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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密的雨柱順著風斜劈過來,有屋頂上,在街道上,濺起一層白濛濛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雨點噼噼啪啪地打在街面的積水上,激起朵朵的水花,眺望全城的建築物,如同隔了一層無邊的珠簾,似明似暗,模模糊糊。

鄭逸的**營趕到制造局街道的時候,整個大街已經佈滿幾層厚的死屍,鮮血匯成了溪流,順著雨水嘩嘩地沿著街道奔流著,除了炒豆一般噼噼啪啪的雨聲,四下裡死一般陰森沉靜,讓人感覺似乎來到了陰冥之界。

“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會死了這麼多的人?”一個紅標軍忍不住驚呼起來,翻了一下腳下的屍體,摸了一下死屍的腦後,抬起頭大聲道,“都有辮子,是城內清軍的屍體啊!”

“不只是清軍的屍體,還有倭寇的屍體,這邊好多,密密麻麻鋪得到處都是!”另一個紅標軍跳上屍堆往前爬了一陣,摸著死屍的後腦勺,也跟著叫了起來,道,“幹,最上面一層全是東洋鬼的,下面一層好像才是我們清兵的屍體!”

“啪啪啪!”就在這個時候,幾條街外有一陣沒一陣傳著清脆響亮的槍聲,日軍那恐怖的喊殺聲和怪叫聲正順著風雨從城市上空傳遞了過來,所有的**營紅標軍都不由緊張地抬頭向聲音發源之處看去,只見陰森烏沉的雨幕中不斷有火光閃耀,幾條街外都能聽到人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與慘叫,顯然日軍已經開始到處對城內的居民進行血腥的屠殺,整個城內已經不能用混亂來形容,而是恐怖。

“那好像是巡撫衙門的方向?”一個紅標軍忍不住叫了起來,道,“林娘,聽槍炮聲那麼激烈,倭寇該不會已經佔領了巡撫衙門吧?”

另一個紅標軍聽了也不由叫了起來:“幹,巡撫衙門要是被東洋鬼給佔領了,那可怎麼是好?”

邊上的一個紅標軍低聲道:“聽說巡撫衙門早已變成一片廢墟,是被亂兵燒燬的,倭寇現在佔據的只是廢墟,能有什麼用?”

旁邊的一個紅標軍冷笑一聲,道:“就算是廢墟,那也是巡撫衙門,那也是我們臺灣民主國的象徵,被倭寇佔領了,那就是我們臺灣民主國的恥辱!”

邊上的那個紅標軍撇著嘴唇,道:“狗屁,現在還講什麼民主國,你沒看到我們大家留的可都是黑烏烏的辮子,大清朝還沒有完,小心別亂說話,要掉腦袋的!”

旁邊那個紅標軍嗤之以鼻,冷笑:“怕什麼?膽小就不來當紅標軍了!死算什麼啊,就算掉腦袋不就碗口大的疤?砍老子的頭也要說,那什麼狗屁朝廷根本就不管我們了,全把我們給賣給倭寇,我們現在只能靠自己!我們紅標軍的首府可是在瑞芳,那才是我們臺灣民主國的象徵,唐總統早就內渡逃回大陸,他已經和我們臺灣人沒半點關係,我們現在只擁護首領,他才是我們臺灣人的總統!”

另一個紅標軍聽到這話,臉色微變,將食指豎在唇中間,低聲道:“噓,小聲點,首領可沒說要做我們民主國的總統,他只承認做抗日盟主,現在我們臺灣究竟是民主國,還是大清朝,首領說了算,我們說了不算!”

一旁傾聽的紅標軍也紛紛點頭道:“對對,首領說我們是什麼,我們便是什麼,我們只聽首領一人的!首領讓我們做民主國的人,我們便做民主國的人,首領讓我們做大清朝的人,我們就大清朝的人,這輩子只要能夠一直追隨首領,做什麼樣的人都絕無二話!

“肅靜,肅靜!還有沒有紀律啊?全都不要像娘們一樣嘰嘰嗖嗖地堆在一起嚼舌根了!”一個紅標軍軍官大步走了過來,一邊壓低了帽緣,一邊沉聲喝道,“全都***給我挺直腰板,放正軍姿,我們紅標軍沒有一個是畏畏縮縮的孬種!”

聽到這番嚴斥,剛才還在聚在一起低頭嚼舌議論的紅標軍士兵立刻散開來,將胸脯挺得直直的,瞪大眼睛看向前方的大雨中,像標槍一般挺直地佇立在日軍屍堆上的高大人影,那便是他們**營的營長鄭逸。

大雨之中,從十字路口的另一條巷子裡走出一個渾身**的士兵,拼命地向他們揮舞手臂,嘴裡嘰哩呱啦說著古怪的話,卻是沒有一個人聽懂他在說什麼,大家彼此對視一眼,小聲嘀咕:“不會是制造局的兄弟出來招呼我們吧?”

“李南,叫個人過去問問是怎麼回事?”鄭逸轉過身,對站在一旁的軍官大聲道,“看看是不是我們制造局的兄弟!”

“是!”李南向鄭逸敬了個禮,便招呼手下過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都快到制造局了,怎麼不招呼人趕快進去,相反還在路口這兒叫人停步?

一個小個子紅標軍從隊伍中跑了出來,向那渾身**的士兵奔了過去,還沒到跟前,對方便疾步上前一把拉住那個小個子紅標軍的胳膊,嘰哩呱啦地向自己身後的巷子裡比劃。

那小個子紅標軍聽得有些發懵,因為完全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麼,不過他極為機靈,只看對方的比劃便一下子明白什麼意思了,原來對方是叫自己這一方不要再往前走,全都跟他到後面巷子裡匯合,前面街道很危險,死了很多人,沒有準備好不要貿然衝擊,大夥都集結在一起再謀劃下一步打算。

那士兵拉著小個子紅標軍往身後巷子裡走,嘴裡仍然嘰哩呱啦說個不停,小個子紅標軍抓著後腦勺,不由自主也跟著過去,不過當他朝那小巷子瞅了一眼,臉立刻刷成了青白色,雙肩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連上下牙齒都在喀嚓喀嚓地打起顫兒。

原來他看到了那個烏黑陰沉的巷子口處正飄揚的一面膏藥旗,那是日軍的旗幟,再放眼看去,整個長長的巷子裡人影綽綽,黑壓壓擠滿了無數的人頭,在黑夜中全都瞪著發紅的眼睛朝他這邊看來,那景象就像是黑夜中潛伏的群狼一般,直瞧得那小個子紅標軍毛骨悚然。

顯然那日軍斥候看到他們穿著筆挺的德式軍裝,與城內亂兵那穿著藍色布衣,頭戴紅頂涼帽,胸口繡著大大“兵”和“勇”字樣的清兵服裝相比極為迥異,倒近似他們日軍的美式軍服,而且在漆黑的雨夜中燈光昏暗,並不容易讓人看得真切,只覺得這支快步行進部隊的嚴明氣質與紀律渙散的流氓清兵實在是天差地別,便想當然的以為是友軍部隊,便派人招呼到巷子裡一起集結待命。

那小個子紅標軍發現小巷子裡黑烏烏地擠滿了好幾百名日軍時,頓時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由停下腳步,正準備轉身奔回去報警,而這時那拉著他胳膊的日軍也發現了異樣,側過頭來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個子紅標軍甩在腦後的黑辮子。

“八格牙魯,是大蛇軍!”那日軍斥候也不由被自己的怪叫聲嚇了一跳,整個人從地上蹦了起來,神經質地用力推了那小個子紅標軍一把,轉身驚恐萬狀地便向巷子裡逃去。

這一聲淒厲的驚叫一下子激起了小個子紅標軍胸中沸騰的血氣,本來他也想轉身逃回去報警,但看到那日軍斥候比他還更害怕,不由血液衝頂,膽氣一壯,從斜背後取出毛瑟步槍刺刀,追著那日軍斥候,大叫一聲“草林娘!雞掰***往哪裡跑?”還隔著三米遠便將手中的步槍刺刀狠狠地擲了出去。

“哎喲!”那日軍斥候猝不及防被飛擲而來的刺刀扎穿背部,直透胸前,不禁發出一聲慘叫,身體便向前一撲,便滾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巷子裡的日軍看到這突變景象,也不由轟地一聲發出一片嗷嗷怪叫聲,許多人本來是靠牆坐著,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紛紛舉起村田步槍準備開槍射擊。

“啪!”小個子紅標軍率先向那巷子裡的日軍開火,本來他的槍法並不準,但因為巷子裡密密麻麻堆滿了人,這一槍只要打進巷子裡,怎麼也能打中一個人的身體。

淒厲的槍聲撕裂開死寂的黑暗,一個日軍跟著發出一聲慘叫,捂著額頭痛苦地撲倒在地上,這一槍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心,鮮血四濺而起,一下子迷住了周圍人的眼睛。

聽到槍聲,正在制造局街口待命的**營也不由嚇了一跳,當他們看到日軍斥候已經被己方刺倒在地時,這才明白剛才那人竟是日軍,而非制造局的兄弟。

鄭逸反應極快,立刻從屍堆上跳了下來,大手一揮,吼叫道:“大家全都到制造局街這邊來,快一點跑過來,做好隱蔽準備戰鬥!”

**營的士兵聽到命令,轟地一聲立刻散了開來,潮水一般嘩啦便湧進了制造局街道,但就在這短短幾秒鐘的工夫,對面小巷子裡的日軍已經開火,最先受到槍擊的便是還站在街道十字口上的小個子紅標軍,他本想打第二槍,但巷子裡的日軍已經將槍口對準了他。

“啪啪啪”一陣槍聲響過之後,那小個子紅標軍便一頭栽倒在地上,胸口已經被五枚子彈打穿,最致命的槍傷來自心臟部位,血液像湧泉一般從槍眼中淌了出來,他趴在地上手腳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靜,在沁涼如水的大雨中慢慢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噠噠噠!”那個小個子紅標軍倒下不久,十字街口對面的小巷子裡便開始噴吐一串炙熱的焰流,一道火舌飛快地射了過來,就彷彿燃火的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疾步奔行的紅標軍隊伍中。

“啊——”三名紅標軍一瞬間便被那凌烈的火舌撩翻在地上,每個人的身上都洞開一排的槍眼,全部穿透軀體,鮮血嘩地便淌了出來,將地上的積水染得一片紅色。

“格林炮,是格林炮!”李南看到那飛速射擊的焰流,不由臉色大變,失聲喊叫道,“營長,我們沒有重火器,無法壓制倭寇火力攻擊,得趕快撤到制造局裡面再作計較!”

鄭逸鐵青著臉看著斜對面巷子口裡不停噴吐火舌的日軍機槍,憤怒得眼睛彷彿要噴出火焰來,不斷有紅標軍在奔跑中被打翻在地,在敵人格林炮面前,生命都變得極為的脆弱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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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連留兩個排守住這個十字街口,不要讓倭寇衝過來,其他人跟我退入制造局!”他朝日軍隱藏在巷子口的格林炮瞪了一眼,大聲吼叫道,“***,我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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