已，覺得雲廣森對不起她。

一直到下人到她面前，說了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